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諾雖然昏睡了兩天,並不是身體的問題。
只是大喜之後大悲,氣血攻心,頭部供血不足,才致暫時昏厥。原本早應醒來,只是一路勞頓,加上心里不願面對,這才導致足足睡了兩天。
胡婆婆每天都來看他好幾回,見他醒了,很是高興,忙回去將自己煨在灶火里的小米粥盛了一碗來。
喝下一碗粥,方諾才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
胡婆婆在一邊絮絮叨叨說著他走後之事,當時方諾情急之下離家去尋他爹,隔壁左右並不知道。
幾天後胡婆婆才發現他家已是人去樓空,想著也許不久方諾和他爹會回來,就幫著擦擦灰,打掃打掃,天氣好的時候,開開窗吹吹風,下雨下雪時幫著將門窗關好。
誰想到這一等竟是兩年,那天她如往常一般在屋子里抹桌子掃地,因關著屋門,耳朵又有點背,並沒听到開院門的聲音,直到方諾推開屋子叫爹時,她才驚覺。
她還以為方諾找到他爹一起回來了,沒想到……
唉,可憐的孩子。
胡婆婆是個孤老,唯一的閨女遠嫁,老頭子幾年前又逝世,剩下她一人,方諾一家憐她孤苦,時常照顧她,她也將方諾當自己孫兒般疼愛。
所以在方家無人時,她才會主動來照看。
對胡婆婆,方諾很感激,可爹爹沒回來,就象一塊大石壓在他的心上,始終郁郁寡歡。
休養了兩天。整天悶悶的,長盛實在看不下去,與長安一起慫恿著去街上逛逛。
漢水以北的氣候比南方要干冷得多。才十一月,已是寒風凜冽,屋檐下頭天晚上結的冰稜子,象一根根小小的水晶柱,被太陽曬上一上午,才會慢慢化為水滴滴嗒嗒的滴落。
三人穿著厚實的棉袍子,外罩帶帽斗蓬。腳蹬厚底高幫靴,相比長盛長安身上黑灰的色澤,方諾要華麗一些。他的斗蓬是瓖銀鼠毛青緞子滾邊的素錦,襯著他唇紅齒白的漂亮臉蛋,完全一副貴介公子模樣。
緩緩走在街上,看著旁人臉上凍得通紅。瑟縮著肩膀邊呵手邊匆匆的趕路。三人很是慶幸自己這身裝束。
要說這還是柳沁的功勞,前世里出個遠門總要百度下天氣情況,做好全副武裝準備,這一世沒這個便利,但想到北方肯定比南方冷,又問了方諾,所以專門準備了一包厚實的棉衣、棉靴等,當時長盛還嘀咕。沒必要吧,南方下雪的時候也沒穿這麼多呀。
可現在不得不佩服姑娘想得周全。
從沒到過北邊的長盛長安對倒掛屋檐下的冰稜子很是感興趣。長盛還特地掰下一根拿在手里玩。
三人信步而走。
街上行人不多,擺攤的更少,鋪子雖開著,但有厚厚的門簾子擋著,從外面也看不到賣的是什麼。
時光過去了兩年,街道卻還是那個街道,鋪子還是那些鋪子,就連父親抱著兒子匆匆走過的背影都是那麼相象,只是……物是人非,那聲「諾兒」是再也听不到了。
方諾心底的烏雲並沒在四處走動中散開,反而因故地重游,更增惆悵,心就象那穿了許多小孔的篩子,被呼嘯的北風一遍遍的穿過,只有也變成了冰稜子,才會不覺疼痛吧。
「少爺,小心。」
長安搶上一步,將方諾輕輕向後一推,自己擋在前面。
「唉喲。」
一人猛的撞了上來,隨後痛呼一聲,摔倒在地。
長安也被撞得向後退了兩步。
「你們怎麼走路的,沒長眼楮啊。」一矮個子的小廝在後面斜眼望了三人幾眼,叉腰指著長安就罵︰「看你穿得也是人模狗樣,怎麼走起路來倒象那橫行的蟹子,橫沖直撞的,若把我們少東家撞壞了,你們拿什麼賠?」
這人好無道理,長安皺皺眉,明明是他先撞上來,若不是自己眼疾手快,將三少爺往後拉開,只怕此時倒在地上的就是自家少爺,他們理虧在先,反而張嘴就罵,無非欺我們是外地人。
長盛卻沒長安好性子,走上前去,掂著手上的冰稜子笑了笑,「這位小哥,你還是先看看你家少東家傷了沒有。」
那小廝才醒過來,趕忙去扶起還坐在地上叫喚的少東家,將少東家攙起來的瞬間,眼神一縮,地上,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躺在少東家的腳跟後。
小廝裝作去輕拍少東家的後衣襟,手一伸,將那荷包神不知鬼不覺的揀入手中,順手抖進了衣袖里。
「東家,咱們……」
小廝扶著已起身的男子,討好的問道。
「算了,算咱們倒霉。」
那位男子,小廝口中的少東家亦不過十七八左右,穿著雖也是上等的棉袍子,跟方諾比就差遠了,他可比他那小廝有眼色得多,知道面前之人非富即貴,不是自己能招惹的,所以話一說完,微低著頭就匆匆的走了。
小廝一愣,將衣袖緊了緊,也跟著急急離去。
長安這才拍了拍衣裳前襟,這一拍,頓覺不對,伸手一模,糟了,裝銀子的荷包掉了,眼光朝面前地上一 ,沒有,那麼一定是剛才兩人拿去了,因為在這之前他清清楚楚記得一直掛在腰間的。
「等等。」
長安回頭朝已走出一段距離的兩人喊道。
那小廝听得喊不但不停下,反而拉著他那少東家撒腿就跑。
「二哥,咱們的銀子被他們拿去了。」
長安急得一跺腳,轉身就追了過去。
長盛這才知道怎麼回事,想也不想,就將手中的東西飛了出去。
「唉喲。」
正跑著的小廝右腿彎一痛,一條腿就跪了下去,撲在了地上,被後面追上來的長安死死按著。
「你們干什麼,青天白日的,難不成你們要打劫?」
少東家被這番變化搞懵了,顫著聲音質問。
「打劫?」走過來的長盛有些鄙夷的看了看這主僕倆,「你還是先問問跟著你的這位小哥干了什麼勾當。」
少東家狐疑的望向小廝,「阿貴,你做了什麼?」
「我……」
長安將他的手用力一扭,只听得他「唉喲」一聲,跟著一只荷包從袖子里掉了出來。
少東家一張臉通紅,氣得要吐血,指著阿貴,「你……你……」了半天,其它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直旁觀的方諾突然走上前,朝少東家認真看了又看,歡喜道︰「許少爺,沒想到是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