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乙頂著老北風走了,但他沒有帶走那張薛濤箋,是給善寶留了回旋的余地。
善寶也不是真心要把自己查到的一切告訴陵王,那張薛濤箋上的一切,其實是給蕭乙看的,考量假如蕭乙性本善,不會無動于衷,果不其然,她答應李青昭把蕭乙拉入正道,覺著此事可行。
臘月二十五這天,風加緊了吹,吹得人站立不穩,吹得祖家大院各處的燈籠搖晃掉了些許,吹得善寶躲在抱廈偎著火盆想心事,大年夜皇上想派人來殺她,總不能坐以待斃,得想個法子支吾。
阮瑯站在地上,錦瑟立在善寶身側,李青昭抄著袖子茫然的看著善寶,能說幾句心里話的,也就這麼幾個人了,所以齊齊找了來,向三人問計。
阮瑯率先開了口︰「要不,我們回濟南罷。」
錦瑟抿著嘴,心里惦記隨在祖公略身邊的猛子……
李青昭嗷的一嗓子︰「我不回去!」當然是為了蕭乙。
阮瑯無奈道︰「來個什麼大內高手倒也不怕,若皇上發來千軍萬馬呢?」
善寶突然笑了,指著自己︰「皇上發來千軍萬馬殺我個小女子?說破天我都不信。」
阮瑯也笑,笑得耐人尋味︰「小姐不死,便是毀了祖公略,皇上為了祖公略,為了他的江山社稷,莫說發個千軍萬馬,即便是發來十萬大軍,也不是不能。」
善寶心頭一凜︰「這些,你都知道了?」
阮瑯與她對視,眼中含著灼人的光芒,「小姐非得與祖公略相好嗎,天底下喜歡小姐的男人多著,何必去招惹他呢。」
善寶懶得與他討論感情之事,追著問︰「你怎麼知道祖公略那些事的,我好像沒對誰說過。」
阮瑯道︰「小姐忘了勾戈公主來過祖家大家,她為何來,還不是因為皇上把她與祖公略指婚,這不是什麼秘密。」
善寶不是很信他的話,總感覺他在背後做著什麼,總歸他瞞了自己太多,如今真話也三分懷疑,但關于阮瑯的建議回濟南,善寶當然亦是不肯。
阮瑯沒了更好的法子幫她,錦瑟雖然伶俐,也只是日常小事上,而李青昭,還沒到間歇性聰明發作的時候,三個人垂頭沉默,善寶拿著銅箸撥弄火盆里的炭,微微有些嗆,忙躲至一邊。
門突然被撞開,善寶以為是風吹得,方想喊錦瑟關門,卻听有誰沖過月形門跑了進來,是祖靜好,小姑娘手中舉著一張類如告示的物事,嚷嚷道︰「小娘,官府海捕殺人凶犯,我看著像阮管家。」
果然是告示,上面寫著阮瑯的名字,寫著他殺死前任宰相之子的案子,還畫了像,竟然還懸賞五百兩。
善寶一把搶過那告示,迅速掃了一遍,確定無疑,又看去阮瑯,見他鎮定自若的站著,仿佛告示上的阮瑯與他同名同姓罷了。
祖靜好那里搖晃著阮瑯的手臂︰「管家師父,到底是不是你?」
小姑娘臉上還掛著激動的笑,試想若真是阮瑯,他可真是個英雄人物,而女孩子,哪個不崇拜英雄呢。
到底是高門大戶家里的小姐,不懂人世滄桑,只以為能打能殺的便當得個英雄,而她情急下月兌口喊出師父,讓善寶側目來問︰「你怎麼管他叫師父?」
祖靜好一時語塞,只嘰里咕嚕轉著大眼珠子,其實什麼好的應對法子都沒想出。
當初阮瑯教她功夫,可是三令五申要她保密的,如今事情敗露,唯有阮瑯來收拾殘局︰「是這樣的,五小姐說家里的小子們常偷窺她,想學幾招防身,我就教她擒拿手,只是五小姐細皮女敕肉不適合練功夫,胡亂擺了幾天架勢也就罷了。」
擒拿手,阮瑯也曾教過善寶,所以今次說出來,善寶也就見怪不怪,心里著急官府緝捕阮瑯的事,讓錦瑟把祖靜好哄走,她才得了方便問阮瑯︰「如今可怎麼辦呢,當初你實不該說出真名實姓來,隨便說個什麼不好呢,官府貼了告訴捉你,眼下又是逢著過年,街上人來人往,不出一日整個雷公鎮都知道祖家的管家阮瑯是個殺人凶犯。」
李青昭那廂接過話去︰「是了,當初我們住在朱英豪家里,衙門去查,問表妹叫什麼名字,我急中生智給她取了個張發財,你說你為何不說自己叫張發財呢。」
善寶只當她是在自言自語,卻盯著阮瑯,等他回話。
火盆里的炭嗶剝一聲響,把沉思中的阮瑯驚醒,她覷了眼李青昭,轉頭對善寶道︰「小姐,我有話私下對你說。」
善寶也瞄了眼李青昭,道︰「表姐不是外人。」
阮瑯堅持︰「有些話,只能小姐一人听。」
那廂的李青昭方才沒十分明白阮瑯的意思,現在明白了,氣得噘嘴道︰「又不是什麼你儂我儂的情話,還怕人听。」
阮瑯並不接她的話,神情凝重的盯著牆角那一處,看石缽里的蒜苗齊整整的已經有手掌長短,那是昨個素來擅長此道的郝姨娘送來給善寶的,她女兒祖靜婠成了漁幫大女乃女乃,她心里感念善寶的恩德,時不時的送些自己鼓搗的蒜苗啊女敕蔥啊菘菜啊,十冬臘月的,即便善寶不吃,放在那里看著也賞心悅目。
恍惚中,阮瑯回到了多年前,自己的母親也喜歡在冬日里蒔弄這些,于是除了干菜,父親經常的能吃到新鮮菜肴下酒,父親就經常夸贊母親,說這輩子娶到母親是他的福氣,而母親又說,這輩子嫁了父親才是她的福氣,看著父母恩愛和睦,阮瑯心無旁騖,只專心讀書練功,按著父親的意思,希望他將來踏入仕途,不是像父親一樣只懂做買賣,雖然富裕,卻無貴氣,富貴富貴,父親覺著騎著高頭大馬穿著朝服的大官才是真正富貴,而他,只能算個富賈,遇到官司,連個門路都沒有,只大把大把的拋費銀子。
想起往事,阮瑯止不住嘆息,思緒紛亂的當兒,善寶把李青昭支使去廚房拿燒雞,房里僅剩下他們兩個,阮瑯重重的吐口氣,曉得有些事情,瞞是瞞不住了,于是朝善寶近前一步,慢慢抱起拳頭,緩緩道︰「我,其實不叫阮瑯,我叫呂士第,雙口呂,進士的士,及第的第,阮瑯,其實是我順口胡謅的名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