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數十條,上山的路也數十條。有的康莊大道能橫行三輛馬車,有的是羊腸小道曲折凶險。黃點帶著二黑和一步一拐的方小魚走的是平順安全的康莊大道。
藏緣背身而下走的是凶險曲折的羊腸小道。他們一個從西邊下山,一個從東邊上山。
遲了!黃點的步伐越來越快,她與二黑方小魚之間的距離也越拉越大。
一輛輛馬車從黃點他們身邊疾馳而下,一隊又一隊的僧人手中轉著轉經筒口中誦念「唵嘛呢叭咪吽」緩緩錯身而去。有些僧人看到禪會上听到的黃眉獒犬,頓下腳步對著他們恭敬的彎腰行禮,這種陣仗倒是嚇壞了方小魚。
這兩日方小魚跟著黃點吃的飽睡得好,自己怕他們寂寞一路上為兩只嚴肅的獒獸唱了高亢的山歌說了無盡的笑話,也惹得黑獒追著自己滿山亂竄。他就是個窮小子,前半輩子受盡恥笑和侮辱。如今一票高高在上的喇嘛對著自己行禮,讓他胳膊腿腳都不知如何擺放。
「汪汪!二黑,我去一趟布達宮,方小魚腿腳太慢,你們在這里等著我,你看好他!」
二黑知道黃點有重要的人要找,這兩日黃點隱忍不發的急躁自己深有體會。他沖著黃點囑咐一句小心,便轉身對著嚇傻的方小魚的**咬去。
「哎!黑獒大哥!我又沒唱歌!你咬我唉唉唉!黃點!黃點怎麼跑了?她不要咱們了?黃點神犬!」礙于自己的**被黑獒叼著,他不敢向前跑更不敢跳腳,只能火急火燎的尖著嗓子呼喊黃眉獒犬的名字。
黃點穿梭奔跑于在合掌下行的僧人之間如同暗紅江流中一葉逆行而上的小舟。
不是!不是!黃點的眼楮看著這些臉面失望至極,她錯過了禪會!錯過了最好的機會!
當黃點出現在布達宮殿門前時,守門的喇嘛一臉驚喜,他轉身對寺廟里的眾僧喊道︰「快去稟報桑葵大人和六世活佛,是神獒回來了!」
桑葵!這次要是找不到藏緣,這筆賬她不會讓桑葵賒下!黃點的鬢毛張揚飛舞,凶狠的目光狠狠地盯著寺廟的四層,大聲一吼沖入大門。
「天!不好!她怎麼回來了」聞訊趕來的僧人里有人驚恐詫異,他一身冷汗轉身快跑,可沒跑幾步便被巨大的獒撲到,隨著一聲慘叫,僧人只覺得背後一涼然後是火辣辣的疼。
「啊!啊!獒獸吃人了!」熱血噴灑出來,也讓其他僧人臉上驚喜的表情化做驚恐。
黃點吐出嘴里撕下的肉皮,看也不看慘叫的人,又向前跑去。
「啊!啊!獒獸來報復了!快去稟報桑葵大人啊!」背脊上掉了一塊肉的僧人慘白著臉呼喊。
我,咬得就是你!誰最後喂食我和二黑水的人的氣味我怎麼能忘!人面獸心,就該把你這僧人的肉皮撕下!
黃點噴出熱氣直接入了東殿四層。她低頭嗅著,苦苦尋找大殿中每一寸角落。這里混雜著喇嘛身上慣有的香火味,也有青草味,還有牛羊羶味這三日的禪會有外族參與?
黃帶呢繼續低著腦袋嗅著,直到
一個明黃的蒲團,和其他蒲團一樣擺放在金座的右邊。
「嗷嗚!」黃點揚起腦袋沖著金碧輝煌的殿頂上浮雕佛像大聲悲吼!
藏緣!
你來了!我晚了!
明黃的蒲團上有一抹淡淡的泥土味道和一絲淡淡的柳茶香她聞了一遍又一遍。在那小禪房,自己偷了藏緣的僧袍一身柳茶香;在桃花樹下,她靠在他的身上泥土的芬芳;在幻境柳床肌膚相貼的味道
自己愛戀的人,深深思念人的味道她怎麼能忘!
黃點對著頭上祥雲舒卷的佛祖壁畫凶狠叫囂︰如來!我不會讓你得逞!你休想讓我錯過他!
「黃眉獒獸!百聞不如一見!哈哈哈!」
桑葵陪著草原可汗踏入大殿,只是兩人臉上的表情一天一地。
「看,我說的沒錯吧,黃眉獒獸一定從佛祖身邊回來,所以她才又來了布達宮殿。」
「若你說的是真的,那為何這獒獸聞著無名法師的蒲團?我看還是請無名法師和六世活佛都出來,也讓我這粗人見證一下黃眉獒獸會選擇跟誰!」草原可汗收去臉上的客套冷著聲音回道。
「汪汪!他被稱為無名法師?是藏緣!他還在這里?」
「瞧瞧,黃眉獒獸都興奮了。還不快請!」草原可汗本想看桑葵笑話,誰知桑葵不慌不忙抿著微笑說道︰「這可難辦了。想來無名法師本就不是真心如佛,空有再大的本是也沒法入佛祖雙目。」
「桑客?簧僮蛀,你是在怕什麼?怕獒獸跟著我們草原上的神僧走?」
「草原神僧?可汗您的想法變得可真快,剛才的晚宴您好告訴我有我們活佛庇佑是天大的榮幸?」
「我們草原人信仰佛祖菩薩,只要是真菩薩,我們都信!」
「所以我說可惜,那無名法師禪會後問我要了雪域城地內猛獸出沒的地方便早早下山了」
下山了?
