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 009章 祖公略被金屋藏嬌了

作者 ︰ 佛佛

彼時善寶五歲,心智已開,父親請了老師教她詩詞文章,關于如何用韻對仗,老師在上面搖頭晃腦的講︰「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

善寶在下面搖頭晃腦的接︰「酒對肉,油對燈,馮娘對水桶。」

神思敏捷,韻律整齊,只是老師不明其內涵,問她是什麼意思。

善寶答︰「有酒不能沒肉,沒油如何點燈,馮娘腰粗像水桶。」

然後她被老師用戒尺打了手心,因為馮娘是她師母。

再然後,老師被她爹用藥箱打了腦殼,因為她是她爹的寶貝。

有了父親的支持,自此後,善寶篤定有酒必須有肉,就像有男必須有女,雖然酒和肉在一起生不出孩子繁衍不了後代,但酒和肉在一起能生出豪情繁衍出好漢。

此時幕天席地,大口吃肉,善寶不免觸景生情,想起昔時往事,她慢悠悠吟詠︰「酒對肉……」

胡子男朝她舉了舉皮囊︰「你也喜歡吃酒?」

善寶恍然大悟的樣子︰「那個原來是酒囊,我還以為是裝水用的,不過我不吃酒。」

胡子男鼓勵她︰「夜里冷,吃一點會暖和。」

善寶應景的打個冷戰,身上還裹著那件皮毛鶴氅,風漸止,氣息更涼,想著這一夜難捱,她半推半就的道︰「會不會很辣?」

胡子男搖頭︰「相反,很甜,但是……」

「那就吃一口。」不等他說完,善寶長傾身子拿過他手里的酒囊,試探的抿了一小口,沒覺怎麼甜,卻也不甚辣,苦澀澀的,然後遞給胡子男︰「你也吃。」

胡子男想了想,隨即接過酒囊高高舉起,于自己嘴巴一尺遠的距離倒將下來,水柱直接流進他口中,絕無旁溢。

神技驚人,善寶看得呆呆的,見他半躺著,身子微微後仰,長衫似一枚碩大的落葉鋪在地上,亂發遮臉,一水傾瀉,何其灑月兌何其恣意,若不是因為那一臉的絡腮胡子,他或許是個美男,善寶有種想沖上去一根根拔去他胡子的沖動。

忽而懷疑,他懸空喝酒會不會是嫌棄自己先喝過,踫過酒囊?

其實人家是尊重她罷了。

壞心思起,她就搶過酒囊再喝一口,然後再遞給胡子男,就這樣推杯換盞似的你一口我一口,且她不停催促,頻繁交換,酒囊即將空時,輪到胡子男喝,嘴對著酒囊的口……

「哈哈,你踫到了!」

善寶大笑,完全一種奸計得逞的興奮。

胡子男也就是那麼須臾的怔住,什麼都沒說,若無其事的拈起一根枯枝去撥弄火。

善寶發現,他的手指修長,那是高門大戶才能養成的好看。

有一陣相對的靜默,只听柴火嗶剝,善寶偷望對方,見他盤腿而坐,身子挺直,眼楮專注著面前黑幽幽的山峰,一副入定的沉寂。

孤男寡女獨處,總得找點話題來打破尷尬,善寶忽然想起同李青昭上山時談論的那件事,于是問︰「長青山有三寶我知道,哥哥你知道雷公鎮三寶麼,媒婆、妓|女,還有什麼來著?」

胡子男手指輕輕一彈,面前的火苗隨即亂竄,這是深厚的內家功,他淡淡道︰「一個小姑娘,三姑六婆不該出口才是。」

同一個大男人討論媒婆、妓|女,確實不妥,特別是那未知的第三寶,或許更加的不堪。

善寶哦了聲,甚是乖巧,卻也忍不住小聲的為自己辯解︰「關鍵是我找不到同你聊天合適的話題,忽然想起這個罷了。」

胡子男保持著不變的姿勢,卻道︰「祖二少。」

善寶似乎沒听清楚︰「呃?」

胡子男追加一句︰「祖公略。」

把媒婆和妓|女同堂堂的祖家二少連在一起,善寶突然笑得前仰後合︰「難不成祖公略是……」

胡子男撫模著腰間,那里插著一支玉笛,被她的情緒感染,不免也笑︰「他是什麼?」

善寶掩口,故作神秘道︰「听說祖公略同陵王交好,而陵王尚孌寵,祖公略大概長的傾國傾城,遂被陵王金屋藏嬌了。」

胡子男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滿臉的胡子抖動︰「你這樣才是傾國傾城,他麼,頂多算是耐看,陵王三妻四妾,素來並無寵男之癖好。」

