二黑將最後一塊碎肉讓給心愛的黃點,而他的口水滴答滴答砸到雪地上成了一個個坑點。
「黑獒還餓著呢,想吃肉寺院是沒有的」洛桑哈哈大笑說道︰「今日剛結束大典,快看!山腳那些城鎮牧民家燈火通明,咱們去那里!」
城鎮?沒等黃點回神,只見紅色袍子一個轉身向著下山的路飛奔而去。
洛桑你的腳步為何比餓肚子的二黑還要急迫?黃點汪汪叫喚,卻止不住他和二黑火急火燎的腳步。黃點噴出一口氣,起身追上。
山腳下的小鎮明亮熱鬧,今日的坐床大典讓許多前來朝拜的民眾聚集在此。西街角的酒館客人滿滿當當,青稞酒的香味與熟牛肉的芬芳讓整條街都暖洋洋,滿頭麻花辮的婦人一邊向著排隊的他鄉客遞著酥餅一邊盛著鹵好的牛肉。
「阿吉!出來幫忙!」婦人對著酒館的窗口喊<了一聲。
「好的!」酒館中的少女放下手中的盤子,挽著棉袖跑出了門︰「阿媽,我來了。」
阿吉拭去額頭上的汗珠,還算白淨的小臉油油亮亮,顴骨上泛起健康的紅色,她對長長的隊伍燦爛一笑,可愛單純的樣子讓聳動的長隊安靜下來︰「大家不要急,我們除了酥餅還要等一等,我給各位倒上熱熱的酥油茶,稍等片刻!稍等片刻!」
「卓瑪大嬸,你可是享福,有這麼個伶俐女兒!」
「哈哈,我這小女兒真的是能干,誰要娶了她真是享福!」
「這時間過的真快,小阿吉如今變得亭亭玉立到了嫁人生娃的年紀了!卓瑪大嬸,你知道咱們隔壁的翁第鎮上做皮毛生意的巴哈家,他家大兒子十六了,年輕力壯善騎馬涉獵,真的不錯!改日我給你們兩家牽牽線?」
「她大伯,你也知道咱們雪域的女人能干活能持家,那巴哈家雖然殷實但是家大業大兒子又太多,我可不想讓小阿吉操太多心思。而且家里的酒館生意還需要我三個女兒幫忙,太遠了總歸不方便。還是咱們這里好,守著活佛守在布達宮腳下。」
「辛德勒,你介紹的是啥好人家!卓瑪姐,咱們本鎮就有一戶,雖然只是牧羊,但是他家的大兒子就在布達宮里學佛,家中供僧的當然比辛德勒介紹的那巴哈家有福澤!他家二兒子今年十八,為人老實忠厚,準是疼婆娘!」一個喝著酥油茶的婦人向前擠著,對著忙碌的卓瑪說道。
「你說的是東街的伍德家!我知道,他家的二兒子已經十八了?」卓瑪哈哈一笑,給那個婦人多切了一塊牛肉︰「那小子我見過,沒事就轉到西街來買我的牛肉,我看不錯。長得挺憨厚。」
「那就這麼說定了,改日我去他家探探口風!」那夫人掂量著手中的牛肉樂呵呵的應和。
「阿媽!」阿吉一跺腳,滿臉通紅的說道︰「我我還小,我不想嫁」
「看看,看看。咱們西街的小阿吉還害羞呢!」
「不…不是…」阿吉有些慌亂,半月之前若沒有與那個叫洛桑相遇,也許今日她便會依了阿媽的提議…
可那雙閃亮如太陽的溫柔眼楮讓自己中了魔杖,日思夜想。琥珀一樣的男孩被高僧圍繞,他帶著黃帽,去的是山上的布達宮。他是…不能沾染的僧人。每每想到這里,她悸動的心像扎進冰窟窿里,冷得發抖不能跳動。
反反復復以及渾渾噩噩了幾日,她說服自己收心。可今日阿媽突然的提議又讓自己壓抑的情感又想了起來。
「阿媽,之德大嬸…我不急…家里店面需要人打理…我再等兩年…」
「傻姑娘!再等啥!你看和你同齡的都嫁人了!等兩年女圭女圭都背在肩膀上拉!除非…姑娘你心中有人了!哈哈!快給嬸子說說!是哪家小伙兒運氣怎麼好哦!」
「沒…沒有…」阿吉被戳中了心思滿臉通紅,身子一轉將鍋里的牛肉中鐵叉拿出,低頭忙和起來。
「汪汪汪!」街頭老遠就听見雷聲一樣的犬吠,將熱鬧的西街頓時沒了聲響。
眾人循聲望去只瞧見一只如小馬駒一樣高大的鬼臉黑獒昂首闊步的穩步走來。
「好大的獒犬啊!」
街邊碉樓上的扇扇窗被打開,許多人探著頭顱望著。街上的行人退居兩側,安靜的注視突如其來的逛街的獒犬。
「我見過它,前幾日有幾個高僧帶著兩只獒獸往山上去,它怎麼跑下來了?」
「還有一只是黃眉鐵包金的毛色獒獸…它沒跟過來?」
黃點蹲在街頭拐角,身旁站著洛桑。他們像老鼠一樣蹲在街角。她瞧著燈火將洛桑的眼珠映射得透亮,半個時辰中洛桑原地跺著腳哈著手,可眼神中希望的火苗卻越燃越旺。直到他眼楮彎著,嘴角微笑,開心的對他們說︰
「她來了…黑獒認識的姑娘,不要再嚇著她!找她有肉吃。」
黃點的嘆口氣,自己的猜測終于成了實在。他是靈童,但是他還想做有情有義的男子。
洛桑想得兩全,不負如來不負自己?
