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仿佛才從夢中醒來,「啊」了一聲,慌慌的松開手,「妹妹新年好。」聲音里也帶著股慌張。
「小妹、表弟你們醒了?」蔡欣蘭听到聲音,回頭一看,見兩孩子已爬了起來,「誒,等等,先穿衣,別著涼了。」指使彩霞彩瑞服侍,自己走到另一頭,搖著還沒醒的潮哥兒,「起來,潮哥兒,今兒可是新年第一天,可不許睡懶覺,今兒睡了懶覺,一年都得當懶漢。」
「懶漢,懶漢,不穿衣不吃飯。」柳沁唱著歌兒,做著鬼臉的樣子逗樂了眾人,只有潮哥兒不服氣,揉著眼翹著**從被中一下子翻身坐起,叫道︰「小叔是懶漢,小叔是懶漢。」
惹得眾人又是一陣大笑,呵呵的笑聲在柳府里飄蕩,這喜悅的情緒也是能傳染的,不多時,柳府到處都是喧鬧聲、歡笑聲、恭賀聲。小書房里坐了一夜的柳老爺父子,似乎也被這歡W@樂感染,松開了緊皺的眉頭,掩去了眼底的哀傷,也暫時放下了往年舊事,振作了精神,柳老爺邁步而出,他的步子重又變得堅定穩重。
新春佳節,不光柳府歡聲笑語,整個蕪城也變成了歡樂的海洋,玩龍燈的、舞獅子的、踩高蹺的、劃彩蓮船的,倒處鞭炮聲聲,恭祝祝福不斷。到了元月十五元宵節的晚上,這一盛況又達到了一個高潮,街上一眼望不到邊的各式燈籠,映得蕪城仿如白日,所有人家基本都全家出動,扶老攜幼,上街看花燈,賞夜景,再在攤邊吃上一碗滾燙的元宵,仿佛只有這樣,這年才算過得圓滿。
不過柳沁並沒親身體驗這種熱鬧,元宵節的晚上柳老爺要代表府衙宴請蕪城那些德高望重的名宿耆老,以表官民同樂之意,柳大爺自然要陪著,幾個小娃沒人帶,老夫人擔心街上不安全,沒讓他們上街。
江離見柳沁鼓著嘴不高興的樣子,俯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妹妹,等哥哥長大了,帶你去,你想去哪兒哥哥都帶你去。」
柳沁的眼楮亮了起來,「說話要算話噢。」
「嗯。」兩孩子拉了鉤,許了願,一百年不會變。
正月十六,日子終于步上了正軌,柳沁他們也迎來了第二任老師,周夫子。
這一次仍是柳老爺帶著三個孩子去見夫子,進了軒廬,周夫子已等在那兒,身著青布長衫的周夫子,看起來比上次精神多了,他一手拿書,一手背在身後,邊踱步邊輕聲吟哦,身材頎長,瘦而不弱,面白無須,臉上沒有了傷跡,更顯清秀。
見柳老爺來到,周夫子亦整了整衣冠,才迎出來,行了禮將柳老爺請進去,自有小廝奉茶,兩人又客套了幾句,方正式進入正題。
柳沁三人跪于地上按拜師之禮,磕了頭敬了茶,在周夫子始終溫和平靜的目光中結束了儀式。
也許是「先生先死」對他們的沖擊太大,「先生」已成了府中禁忌,所以三個孩子象約好了似的,異口同聲的稱夫子為「老師」。
柳老爺自知原由,也不點破,只笑眯眯撫須笑道︰「你們三人既拜了師,就當好好跟著老師學習,沁兒,你可不許再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若再頑皮不听話,就讓老師打你手板。」
「知道了,爹爹。」
見柳沁答得爽快,柳老爺很滿意,轉頭與周夫子寒暄了兩句就出府上衙門去了。
周夫子並沒有馬上講課,而是讓三人自己介紹自己的學習情況,如認得多少字,讀了幾本書,哪些是老師講授過的,哪些是自己讀的等等,問得很詳細,問完還逐個考校了一下,考校的內容不光是背書,每人還要寫篇大字。
到最後,三人的情況清楚了,周夫子作了個總結,「嗯,你們三人的情況為師基本了解了,柳沁與文海都已學完了《論語》,基礎也差不多,就一起學,江離學得快,為師會單獨為你講課,從明日起,為師準備這樣安排,先講一柱香的《古詩三百首》,江離可以听,也可以看書習字,休息半柱香後,為江離講一柱半香的《史記》,你們兩人就習為師布置的功課,再休息半柱香後,為師又回頭接著講《古詩三百首》,江離做功課,不知這樣安排,你們覺得是否可行?」
行,太行了,柳沁猛點頭,沒想到這周夫子真是個好老師啊,懂得因材施教,也懂得勞逸結合,真是個人材,嗯,沒白救。
周夫子見三人都點頭同意,仍然溫和的問道︰「你們若有想法也可提出,只要說得有理,為師會考慮的。」
柳沁見周夫子一點架子都沒有,與張先生完全不同,不覺膽子也大了,忍不住伸手指著外間里的長興、東鄉和翠羽,「老師,能不能讓他們也來听老師講課呀,他們等在一邊也沒事做,還不如跟我們一起學認字呢。」
在漢國並不是所有人家都有能力讀書習字的,進學的多數是官家子弟,為將來的官場進仕鋪路,那些經商致富的人家,走仕途的並不多,漢國雖然也是遵從「士農工商」的等級制度,但是從商的地位沒有前世那麼低,也沒有從商是賤業這樣的說法,商家子弟亦可入仕,但正因這樣的環境,反而沒有多少富商之子走這條路,原因自然是這條路太辛苦,那些富有之家子弟自小金窩銀窩長大,又不需要靠當官來提高地位,又何必去擠這條獨木橋呢。
所以富有之家雖也設家學,不過多是學習經商理財之道。到了平常百姓,剛夠溫飽,誰有那個閑錢送孩子學些也不知有沒有用的東西呢,還不如學份手藝來得實在,除非如同周夫子這樣的耕讀之家,不管有多困難多貧窮,也會讓孩子去念書。
東鄉和翠羽都是周邊村子里窮家的兒女,連飯都吃不飽,不然也不至于賣兒賣女,念書對他們來說自然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只有長興曾是江離的書僮,從小陪在江離身邊,听得多了倒也學到一些。
周夫子听得柳沁這樣說,不由一愣,甚至連江離也不解的望著她。要知道在漢國階級觀念還是很強的,家僕下人自是比普通百姓都要低一等,若在積善之家還能得個溫飽,混得好的才能有些體面,若在規矩重又嚴苛的家族,少不得還要經常被打被罵,甚至打死就如同殺死家里的一頭牲畜,花些銀錢就能了事。
這東鄉他們都是賣進府的,柳府有他們的賣身契,想打想殺想轉賣都由主家說了算,柳府主家雖都是良善之輩,但要說到讓這些奴僕與主家一起讀書認字,卻誰都沒想過,柳沁之提議可說是開了先河,也著實讓周夫子驚訝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