黃點不再沉默,喉嚨里滾動著嗚咽,猛然一躍張著大嘴對著桑葵的喉嚨而去。
欠我的,我不會讓你賒!而你巴不得藏緣早早離去!讓我生生錯過他!桑葵!我咬斷你的喉嚨!
桑葵大驚,他沒想到一時還安靜的獒獸能突然發狂,那眼神里面透出只有人才有的濃烈恨意。
「快攔住!啊!」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桑葵舉起的臂膀就被黃眉獒獸一口卡上,然後再听撲哧一聲,下一秒,桑葵的抬起的上臂就被撕下一塊皮肉。
「嗚嗚嗚」黃點嘴里咬著肉皮,跳到桑葵面前,一雙黑色的三角眼狠狠地盯著他。接著黃點咬合口中的肉皮咯吱咯吱的咀嚼,殘忍的樣子哪里是佛祖腳邊的神獸,那是遠古的凶獸!
桑葵看著凶獸拒絕自己身上的血肉後退了一步︰「唵嘛呢叭咪吽,我佛慈悲,此獸有惡念!」
在眾人以為她要吞下人肉時,黃點卻張開了口讓粘膩的肉泥和血水啪嗒啪嗒的落在光亮的地面上。
「天!桑葵,為何她不咬別人偏偏盯上你!你心里要有數!」草原可汗首先回神,連忙擦拭額角的冷汗,對著這個能言善辯的雪域「第吧」升起了厭惡之心︰「她若是是非不分的獒犬畜生,發狂咬下你的肉應該吃掉才對,可你瞧,她吐出來不吃只能說你皮肉已壞,獸都懶得吃你!」
草原大汗蹙著眉頭為獒犬讓開了道路︰「若六世真是佛祖欽定的菩薩,獒獸便會留下,若不是,她會走」
大汗的話音還未落下,只見黃點如同黑色的閃電直沖向門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大殿。
黃點的極速離開讓桑葵臉色比被吞了肉還要慘白。縱使他桑葵機關算盡、該來的還是來,該躲的躲不掉。一人之力總有枯竭之時,格派的興他以為會再久一些。
「第吧大人,你好好療傷,我們草原粗人就不叨擾了!」大汗一甩裘袍快步離去。
黃點出了東殿,閉上眼楮封了耳朵,將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鼻子上,那蒲團上的氣味在黃點的腦海里幻化成一個土黃和尚,模糊的景象只要一陣風就能將它吹散
直到黃點追尋氣味來到了一條山路前。鼻酸,再鼻酸。
下山的路數十條,上山的路也數十條。有的康莊大道能橫行三輛馬車,有的是羊腸小道曲折凶險。藏緣走的是凶險曲折的羊腸小道。
他們一個從西邊下山,一個從東邊上山。
鼻酸,再鼻酸。她不想就此擦肩而過。
天上的月亮暈紅搖晃,黃點急速奔跑,鼻息間小路台階上都是熟悉的味道,汪汪!汪汪!你等等我!藏緣!不要再去深山尋找,只要你回頭,只要你停下腳步,就像我前世求你的一樣。
藏緣一聲嘆息,側耳傾听少年和尚極速下山的腳步,感嘆世間又多了一個情僧。
「咚咚咚」藏緣繼續輕點木杖,踩著濕滑的階梯順勢而下。桑葵說,這條路野獸出沒的最多。所以他走得極慢極慢,除了風吹樹葉聲,什麼都沒有。雪域城,綿延二十多座雪山,也還好桑葵給了自己那些豺狼虎豹的所在。
「咚咚咚」藏緣又下了三步台階
「汪汪」風送來了犬吠聲,這讓藏緣停子側耳傾听。
「汪汪汪」聲音越來越響,震落了片片樹葉。
黃點又轉了一彎山路,難壓心中的興奮。氣味越來越近,腦海里土黃色的僧褂的色彩越來越濃重清晰,這一刻她又害怕張開眼楮,她怕是自己嗅覺失靈,她怕眼楮里的人不是藏緣。
「是獒嗎?」。藏緣輕輕地問。
藏藏緣他好听的聲音,她永生永世都忘不掉。
那時他在禪院里背身煮茶,碧落隱了身形站在禪院里。他不看,便知道她來了,他說︰「既然來了,就坐下飲茶吧」
黃點四腿發軟,奔著耳朵,鼻腔嗚咽,黑色的眼楮里啪嗒啪嗒的掉落淚水。
藏緣背對著自己,高高大大,卻瘦成骨架。一身髒兮兮的土黃僧袍,腳後跟磨得爛掉的芒鞋。
「嗷嗚嗷嗚」黃點幾個步子停在藏緣身後,輕輕地用濕潤的鼻子踫觸藏緣輕輕垂下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