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節,風荷清月滿湖蓮花開放,或白或淡粉或柔黃,原主人給這個園子取了如此旖旎的名字,一大部分是因為這蓮花。
文婉儀昨晚就宿在這里,今個邀了沈庭芳來唱堂會,她老早起來敦促丫頭們置辦席面,听聞沈庭芳是關內人,所以除了時令果蔬上了桌,文婉儀特別讓廚子準備了長青山各種特產,如泥鰍穿豆腐、油燜林蛙、樹雞炖人參、清蒸鹿血糕、醬燻山兔、松茸野雞湯、紅燒野豬排骨等等等等。
沈庭芳是帶著妝來的,因當時文婉儀明明白白告訴他要他一個人單獨赴約,他怕到時沒人伺候他更衣上妝,所以在戲班時就拾掇齊整,此時給個小丫頭引著來到湖心一處賞花用的涼亭,望著滿桌子的酒菜置于白玉桌上,桌的四周放著幾張瓷墩,瓷墩後是用以支撐涼亭的柱子,柱子外就是湖水了,這樣逼仄之地如何能唱戲?
帶著滿月復疑問,沈庭芳同文婉儀見禮,跑江湖的,什麼怪事沒見過,也就既來之則安之。
文婉儀打定主意要改變自己,連著裝也用心了,拋棄那些大紅大綠,穿了身蜜合色的衣裙,這樣的顏色不適合病容未褪的她,反倒是身旁侍立的葡萄,蔥綠的短襦,雪白的褶裙,配上十六七歲的年紀,姿色平平也讓人望之動容。
其實沒人了解文婉儀的心思,這樣隱匿般的裝束是存著心機的,她甚至坐的位置都是恰到好處,剛好給身前身後兩個粗粗的柱子擋住,遙遙望著,只能看見小荷亭亭般的葡萄而看不到她。
此時她熱情的邀請沈庭芳入席,葡萄過來給沈庭芳斟酒。
沈庭芳手掌橫著擋住酒杯,對文婉儀道︰「抱歉,在下不能吃酒。」
文婉儀挑了挑煙雲般清淡的眉,繼而恍然大悟道︰「沈公子是怕吃酒壞了嗓子?」
沈庭芳歉疚一笑︰「做伶人的,憑嗓子吃飯,倒了嗓子便沒有了吃飯的本事,何以安生呢,不像大當家,手中有這麼大個木幫,坐著吃躺著吃,幾輩子都吃不完。」
他舉手投足極其柔美,嗓音亦是天生的帶著女人味道,一雙手細長白皙,指甲尖尖也修剪得非常規整,看人時眸光流轉,習慣了戲台上的扮媚,在文婉儀面前還刻意表現出男子氣概呢,否則若說她是女人完全可以以假亂真。
被他羨慕,文婉儀眼中幾分得意的神色,說來整個雷公鎮甚至方圓百里的村村店店,多少男人仰慕她,只是她如中毒似的,心只在祖公略身上,所以對沈庭芳的暗示絲毫不覺,讓葡萄給沈庭芳倒茶,以茶代酒,兩個人對飲起來,席間文婉儀幾次眼神飄忽,像是心不在焉,只字不提唱戲。
沈庭芳雖看上去柔弱,到底是個男人,更兼從小練功,雖然是唱戲的那種花拳繡腿,也還是有些底子,對付兩五個潑皮無賴不在話下,因此雖然懷疑文婉儀目的不純,念著那張數額巨大的銀票,他沒發問,只撿些清淡的菜吃了幾口,也就是做做樣子,然後裝著不經意的,欣賞風景似的往亭的四周看了遍,突然就看見遙遙而來的祖公望,他心頭一震。
月前,祖公望看了場他的戲,從此便糾纏他,那時他來雷公鎮不久,認識他的人不多,除了戲班內部,沒誰知道他竟然是男兒身,而班主把他當成搖錢樹,故意魚目混珠,對外誰問起都含糊其辭,祖公望城府不深心機缺欠,也就把他當成女子,隔三差五的給他送東送西,也送過銀子,他都昧心接受,只等祖公望要與他盡魚水之歡,他既不能說自己是男人,也不好繼續騙人家,于是便說要他陪夜亦可以,需百兩以上方可,果然他獅子大開口嚇跑了祖公望。
不曾想,今個祖公望也被文婉儀邀請來,究竟文婉儀是什麼樣的用意呢?
沈庭芳靜觀其變。
上了晃晃悠悠的小吊橋,祖公望那廂業已發現了沈庭芳,也是愣住,甚至有點害怕,以為文婉儀得知他最近同沈庭芳相好,是吃味,故意把沈庭芳找來,然後兩下對質,要他好看,女人麼,十個有八個是如此的,大到後宮小到民間百姓的後宅,爭寵爭男人爭地位,斗來斗去,烏煙瘴氣,祖公望在祖家大院看多了,更了解文婉儀心胸狹隘,所以轉身想走,又不能走,唯有硬著頭皮進了涼亭,木木然竟不知該對誰先開口好。
文婉儀瞧他囧的緊,心知肚明是因了什麼,當下也不說破,只請他入了席,又為他與沈庭芳做介紹,沈庭芳和祖公望都有虧心事,彼此也就裝著不相識,寒暄後,開始推杯換盞。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席間說的都是虛頭巴腦的話,彼此遮掩的都很好,文婉儀微醺,祖公望已經酩酊大醉,沈庭芳因是吃茶,清醒的很,吃飽了喝好了,沈庭芳忍不住問︰「大當家的,可以唱了麼?」
文婉儀撐著重重的腦袋,覷他一眼︰「稍等,我回去換件衣裳來,這時辰有些涼了。」
沈庭芳只好道︰「恭候。」
文婉儀由葡萄陪著離開涼亭,回了房內立即喊來長福︰「如何,都準備好了麼?」
長福點頭︰「大當家的放心,保證萬無一失。」
文婉儀便揮揮手︰「去吧,辦好了這樁事,我升你做文府管家,兼管木幫。」
平步青雲的感覺,長福磕頭作揖的謝過,然後便往涼亭而來,從遠處看,涼亭中的祖公望同沈庭芳規規矩矩的,祖公望大致是爛醉動不得,沈庭芳卻在欣賞湖面上那些盛放的蓮花,北國酷寒,難得能培植出這些蓮花來,所以他看的專注。
長福過了搖搖晃晃的小吊橋,來到涼亭上時對沈庭芳道︰「這位吃醉了,小人送他回去。」
沈庭芳便微微點頭表示明白,然後繼續賞花等候文婉儀的返回,看一只紅色的蜻蜓盤旋半天終于落在一朵雪白的蓮花上,紅白相映,煞是好看,唱多了戲文,他也會寫些小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竊以為涼亭中只剩下自己,他正想口佔一首,突然听見噗通一聲響,他猛的回頭看,見長福指著湖面喊︰「不好,祖家四少落水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