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日,吃一碗甜甜膩膩的八寶粥,暖胃又解饞。
善寶幾個不拘尊卑的圍著一張桌子坐了,各人面前一碗粥,中間是蔥爆鹿肉、雞塊炖紫萁、紅燒野豬肉、雜碎湯。
大清早的,吃這些個未免油膩,善寶用筷子指著這幾樣菜向小二道︰「你確定這是早飯?」
那小二將油乎乎的抹布搭在肩頭,諂笑著,初來店里做工時掌櫃的交代,盡量給客人推薦大菜,大菜貴,中間賺得多,伙計的工錢就多,小二牢牢記住,逢著好說話的客人,便硬塞給人家幾道大菜,方才善寶幾個只明明白白的點了八寶粥,菜式卻含糊,給他鑽了空子,一口氣給上了三道午間或是晚間才有的菜,即便是那碗平素客人喜歡在早晨吃的雜碎湯,也是搭配饅頭烙餅吃的,八寶粥與湯很是不倫不類。
情知虧心,小二賠笑道︰「小人不過是想讓知縣大人嘗嘗咱七星鎮的美味。」
他也怕善寶幾個糾纏此事,于是忙轉移話題︰「可惜了樊老爺,突然暴斃,說是吃了雷公鎮祖家二爺送的棒槌才致死的,小的活了二十幾年,只听說棒槌續命,沒听說會吃死人的,怪哉怪哉!」
善寶剛拿著湯匙去舀那碗里的粥,听小二的話,她猛然看向秋煜,彼此目光交匯,彼此都在想,樊家這樁事,會不會與祖百富有關。
小二吧吧之後,見有其他客人上來,忙著去招呼了。
善寶吃了顆棗子入口,一壁問秋煜︰「你說三天破案,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秋煜微微一笑,反問︰「你說次日升堂指出潘氏害事主的憑據,是不是也發現了什麼?」
善寶玩性起,拿起一根筷子遞給秋煜,另根自己攥著,蘸了點茶水道︰「仿效諸葛孔明與周公瑾,你我分別在桌子上寫一個字。」
秋煜道了聲好,執筷子如執筆,工工整整的寫了個「血」。
善寶卻一陣龍飛鳳舞,也寫了個「血」。
接著二人相視而笑。
秋煜說三天破案,是發現事主即樊老爺的兒子樊少爺頭戴的軟帽上有一滴血,他大膽猜測這血是事主的,當時潘姨娘說樊老爺服食人參後噴血而亡,即便能噴到樊少爺頭上,然那廝當時並未在場,他帽子上的血唯有一種解釋,是他殺了親爹,當時鮮血飛濺,才濺到他帽子上,且他是有功夫的,不用刀槍,完全可以一掌一拳使人斃命。
所以秋煜與善寶,皆因為這一滴血而懷疑樊老爺是兒子所殺,不過善寶比秋煜更留意到潘姨娘與樊少爺四目交投,目光中有太多內容,因此懷疑他二人或許做了苟且之事,是以善寶故意在東跨院秋煜下榻處大聲議論,說次日升堂,會指出潘姨娘害樊老爺的憑據,因她懷疑樊家把秋煜安排在東跨院住,不僅僅是因為那里相對獨立安靜,更因為東跨院有院公有丫鬟,便于偷窺偷听。
果然,晚上樊少爺便翻窗進了西廂房欲對她滅口。
因此,善寶幾乎是確定樊老爺為親生兒子和小妾合謀而害。
怎奈,現下又冒出了祖百富,樊老爺服食的人參是他送的,這案子,會不會與他有關呢?
事情趨于復雜,抽絲剝繭之後,善寶重又陷入迷陣。
用完早飯也才天光大亮,幾個人原路返回,沐浴在冬日的暖陽中,善寶解開了斗篷系在脖子處的絛子,仰頭望天,低頭看雪,並不言語。
秋煜亦是若有所思,探尋的問她︰「若此事與祖二老爺有關,恐祖家聲名受損,你可有好法子扭轉?」
祖家的聲名,不要也罷,善寶想,若非答應祖公略代他照管參幫照管祖家,自己才不屑于什麼祖家的聲名,祖家人對得住她麼,僅僅那個祖百壽,幾乎毀了她一生。
有拉著劈柴柈子的車吱嘎噶碾著雪而過,車 轆沒入積雪半尺多深,秋煜見是個花白頭發的老伯吃力的拉著那車,他忙大步趕過去,從後面幫著推,司徒雲英隨之而上,還有阮瑯。
善寶拍拍李青昭的肩膀︰「表姐,幫忙啊。」
李青昭嚷嚷著︰「我怎麼能幫忙,我只是個縴縴弱女子。」
錦瑟那邊笑彎了腰。
善寶方想敲打李青昭幾句,忽听那拉車的老伯喊︰「哎呦,這不是阮小哥麼,真真是巧了。」
但見阮瑯一時間臉色煞白,定定的瞧著那老伯,臉色豈止煞白,更慢慢覆蓋上一絲絲慌亂,眼珠咕嚕嚕轉動,按在車上的手扣著柈子,深深呼出一口氣,慢慢恢復常態,對那老伯恭敬道︰「晚生是姓阮,但並不認識您老。」
老伯將車放穩,又抓下頭上戴著的皮帽子,露出一張被歲月無情摧殘的臉,呵呵一笑︰「這孩子,當初你救了我家小姐,我家老爺感念你的恩德,留你在府里做了雜使,那時我是門子,成日的見你與小姐出出進進,誰知我家突然走了水,一把火毀了一切,小老兒命大沒燒死,我只以為你當初也死了,孰料能在這里踫到。」
阮瑯方才還謙恭有禮,被老伯一糾纏,登時不悅,冷著臉道︰「我是第一次來七星鎮,沒救過什麼小姐,也沒做過什麼雜使。」
老伯看上去是個憨實直爽的人,仍舊道︰「我家老爺是鄰莊的,不是七星鎮人,我沒了倚靠才來這里找了份工糊口,你當然救過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被樊少爺調戲,你出手把樊少爺打的滿地亂轉,嘿,好俊的功夫!」
阮瑯扶著車的手立即松開,大怒︰「你這老兒,一派胡言!」
說完轉身就走,甚至不顧善寶和秋煜仍在原地。
那老伯愣愣的不知所措,自言自語似的叨咕︰「明明相處了好長一段日子,怎麼突然不認識了呢。」
李青昭看出門道,推善寶︰「過去問個究竟。」
善寶望著阮瑯的背影搖搖頭,阮瑯到底同老伯之前的主家發生過什麼或許重要,更重要的是他竟然認識樊少爺,而在樊家,他與樊少爺兩個還一副渾不認識的樣子,這是否關系到命案?而阮瑯是否與祖百富有交情?
陡然間,事情復雜到善寶頭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