這個孩子,他的野心和奢求讓她心疼又佩服。
「二黑,收起口水,不許跑!不許搖尾巴!昂頭走過去,記住你不是去乞食。」
黃點對著二黑低聲交待後又蹲回原處,看著二黑咬著下唇兜著口水,收著步子走出巷子。
「是他!」阿吉捂著小嘴,壓住狂跳的心。
「阿吉,你認識這獒犬?」
「是…是!我認識它!」阿吉收拾住慌亂,對著阿媽解釋︰「前幾日它將我撲倒…我想它是想吃我們家的熟牛肉。」
「快…再拿些去!這是布達宮殿中的獒獸,可不能怠慢!」
阿吉端著滿滿的一盤肉快步的奔向向自己走來的鬼臉凶惡的獒。
二黑內心煎熬,圓豆豆的黑眼盯著阿吉手中的盤子。
「嗚嗚…」香噴噴的肉放在鼻子下,二黑大嘴一張嘩啦啦的口水流下︰「嗚…汪汪!」
阿吉一抖,又一**坐在地上︰「你吃…你吃…」
二黑這次卻是有骨氣,低下頭顱嗅了嗅,大嘴叼起一塊肉轉身拐到巷子,不一會兒又回來才大口吞下。
阿吉注視著巷子久久,直到二黑又一聲吠叫才清醒。
阿吉從地上站起,將自己花色的裙擺上的泥土打淨,她將兩只油膩的手在裙子後擺輕輕擦淨,才捋了捋自己細碎的發辮。
黃點吞下二黑送來的肉塊,瞧著洛桑激動的神色。牆角外,萬家燈火下,名叫阿吉的姑娘將細碎的發辮別在耳後,紅噗噗的小臉笑面如花。
少年的悸動如埋在初春雪地的種子,挖不出只等破土發芽。
汪汪,我們該回去了…
汪汪,洛桑你羽翼未豐滿如何得兩全?!
洛桑听不懂黃點的焦慮,他回頭對著她燦爛一笑,說:再等等,再等等!
果然沒有一刻鐘,輕盈又急速的腳步傳到黃點的耳中…
這就是命中該有的緣吧…她阻止不了。又或是因為她和二黑的到來才讓洛桑遇見了阿吉?
"洛…洛桑…」阿吉最終還是跑向了黑暗的小巷子,她結結巴巴的瞧著一身髒兮兮的洛桑輕輕地呼喚︰「我叫阿吉…我…上次謝謝你…」
兩人的心跳如同擂鼓,震得黃點耳朵嗡嗡。
「我好像欠了你兩次牛肉錢,下次我一起還你。」洛桑將「阿吉」兩個字咬在齒間,當作最甜美的秘密不忍說出,他攢著拳頭要了下次見面。
「下次…我…我就在西街的小酒館,肉錢不要的…他們要是喜歡我家的牛肉∼我…我給你送到山上的寺院門口…」
提到寺廟,兩人頓時緩了興奮,沒了激動。
「不了,寺院不能食肉…我…每隔五日,月亮到了寺院正上方時∼我帶他們到這里,到時候麻煩你帶著牛肉來。」
「恩!好!」
黃點來回瞧著兩人的眼楮,滿心的擔心更是滿心的羨慕。
她和般若苦曾經也有過,只是太短暫。
蒼茫的草原上幾頭母獅趴在草叢屏息凝神的盯著步履蹣跚的瘦弱和尚。
「嗷嗚…王…他還前行…」一頭母獅對著一頭高大威猛臉上有傷的雄獅回復。
「跟著…直到他睡著…」
面目凶狠的獅子甩動鬢毛,然後慵懶的打著哈欠趴伏在平滑的巨石上︰「我不信…這和尚能數月不睡走出這片草原!」
雄獅口中的人類攀著木杖子,嘴角一絲苦笑。他瘦得不成樣子,卻還能吊著一口氣不敢死,省著時間尋找化為畜生道的碧落。
獅群也好,豹子也罷都不能傷他,他也不會傷害他們。千萬只凶獸被自己渡化。渡化…他是僧,他拿起佛珠對著要吃了自己的凶獸念起佛經…他們長如乖順的孩子不再向前。
渡化…他念著畜生都能听得進的佛經,卻渡化不了自己心中的執念。
碧落…閻王只給我指了向西的路,一路上他只奢求千萬條獸類家畜有一條是碧落的轉生…他的渡化能讓它們今生少殺生!少受罪!活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