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到了鼎盛時節,祖家大院各處的花草蔫頭耷腦,連一向郁郁蒼蒼的楊柳都耷拉著葉子,男女主子們更是個個萎頓不堪,或是窩在房里吃著冰塊,或是泡在桶里沐浴解熱,善寶也讓丫頭們在廊下置了張美人榻,歪在上面看庭中蝴蝶蜻蜓翩翩起舞。
今年倒真是熱的出奇,往年的雷公鎮可極少有這樣的天氣,長青山頂的積雪經年不融,涼涼的氣息由上至下游蕩而來雷公鎮,更何況鎮子四面環山,林子圍繞,清瀾江掠走悶熱送來清爽,所以雷公鎮是個難得的世外桃源。
錦瑟坐在善寶身側的藤椅上做著針線,手不停出汗,針一個勁的打滑,她一次次去浣洗干淨手上的黏膩,接著回來繼續做。
含笑給善寶打著扇子,善寶不經意抬頭看見她一臉的汗水,便道︰「歇著罷,這會子起了風,涼快多了。」
含笑屈膝道︰「大當家體諒奴婢,怪不得人人都說大當家是百年不遇的好主子。」
善寶啐了口︰「個個都是狐媚子,故意哄我開心,哪個又活過一百年了。」
含笑咯咯笑︰「跟了大當家的,咱們姊妹開心,保證個個都能活過一百年。」
善寶昏昏沉沉想睡,連笑都是懶懶的,也就懶得再開口。
錦瑟用針指著含笑道︰「屬你嘴巴最甜,等下就給你縫上,省得花言巧語蒙蔽大當家。」
含笑就立即掩住嘴巴,佯裝很害怕的樣子。
主僕幾個笑作一團。
瘋鬧一陣,善寶也不困了,明兒是白金祿下聘的日子,後天祖靜婠就要出閣,自己,也算了一份心思。
正思量這樁事呢,二門處的阿蘿進來稟報︰「大當家的,漁幫白大當家來送禮了。」
善寶微微一愣,不是明兒過禮嗎?
問阿蘿白金祿人在何處,說是就在二門外,她忙從美人榻上下來,由錦瑟給她簡單梳理下躺亂了的頭發,然後在廊下的椅子上坐定,讓阿蘿去把白金祿請進來。
不幾時善寶視線里飄入一襲白,她蹙蹙眉,她也喜歡白,但從來不像白金祿這麼執著,看得多了心里不舒服,琢磨等下適當的勸勸白金祿,換件衣裳穿,或許覺著人生從此與眾不同。
忽然視線里閃入一團紅,善寶心里都隨即一亮,見白家莊的莊丁用杠子抬著幾個碩大的木箱,杠子上結著紅綢,非常醒目。
廊外,白金祿站定,回頭指著那些個大木箱道︰「略備薄禮,不成敬意。」
善寶竊以為他是給祖靜婠來下聘,道︰「白大當家記性好差,不是明兒來下定嗎。」
白金祿爽朗一笑︰「這不是聘禮。」
善寶眉目看上去,盯著他︰「那這是?」
白金祿指使莊丁把杠子卸下,又逐一打開木箱,俯身抓了一把,白花花的珍珠晃得人睜不開眼,他舉著給善寶看︰「這是送給你的。」
善寶微有些吃驚,隨即明白過來,盯著那白花花的珍珠開心的笑︰「這,不好吧。」她以為這是她為白金祿與祖靜婠穿針引線的回報,續道︰「我也沒幫你們什麼,說來都是你們兩個人的緣分,天注定的。」
說著人已經站起,奔去那幾個木箱,看了這個看那個,刻意掩飾自己不貪財,還假意推遲。
白金祿又拿起一支累金堆玉的珠花走到善寶面前,作勢想給善寶戴上,善寶頭一歪躲開,笑道︰「我自己來。」
隨之接過珠花,方要插在發髻,听白金祿道︰「這些東西我可是準備很久了,最初認識你的時候就備下了,不曾想最後竟然以女婿的身份送給你,當真是啼笑皆非。」
听著話音,有些曖昧,但他表明兩個人關系是上下輩,善寶也就放心,敷衍道︰「好歹是親戚。」
白金祿笑︰「我是您女婿,安王是您兒子,朋友一場,總算沒亂了輩分。」
一針扎在善寶心頭,疼。
錦瑟亦是滿面不悅,擔憂的望著善寶。
含笑不懂其中的奧秘,也就看著熱鬧。
有片刻的靜默,善寶想怒,舍不得這些財寶,不怒,咽不下這口氣,靈機一動道︰「我給你講個故事罷。」
白金祿按著額頭無聲的笑了︰「還講?」
這些日子善寶可沒少給他講故事,他也就被罵了多次,覺著善寶這又是想借故事來罵自己。
有緋紅的顏色在善寶眼中拂過,是喬姨娘走了來,見白金祿在,她只躲在一旁不語。
善寶靈機再動,何妨一箭雙雕,一箭射中兩個討厭貨,何樂而不為,于是道︰「我最近文思泉涌,早晚有江郎才盡的時候,所以難得你們能听到。」
白金祿就雙臂抱在一處,懶散的公子哥模樣,吐出一個字︰「請。」
有咚咚之聲滾過,是李青昭打著哈欠走了來,好奇的去翻看木箱里的物事。
善寶在一個木箱上坐了,看著里面的珍寶,講了起來︰「話說有那麼個兒子,偷偷喜歡上自己的親娘……」
說到這里故意來了個停頓。
李青昭那里首先大喊︰「不可能!」
白金祿吃定善寶是針對他,也知道這個小姑娘詭計多端,可實在覺得世間不可能有這樣的事,于是也道︰「兒子喜歡自己的親娘,大逆不道,有違倫常,根本不可能。」
喬姨娘優雅的擦著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反復斟酌這是善寶開的玩笑,也道︰「怎麼可能。」
善寶環顧一番,著重看了看白金祿和喬姨娘,道︰「明知不可能,為何還要做?」
喬姨娘首先一驚,手指絞著花好月圓的帕子,眸色漸深,倏忽垂下眼簾,心里如驟然灌入一股西風,冷得微微發抖,曉得善寶是暗示她不該喜歡上祖公略,本來高門大戶,兒子大小妾少,這種不倫之戀層出不窮,但究竟還是見不得光的。
喬姨娘淡淡道︰「妾身突覺身子不適,先回去了。」
善寶嗯了聲並無挽留。
白金祿頗有些無可奈何的笑︰「造物弄人,造物弄人啊。」
言下之意,是指他與善寶的因緣,說完拔腿而去。
善寶兀自坐在木箱上,得意的看著珍寶。
李青昭騰騰過來,拉著她問︰「表妹,這不可能,兒子怎麼能喜歡上親娘?」
善寶狡黠一笑,反問︰「兒子為何不能喜歡自己的親娘,難不成兒子必須恨自己的娘才對?」
李青昭被她繞糊涂了,撓著腦袋,蹲下去琢磨她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突然茅塞頓開︰「天啊,是這麼回事!」
多麼簡單的一件事,這或許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最典型的例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