善寶不懂︰「那為何雷公鎮三寶將他與媒婆與妓|女並列在一起?」

胡子男搖頭︰「像是有什麼傳說,不談這個,說說你一個小姑娘為何獨闖長青山?」

他繼續撥弄柴火,頭也不回的問善寶。

善寶感覺頭有些沉,舌頭有些直,嘴唇有些厚,總之說話有點笨︰「參幫規矩不準女人放山,所以我不能告訴你,就像娘不準我說我懂醫術,我也不能告訴你我其實是逃難來的雷公鎮。」

胡子男啞然而笑。

善寶繼續道︰「我也不能告訴你我身負命案,那個解甲歸田的宰相兒子對我不恭,我的家奴阮瑯就一刀刺死了他,殺人償命,我們全家離開山東逃往這里投奔我父親的結拜兄弟朱老六。」

胡子男繼續玩著火。

善寶腦袋越來越沉,聲音越來越低︰「我更不能告訴你我們途中遭遇悍匪胡海蛟,那廝要搶我做壓寨夫人,後來我僥幸逃月兌,卻與父親走散,同母親還有表姐,就是你看見的我的那個同伴,我們來到雷公鎮投奔了老六叔,只是老六嬸好像不待見我們,也不怪她,我們是有命案的,搞不好就會株連。」

胡子男轉過頭看了看善寶,滿臉的胡子遮住了應有的表情,但見目光炯炯,善寶也在看他,︰「哥哥你的眼楮真好看。」

胡子男眼楮眨了眨。

善寶按了按額角,試圖讓自己清醒些︰「我更不能告訴你老六叔居然要把我許給祖家大爺,就是參幫總把頭,說祖家的二少爺祖公略同陵王交好,陵王肯出面保我們,就不怕什麼解甲歸田的宰相。」

胡子男眉頭皺起。

善寶嘆口氣,眼楮已經睜不開︰「我娘不同意,我當然也不同意。」

胡子男 嚓折斷手里的枯枝。

善寶乏力的抱著雙膝,嘴巴扣在膝頭,聲音有些憋悶︰「我需要錢,好多的錢,夠賃座宅子,與母親搬出去住,這樣老六嬸就不會整日家罵東罵西了,所以我才上山挖參,誰知參沒挖到還迷了路,下不了山,我娘現在一點擔心死了。」

她聲音越來越低,漸漸演變成啜泣。

胡子男伸出手,在虛空中停了停,最終還是縮了回去。

善寶突然拔高了聲調︰「你說老六叔他,既然同陵王交好的是祖公略,為何不將我許配給祖公略,好歹我們也算年紀相當。」

「咳咳咳!」

胡子男猛然咳嗽起來。

善寶醉眼迷離︰「你怎麼了?」

胡子男頓了頓︰「想是,酒太辣。」

善寶點點頭,忽而覺得不對,他此時分明沒有喝酒,另外︰「你說酒不辣的……為何我現在頭暈暈的。」

前言不搭後語,胡子男輕笑︰「我還說了但是,但是這酒有後勁。」

「後勁……果然」

善寶嘟囔一句,突然身子側著倒下去,眼看腦袋即將撞在地上,胡子男嗖的一躍而起,落下時他的臂彎穩穩的接住了善寶的腦袋,然後慢慢放在自己腿上,又拉過鶴氅給她蓋好。

善寶夢囈般的;「我就是不明白,阮瑯他為何沒事懷里揣把刀,出人命了,家沒了,爹辛辛苦苦掙下的家業也沒了。」

隨後,她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胡子男自言自語似的︰「我亦不明白你的家奴為何沒事懷里揣把刀,或許,這是這宗命案的關鍵。」

善寶不回應,唯听天籟。

胡子男仰頭望月,自顧自的笑了︰「我不知道我的前生,當春秋之季,曾一識西施否。當天寶之代,曾一睹玉環否。可我今世……有幸認識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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