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嵐的聲音,永遠都是這樣淡淡的波瀾不驚,可又不像墨無月一般地清高孤傲,只是溫溫沉沉的,像是春水一般的貫入耳中。
似乎不管到了什麼事情前頭,都難以讓他生起多少異樣波瀾。
唯一跟之前不一樣的是,嗓子倒似乎是沙啞了些許。
紫諾听著他的話,輕應了一聲,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手中的食盒放到了桌子上,才坐到了一旁的石椅上。阮靈兒也坐了下來,從緊跟著過來的青竹手里接過了一杯熱茶,微微地點了點頭。
只是倒也不等她說話,紫諾看了一眼面前的雲嵐,微微地動了動眸子,很快又收了視線來,說道︰「龍淵劍沒有拿到。」
「我知。」雲嵐微微點了下頜,眉頭微微一動,看了一眼面前的紫諾,「但你從不出錯。」
紫諾听著,抿了抿唇角,「我不過<晚了一步,旁人取走了。」
「嗯。」雲嵐又是應了一聲,抬了抬眸,眉心一皺便是輕咳了幾聲,才緩緩說道︰「章候不會罷休,龍淵劍我會派人探尋,但章候處,你還需自行請命。」
「我自然知道。」紫諾接過了話來,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听著雲嵐的幾聲咳嗽,視線落在了他的裘毛披風上,話語頓了頓,才接著說道,「可你也應知道,若是龍淵劍和匕首都帶了章候手中,會發生些什麼。」
紫諾的話語明顯起了幾分波瀾,即便她有心壓制著自己的神色,可是一旁一直沒說話的阮靈兒卻依然是瞧得出來。她原以為不管紫諾是不是真心替楚章候辦事,她跟珍寶坊的關系應也不錯才是。
但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這樣。雲嵐雖然句句話平淡無常,可仍然听得出話里對紫諾的疏遠。但紫諾,卻做不到像雲嵐一般。
這會子,雲嵐听著紫諾的話,神情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點了點頭,「既是替章候辦事,那辦妥便是,旁的又何須多想。」
「是嗎?」。雲嵐的一句話下來,紫諾似乎也生了幾分脾氣,勾了勾唇角冷哼了一聲,「那既是替章候辦事,你又何必要見阮靈兒。雲嵐,你如何想的,不關我事。不過我紫諾不愛奢人恩情,我欠你的命,自然會還。」
紫諾說著,也不等雲嵐回話,只看向了一旁的阮靈兒,「今日我把她帶來了,你既不肯讓我攙和,那她,總可配與你做交易?」
紫諾幾句話下來,阮靈兒倒是也能听懂個大概。
雖然仍不知道紫諾口中的恩情一事是什麼,但細想便知,紫諾現在做的,恐怕就是為了雲嵐。照她話里的意思,若是龍淵劍和匕首都到了楚章候手里,對于雲嵐來說,必然是不利。
這如何不利,阮靈兒自然是不知道,但至少她卻終于知道,為什麼紫諾是楚章候的手下,卻肯幫他們找回龍淵劍和匕首。
想來,這雲嵐手上自然是有什麼對楚章候有用的東西,兩相制約著,楚章候不能直接去了雲嵐的性命,卻又處處監視著她,一有點風吹草動的便暗自下手,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她才剛進了珍寶坊接觸了培元丹,便會遭到暗殺了。
這龍淵劍和匕首必然是對楚章候很有用,也是雲嵐能不能活下去的關鍵,所以,紫諾一定不會想要這兩樣東西落在楚章候的手里。
不過阮靈兒瞧著,雲嵐似乎不想要紫諾攙和到這件事情里。她挑了挑眉,想著這些,也端起桌上的茶杯吹涼了一番,輕輕抿上了一口。
雲嵐的眸子也隨著紫諾的話,緩緩地落在了阮靈兒身上,輕點了點下頜,便是道︰「靈兒姑娘,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阮靈兒笑了一聲,「不過雲公子一向聰明,上一次我一來,你便知道我找你有什麼事。想來這一次,你更應該知道了。」
雲嵐听著,也是彎了彎唇角,也不徑直答了,只是笑道︰「上一次我說過,這天下的棋盤,你我都在其中月兌離不了。如今,靈兒姑娘可是信了?」
可雖是笑著,雲嵐的話里卻也听不出多少的笑意。外頭的寒風鑽進了亭子來,吹動著他散落在雙肩的長發,讓他的話也顯得悠然了幾分。
