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覺得這幾日頭痛之癥輕了許多,有勞張御醫了。」錦妃淡淡笑道,「張御醫常在宮外行走,可知本宮的兄長佷兒如何?」
張御醫恭謹回道︰「娘娘的身體本無大礙,想來過兩日就會痊愈。至于光祿寺常卿大人,也一向安好,只是少公子重傷在床,尚需時日調養。」
錦妃听了這話,驚的站起身來,臉色微變,沉聲道︰「重傷在床,這是怎麼回事?」
張御醫垂首回道︰「微臣听說少公子在逛街時,似乎與一賣香料的女子言語上有些瓜葛,誰成想,忠武將軍夏東嶺正巧走到此處,不由分說,便對少公子拳打腳踢,將少公子打成了重傷。」
錦妃聞言,心里雖有幾分揣度,但還是不禁氣憤道︰「這也太不像話了,仗著自己打仗有功,眼里就沒了王法不成。本宮母家只有這一個佷兒繼承香火,若是有什麼閃失,如何是好。當然,我那個佷兒,我也是知道的,就算是當街對那賣香料女子有什麼輕薄之語,夏東嶺也該顧些朝臣之誼,說教兩句也沒什麼,怎能出手傷人。」
張御醫見錦妃有幾分氣惱,不禁勸道︰「原是微臣調治少公子的,常卿大人一再囑咐微臣,說此事萬不可讓娘娘知曉,否則徒添擔心,也是無益。只是娘娘問及,微臣不敢欺瞞娘娘,才告知娘娘實情。少公子只需靜心調養數日,想來也就無礙了。娘娘不要太擔心了。」
錦妃繼續問道︰「夏東嶺年少氣盛也就罷了,難道發生這樣的事,驃騎大將軍也是不聞不問,置之不理麼?」張御醫坦言道︰「常卿大人說自己官職卑微,不敢招惹大將軍,所以只得忍耐些,不願再多生事端了。大將軍倒是差了個下人來府里問了一聲,听說沒什麼大事,便去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錦妃強自平定心神,緩緩道︰「這件事,本宮知道了,你下去吧。」張御醫行禮告退。
「 當」一聲,平妃將茶杯摔得粉碎,咬牙切齒道︰「夏昭雲這個賤人,倒挺會魅惑皇上,攛掇著皇上重審顧南豐案,還牽連了本宮的父親,此仇不報,難解我心頭之恨。夏昭雲,你給我等著,等你落勢之時,本宮必讓你生不如死。」
「恭喜姐姐,听說姐姐被封淑妃,還有了身孕?」祥婕妤因救駕有功,驚嚇之後又嘔又吐,請御醫診治,卻是身懷有孕,已有兩月左右。皇上龍顏大悅,厚賜祥婕妤許多珍貴古玩,又特特讓尚宮局調了幾個勤快宮女過來,悉心照料祥婕妤,並將祥婕妤連晉兩級,封為淑妃。昭雲听說此事,特意過來祝賀。
淑妃溫和笑道︰「正是,我也不曾想到,不知怎麼的,竟有了孩子。」說這話時,淑妃已然紅了臉。昭雲笑道︰「姐姐好福氣呢,我听了這消息,不知送什麼來慶賀姐姐,翻遍妝奩,竟是看到了一個送子觀音的玉墜,想來正是應景,還請姐姐收下。」
淑妃笑著接過昭雲所贈玉墜,淡淡笑道︰「妹妹有心了。」
一時,柳昭儀也聞訊而來,三人說了一會兒閑話,淑妃懶怠說話,也沒幾分精神。柳昭儀和昭雲見狀,念著淑妃有孕,也不好過多叨擾,說笑幾句便散了。
後宮妃嬪听說淑妃有孕晉封這件事,眼紅嫉妒者有之,心懷鬼胎者有之,一場不見硝煙的血雨腥風之戰慢慢的拉開了帷幕。
慕容哲遠定定的看著郭義山,絲毫不懼郭義山手中利刃正沖著自己,反而淡淡笑道︰「怎麼,你做的好事被我發現了,便想殺我滅口麼?」
原來,自那日皇上遇刺後,慕容哲遠便暗中細細留心,想看誰如此大膽,竟敢行刺皇上,卻在不經意間發現郭義山似乎不同尋常。便趁郭義山外出之時,來他房中搜查,結果竟發現了夜行衣。正當此時,郭義山回到屋中,撞見此情此景,以為慕容哲遠識破自己身份。出于本能,便拿出隨身利刃,直指慕容羽寒。
