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了場小雪,稀稀疏疏的,天暖和著,雪于半空中便融化了,是以唯見地上濕漉漉,卻看不到一片雪花。
善寶伏窗而望,庭院里有幾棵銀杏,這時節枝葉光禿禿的,是以樹上落了只大鳥便清晰可見,她瞅著那鳥像極了趕山王。
趕山王亦叫棒槌鳥,相傳棒槌鳥出現之地便有人參,更是大貨,善寶很是訝異,庭院中怎麼可能有棒槌,想來這不應該是趕山王,而是相似而已。
心里惦記文婉儀與祖公望來往的事,更費解秋煜怎麼就肯要了文婉儀那樣的人,所以沒有追出去將那鳥看個仔細,此時茱萸進來稟報︰「小姐,祖家五少爺來了。」
他定是為了那罐子羹湯的事,善寶忙喊著快請。
茱萸出去將祖公卿引了進來,復命後又端上茶看了座,問善寶沒有其他事,便躬身退了出去。
新來的這些個丫頭個個聰明伶俐又懂事,善寶不得不佩服父親的眼光獨到。
她招呼祖公卿吃茶,見祖公卿坐都不肯坐,站著,更沒有吃茶,身子木然,臉色如同早秋的落葉突然被北風掃過,頹敗得緊,一種病弱的語氣道︰「我娘說,那羹湯經過四哥的手。」
祖公望因何加害自己?善寶猛然想起白金祿說的文婉儀同祖公望關系密切的事來,若是沒猜錯,祖公望應該是給文婉儀利用來害她。
看祖公卿心思沉重,她故意漫不經心的︰「我不還是好好的。」
祖公卿突然變得憤怒,垂下的手攥成了拳頭︰「一旦呢,一旦你出了岔子,你讓我,讓我……有何顏面見二哥。」
他本想說「你讓我情何以堪」的,考量善寶縱然不是祖家人了,祖公略也算是自己父親的養子,善寶還應該是自己的嫂嫂,朋友妻都不可欺,更何況是手足呢,對善寶的感情已經被祖公略開解,他也就釋懷,卻終究還是不能徹底放下。
善寶輕松的笑著︰「我一直都是福大命大的。」
突然見祖公卿從帽子里掉落的一絲頭濕乎乎的貼在他鬢邊,善寶很是詫異,若他是坐車來的,渾身上下不會被雪水打濕,即便他是騎馬來的,雷公鎮攏共也沒有多大地盤,片刻即到,也不會濕了頭發,猜測他大概是一路走來的,延展下去的想,他大概是內疚過重,懊悔過頭,才一個人于風雪中踽踽獨行,善寶仿佛看到了他黯然神傷的一張臉被風雪撲打的場景。
有些心疼,就像一個大姐姐心疼一個弟弟,其實祖公卿比她還大著一歲呢,但女人天生是母性,懷孕之後更是母愛泛濫,親自下了炕,過去木架子上拿了條手巾來,將祖公卿那縷濕發擦了擦,一行擦一行道︰「黏著臉多難受。」
祖公卿嗅到了來自善寶身上的香氣,像是草藥,又像是脂粉,或者是洗衣服用的皂角,也差不多是燻衣服用的爐香,總之他聞之欲醉,克制著內心的激動,接了善寶的手巾過來自己擦著,悶聲道︰「大男人,沒那麼嬌氣,反倒是你,好好養著,等剩下小佷兒,我教他練功夫。」
說完自嘲笑笑︰「二哥功夫蓋世,可輪不到我來教。」
他能發乎情止乎禮,善莫大焉,善寶莞爾道︰「你二哥忙的腳不沾地,哪里有時間來教導孩兒,我做主了,這個孩子無論男女,都跟著你學功夫,男孩有了功夫保家衛國,女孩用來防身也不錯。」
說著說著,氣氛輕松起來,祖公卿恢復了以往的朝氣,善寶于是轉移到羹湯上,不知那里面下了什麼藥,問過,祖公卿搖頭表示不知,只听孟姨娘說,她在廚房熬羹湯的時候,祖公望房里的大丫鬟玫瑰去了,隨口問孟姨娘幾句,孟姨娘透露羹湯是給善寶的,玫瑰回去後不多時,祖公望也去了廚房,陪著孟姨娘聊天,因為羹湯熬了很久,孟姨娘也實在是悶,于是同祖公望聊得很開心,期間她回了趟自己房里,因為忘記拿盛放羹湯用的陶罐,听人說陶罐放置吃食不容易變味,之所以自己來回的跑,就是因為不放心那些丫頭們,畢竟善寶有了身孕,她也怕有個差錯害了善寶,回來一會子,羹湯好了,祖公望也離開,孟姨娘就裝好羹湯去找祖公卿要他來送給善寶。
敘述完這個過程,是祖公望搞的鬼無疑了。
祖公卿憤怒道︰「我想找四哥問個究竟的,誰知他一直沒回家。」
沒回家,當然是在文婉儀處,善寶同祖公卿說了,他更氣︰「橫豎文小姐同二哥名義上是夫妻過,四哥這樣做豈不是亂了人倫,真是個混賬!」
善寶見他氣得青筋暴跳,勸解了一番,更提醒他看好參幫,當心別有用心之人。
之前文婉儀用俞有年把參幫的幫伙拉攏走了那麼多,祖公卿是知道的,而眼見著天氣轉暖,參幫又要開始放山,他鄭重點頭︰「我會小心,只是制墨制炭作坊上的事,還請你多幫襯著,那些個事情我是外行。」
善寶嗯了聲︰「你放心,制墨制炭作坊是我起的頭,我當然不會不管,幸好現在伙計們都不是生荒子了,改天我就去作坊看看,若有什麼疑難,你也可以隨時來問我,我們分家不分心。」
分家不分心!
祖公卿听得眉開眼笑,忽而神情落寞︰「自你走後,那個家,死氣沉沉,若非你把總把頭的位子交給了我,我或許就去邊關殺敵了。」
善寶想起了容高雲,之前感覺祖公卿對她還是有好感的,現下看來卻不是那麼回事,那麼珊瑚呢,容高雲誣蔑珊瑚給她投毒的那件事,祖公卿保持沉默時候多,當時善寶很是為珊瑚可憐,眼見屋內沒有旁人,善寶想教教祖公卿,喜歡一個女人,是要為她擔當些事的。
于是裝著閑談的樣子,話就繞到容高雲和珊瑚身上,對于容高雲,是時候該娶了,對于珊瑚,也總得有個交代。
祖公卿垂首沉思狀,是糾結自己的感情經過一段時日的爬梳剔抉,發現並不在容高雲和珊瑚身上,對于容高雲,有那麼一絲絲喜歡,大概是喜歡她柔情萬種的女人味,對于珊瑚,細細想來只是長久的耳鬢廝磨後產生了好感,這話不能對善寶說,唯有道︰「珊瑚我之所以不再袒護她,是怕我越是袒護別人越是恨她,至于容高雲,父母之命,我會選個合適的時候把她娶了。」
善寶忽然發現,這少年已經慢慢成熟了,心下非常寬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