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跑不多遠,就遇上出來尋她的阿忠伯伯,她這才穩了穩心神,將手里的金葉子塞到阿忠伯伯的手中,問了句︰
「你出來找我?」
見阿忠點頭,她便叮囑道︰
「先把這個東西藏好,不行就把金葉子塞你鞋里。剛剛兩那個羊心被我高價賣了,你就當我們從沒見過那些東西!」
阿忠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卻也沒敢多問,不過心里卻是明白︰這井姐年紀不太,看起來冒失,卻是個心里特別有數的,是不會做虧本買賣的,听她的準沒錯。
見井小田並不急著回家,阿忠才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滿臉委屈地說道︰「井姐,快回去看看吧,今兒下午,金家少爺打發人,送來了十只雞、五只羊、還有一匹矮腳馬,說是祝賀我們的喬遷之禧,矮腳馬是專門送給你用的,可是老太太現在要把這些東西拿到那邊去呢!說是那匹矮腳馬,寶昌少爺騎了正合適。」
雖然井小田現在看起來不過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可是阿忠早已把她看成了當家主事的人,誰讓她是主子呢。
听了這話,井小田表面沒動聲色,可是心里早已經是火冒三丈,暗暗想道︰「看見一點點小利就眼紅,都想歸了自己,從不想著別人,真是太自私了。一點活路也不給留,這分明是把我們母女二從往死里逼啊!在女乃女乃的眼里,我們母女二人活著喘氣就是錯,娘親嫁給爹就是原罪,是女乃女乃不能原諒的錯!」
井小田沖到家跟前兒的時候,見井老太太正讓自己的丫環趕著羊往外走,車夫牽著一匹矮腳馬已經走到了井家的馬車邊上,正往車上拴馬呢!
井小田一見,立即沖到井家車夫的跟前,將矮腳馬的韁繩搶到了手里,牽著馬堵住了自家的院門。
接著一伸胳膊,攔了住了井老太太︰「女乃女乃,這是要去哪呢?留下來喝點清粥再走吧。」
老太太的眉頭當即皺了起來,很是不耐煩地說道︰「又去哪里瘋了,現在才想起回家!」
「去見了金家少爺,和他吵起來了,他讓我把他送的東西還回去呢,女乃女乃,你現在是不是要幫我送回去?」井小田一臉天真地抬起頭,故意看著井老太太,清脆地說道。
「送出去的東西怎麼還能往回要呢,這哪是大戶人家的做派!告訴他去,東西已經送到女乃女乃家了,要不回來了!」井老太太說著,伸出手來,想撥拉開井小田,同時死死地盯著井小田牽在手里的矮腳馬。
井小田卻還是大張著胳膊道︰「人家不給,怎麼還能涎皮賴臉的拿呢?這不是無賴嗎?我可不想做這樣的無賴,所以這東西我一定要送回去!」
不過,井小田的話音未落,井老太太的拐杖,已然啪的一聲砸到了井小田的肩膀上,咒罵聲也隨即傳來︰「遭天殺的小蹄子,竟然學會了含沙射影的罵人!短命的東西,一個個的都不得好死!」
乍然響起的咒罵聲,登時勾起了鄉鄰們的興致,就有人三三兩兩地聚到了林家門前。
這時,井小田忽然壓低了聲音道︰「女乃女乃,鄉里鄉親的,都在看著你呢,要不要我把話說開了讓大家評評理,問問他們,你這樣奪走別人送我的東西,到底有沒有道理!」
井老太太听見井小田話,舉目瞧了瞧四周,慢慢放下舉著的拐杖,一時竟有些無所適從。
井小田長大了,而且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大膽,她拼著性命,護著她的母親,井老太太只怕是再也無法輕易傷害林芝了。
奇怪的是,這種時候,井老太太不但沒有生氣,心中反而有一絲遺憾,暗暗想道︰「家美怎麼生養不出一個這樣的孩子來,重情義,不畏懼,有擔當!不被任何人隨便拿捏。」
這個時候,阿忠也大步趕了過來,也不知道他把東西藏在哪里,只見他空著雙手趕到井小田的身邊,接過她手里的韁繩,拉著馬,就牽進了院子里。
阿忠從井小田的表現中獲得了勇氣,他覺得做為林芝母女最近的家人,他不能再退縮,不能再畏懼,否則,生活永遠是一副衰樣,吃不飽,餓不死地熬著,一直窩囊到死。
井老太太不愧是精明了一輩子的當家人,她迅速權衡了眼前的形勢,改變了打法。
她不想再激怒井小田,生怕她一怒之下,真的把這些東西給金和曦送還回去。
就算暫時無法拿到井家院子里,放在林芝母女這里,那也是肉爛在鍋里,還可以想辦法慢慢謀求,若是真送了回去,那可就不是自家的東西了。
想至此,她慢慢平和了表情,對著自己的丫環道︰「把東西記在帳上,先放這里養著。」
邊說邊走出了院子。
听了井老太太的話,井小田氣得肺都要炸了,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把火發在丫環的身上,推搡著硬生生地將那幾只羊奪了過來。
井老太太,眼見得井小田的翅膀一天比一天硬,心中十分焦慮。
從前就不按她的意思來,以後只怕是更不听她的話了,難不成這丫頭還真能成了氣候?
想至此,井老太太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細細想來,她與林芝,並沒有什麼不可調節的矛盾,何至于就走到了今天,還不是為了堵那一口氣嗎?
井家老太太上了馬車,車里車外的人各懷心事,揮手道別。
蒼茫暮色里,井老太太的車馬漸行漸遠。
「真是越老越貪心,金少爺送給井姐的東西也要變著法的收走!幸虧井姐大著膽子攔下了,否則我們怎麼面對金家少爺呢!」
受了一場驚嚇的阿忠嫂,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林芝看著了看井老太太走的方向,只淡淡地說了句︰「想來是窮怕了,見到什麼都是好的!但凡是虛張聲勢,爭勝好勝的人,都有一顆充滿懼怕的心。」
听林芝這麼一說,井小田當即沒心沒肺地追問了一句︰「娘,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