郭義山听了這話,冷笑道︰「我若不殺了你,只怕你會殺我。」慕容羽寒不由笑道︰「義山,你想太多了,我若真想殺你,何必等到現在,隨便找幾個侍衛將你捆綁起來,豈不利落。何況父皇都覺得你忠義可嘉,饒你一命,我又怎會殺你。」
郭義山心念微動,覺得慕容羽寒所言非虛,卻仍是冷著臉問︰「既然皇上饒我一命,六皇子又為何辛苦尋找我這個刺客?」
慕容哲遠笑道︰「我听說你刺殺父皇時,無畏無懼,頗有氣節,甚至還以豫讓自喻,不惜以命來詮釋‘士為知己者死’這句話,我很佩服這樣的勇氣,也很想有這樣一個人,不惜以命報我之恩。正因如此,我才想見識見識這位有大義的刺客,與之結義,卻沒想到,我找了這麼幾日,刺客竟是我的貼身侍衛,我真是太疏忽了。」
郭義山臉上有了些許暖意,卻對慕容哲遠道︰「既然六皇子也是一個講義氣之人,對我一貫也很好,那就請六皇子月兌下衣服吧。」
慕容哲遠听了這話,心下一驚,月兌口而出道︰「你說什麼?」郭義山重復道︰「請六皇子月兌下衣服,難道還要我親自為六皇子寬衣解帶嗎,這樣豈不失了誠意。」
慕容哲遠退後兩步,表情復雜地問︰「郭義山,你,你想對我做什麼。」
郭義山正色道︰「我听得‘割袍斷義’一說,今日想反其道而行之,來個‘月兌袍續義’,六皇子只需月兌下外袍,贈與我,如此我也算和六皇子有了‘以袍定義’的情誼,我也信得六皇子方才所言,若是六皇子出門反悔,我只當六皇子是個無義之人,也能‘撕袍絕義’,六皇子意下如何?」
听得這麼一說,慕容哲遠心下安定不少,忙自己解了腰帶,月兌下外袍,贈與郭義山。一面又道︰「義山,從未有人敢這樣跟我說話,你倒是第一個,既然你要和我結義,哪有我月兌了,而你不月兌的道理,你也月兌下外袍贈與我,這樣也算結義圓滿。」
郭義山想了想,放下手中利刃,亦是寬衣解帶,將外衣月兌下,一手拿住向慕容哲遠身前一扔,方道︰「六皇子,這樣可以了吧。」
慕容哲遠忍不住哈哈笑了幾聲,郭義山疑問道︰「六皇子笑什麼?」慕容哲遠勉強止住笑,道︰「方才我們的舉動真真是有趣,倒不像是結義,反倒像是戲園子里的武生在唱台詞。」
郭義山也笑了幾聲,又道︰「男子漢大丈夫,想到什麼便說什麼,哪像女子,說句話都要九曲回腸,讓人猜上一猜。六皇子既想謀一死士,自然需要誠意,方才我對六皇子多有不恭之處,六皇子卻仍是百般禮讓。就在我放下利刃後,六皇子也並未上前擒拿我,可見六皇子之誠心,在下願為六皇子效命。」
慕容哲遠笑道︰「好,若你真以誠心報我,我亦以知己之禮待你,從今以後,我將盡我所能,讓你在宮里更有尊嚴,更有地位。」
果然,慕容哲遠對郭義山比先前更好。有一日,郭義山向子軒提及六皇子厚恩,子軒听了嘆了一口氣,道︰「《韓非子/說難》里有這樣一個故事,昔日,彌子瑕有寵于衛君,竊駕君車,分桃以啖衛君,衛君因為慕其孝義,不罰。及至衛君日久生厭,終將彌子治罪。龍之為蟲時,柔順可狎而騎,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若人觸及,其必殺人。身為人主,亦有逆鱗。」
郭義山听了這話,心下不定,暗思︰人主愛慕其義行,無禮便是個性,一朝生恨,無禮便是有罪,六皇子身上可有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