阮靈兒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不過拐彎抹角的東西,她一向不喜歡,手上的茶杯放了下來,搖了搖頭,「不一樣,雖然月兌離不了這棋盤,不過,我不喜歡當棋子,實在不如自己下棋來得干脆。」
「靈兒姑娘心思倒是明慧,只是你可要知,跟你下棋的人是誰,你手上的棋子,又有幾何。」雲嵐的聲音淡淡的,有著讓人忽視不了的肅穆,「之前姑娘遭受的,是我的疏忽,不過若是你真的要這麼做,無疑是自己邁向崖邊了。」
「你說的,我都知道。」阮靈兒點了點頭,自然不用雲嵐提醒,誰都能知道,和楚章候為敵,當然性命堪憂。「可是雲公子你也應知道,這雙方下棋,不到最後尚且輸贏難定。但如果是做棋子,下場便只有兩個,不是被對方吃了,就是被自己的棋手、棄了。」
而她,當然不會讓自己落到這一番田地。阮靈兒想著,唇角染上了些許笑意,神情也是端正了一分,「所以雲嵐,既然是可以做交易的話,那就直接點,龍淵劍和匕首這兩樣東西,我要拿回來,想必這也是你想要看到的。而至于會有什麼後果,我會自己承擔。」
阮靈兒話音落了下來,眸子里的神色也是堅定得很。
反正在這時空里頭,她豎的敵人已經夠多的了,一個懸壺堂一個赤丹堂,再多上一個楚章候,不算什麼。
阮靈兒如此說道,雲嵐的唇間也是微微地抿了抿,一雙修長的手合在了一起,手指動了動,似乎還在猶豫,可終究還是抬了眸子來,輕啟唇角,說道︰「章候在楚城,沒有龍淵劍,匕首對他還起不了作用。不過為保安全,匕首會被送到楚城去,還沒來記得送到章候手上之前,是你們奪回匕首,最好的時機。」
雲嵐的話語放慢了不少,一字一句緩緩地說道。只是間或地卻還是頓了下來咳嗽了兩聲,也不知是染了風寒還是怎的,雲嵐今日的氣色,著實是不太好。
一旁的青竹看著,皺了皺眉便是端著茶杯遞了上去,雲嵐接了過來,好生地抿了兩口,用隨身的絹布擦了擦嘴,才又接著說道︰「不瞞姑娘,楚城繁華四通八達,鹿城去往楚城,陸路水路都是不少,匕首去往哪路,難說。」
阮靈兒皺起了眉頭,「難道,連你也不知道,匕首會在哪里?」
雲嵐收起了手上的絹布,握在了手中,才復而搖了搖頭,「楚章候在鹿城有一座私人府邸,時間倉促,若是來得及,說不定匕首還在府邸之中,姑娘可以去探一探。若是來不及已經運走,那就只能從你手上有的籌碼上,踫踫運氣。」
「私人府邸?」阮靈兒知道雲嵐所說的籌碼是什麼,在她手上,也只有燕安這一個籌碼了。只不過燕安的嘴巴實在太嚴,想要問是問不出來的,倒是這府邸還算是可靠,靈宮大亂才發生了兩天時間,說不定,匕首還沒有那麼快就從鹿城離開。
阮靈兒想著,也是點了點頭,「那就從那府邸開始,總之鹿城楚城相隔數百里,我一定會在匕首到章候手上之前,拿回來。」
紫諾听著她的話,也是皺了皺眉頭,「我跟你一起去,不過楚章候手下能人輩出,雖然只是鹿城小小的府邸,也絕對少不了高手。」
阮靈兒和紫諾這麼說道,一旁的雲嵐卻是並不太在意。他捏了捏自己的手骨,似是順了幾分內氣,才接著說道︰「匕首何如談不上重要,但這龍淵劍,卻絕對不能落在章候的手上。只有它到了章候手上,這天下,才是真的亂起來了。」
「為什麼是龍淵劍?」阮靈兒有些不解,對于楚章候來說,有了匕首就能讓楚嫣找到大皇子的唯一線索破裂,讓這朝廷之上,楚國皇帝沒有後繼之人。
但那龍淵劍,就算是一把罕見的玄鐵仙劍,能威懾四方殺妖鎮敵的,可到了楚章候手里除了能振奮幾分士氣,又能有其他什麼作用呢。竟然,能讓楚章候將它看得比匕首還重要,連靈宮大亂都是因它而起,而且……
阮靈兒抿了抿唇,「而且,龍淵劍現在下落不明,到底是落于哪一方手上,我們誰都不知道,要把它找回來,確實比匕首更沒頭緒。」
「並不然。」只是,听著阮靈兒的話,雲嵐卻是搖了搖頭,伴著些許淺淺的咳嗽聲,溫沉的嗓子又是接著說道,「匕首只能尋回,龍淵劍卻有可能送上門。」
雲嵐說著,向著糕點盤伸出手,拿起了上頭的一塊糕點來,「就好像這梅花香餅,有梅花有面不夠,能不能吃到嘴里,得看這做餅的功夫,會是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