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許的少東家被叫得一愣,「你是?」
「我是諾兒啊,你不記得了,我爹姓方。」
「方……方諾?帳房方先生家的方諾?」
「嗯,少爺記起來了。」
許少東家許文看著面前的方諾,心里突突的亂跳,很不是滋味,當年方諾就是他的小跟班,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沒想到出去一趟再回來,竟成了有錢人家的小少爺,看他身上穿的戴的,哪樣都能將自己全身的行頭買去還綽綽有余。
當年我也曾這麼風光過。許文狠狠的想。
同時狠狠的踢了地上的阿貴一腳,這狗東西,將本少爺的臉丟光了。
「方諾,你回來是……」
「許少爺,你有沒有看到我爹?」
「我……」許文眼珠子轉了轉,看到方諾一臉的焦急,不知為何心里卻暗爽(),到了嘴邊的話就變了,「你爹回來過,听說你不在家,就走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具大的驚喜仿如一陣狂風,將方諾吹得飄浮起來,心飄飄蕩蕩在半天空,許久都落不回地上。
直到長盛推了推他,「少爺,我看……」
長盛本來想說此人言語不可信,可見方諾如此高興,實在不忍心說出打擊的話來。
方諾從喜悅中回神,這才發現許文主僕已離開,可自己還沒問清楚。爹爹有沒有說要去哪里,自己去何方才能找到他。
三人朝著許文主僕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拐進了一條窄巷里,往後看了看沒有人過來。許文才揚手給了阿貴一巴掌,惡狠狠的罵道︰「我把你個眼皮子淺的小雜種,明兒就給賣到小倌館去,你不是愛銀子嗎,讓你天天數銀子去。」
阿貴捂著臉,委屈的辯解道︰「小的……小的都是為了東家你啊,昨日博樂賭坊那群人說了。再過三日東家拿不出銀子,要將染坊拿去抵當,小的見那荷包很有些份量。就想著也許能幫東家一把。」
許文才知冤枉了阿貴,心里也有點可惜,將眼一瞪,「既如此。就該藏得妥當些。那方諾認出了我,定不敢搜身,唉,沒想到不過兩年沒見,那小子倒是發了,嘖嘖,看他穿的戴的,俱是好東西。莫不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剛剛東家說要將小的賣去小倌館,小的這副尊榮只怕還沒去就將客人給嚇跑了。嘻嘻,那小子倒是長了副好模樣,說不得就是干這個的。」
阿貴一臉賤笑,卻不妨牽扯到痛處,裂嘴痛呼一聲。
許文也跟著笑起來,笑得一臉的邪惡,「我就說嘛,他一個有娘生沒娘教的野種,原本比我家奴僕還不如,若不是我那死鬼老爹時常關照,還不知活成啥樣,如何有這般本事,混得如此體面,原來……哈哈,阿貴,這真是老天開眼,現成的錢袋子送到我面前,從小他就最听我的,只要我一句話,他保準屁顛屁顛跟上來。」
「東家,他若問起他爹的事呢?你真的見過他爹?」
「我哪見過,許早死了,也不知死在哪個旮旯里,剛剛我是誆他的,他若問,再拿話誆就是了……」
許文說完這句,抬腿往巷子那頭走去,背著手挺著胸,心情很是舒暢,同時暗暗琢磨著,如何去誆得方諾乖乖送上銀子。
這一頭,緊貼著牆角,方諾臉色鐵青,雙拳握得死緊。
若不是死死的控制著自己,攔住了長盛長安,只怕剛剛那主僕倆已成兩只大豬頭。
許文的話象一把劍,狠狠的刺入心里,他不在乎許文罵他是小倌,可他恨許文罵他是野種,連他爹的事都騙他,還咒他爹已死,更恨自己當年年少,不識好歹,將這麼個不是東西的爛人當成哥哥般敬重,听他的挑唆,與爹爹吵鬧。
許家老爺子是待他父子不錯,可爹爹為許家賣了那麼多年的命,到現在生死不知,欠他許家的也該還清了。
既然你不仁那麼我也不義。
方諾眼中閃過狠絕的光芒。
揍他們一頓,殺了他們?
不,不,揍太便宜他們了,殺人犯法,方諾想到姑娘曾說過,對付討厭的人還有個法子,就是掏空他的銀子。
許文,許少爺,你不是想要銀子麼,那我就讓你從今往後,窮困潦倒,一無所有,過得比乞丐還不如,比小倌還下賤。
心中主意一定,涌在心口的氣憤怨懟煙雲般消散了去,臉色也緩了過來,對長盛長安點點頭,一聲不吭的朝原路返回。
長盛長安一路氣紅了臉,若不是方諾攔著,他們早沖上去將兩王八蛋狠揍一頓,出出氣再說。
回到家里,長盛剛氣憤憤的說了句,「少爺,明兒我們……」
就被方諾打斷,把兩人叫到面前,如此如此說了一遍,又商量了一番,這才各自去睡了。
听到隔壁屋子里隱隱的鼾聲,方諾一時睡不著,他想到那年爹爹曾對他說過,許家起家和發達的秘密都在那家染坊,他爹爹還惋惜的嘆道,老東家是個好人,可惜養了個敗家的子孫,還勸他不要與許文多來住。
可當年他還小,根本不懂得父親的苦心,只覺得爹爹老是管這管那的,很是厭煩。
輕輕嘆口氣。
有些事情等你懂得時,總是悔之已晚。
冬日的月光慘淡,只照出門坎前的那方小小地界,根本照不進黑暗里,而困在這黑暗中一點點等待黎明的方諾,竟也慢慢的閉上了眼楮,慢慢的睡著了。
第二天,方諾早早起來,三人吃過早飯,去街上買了香燭、紙錢以及糕點茶果等供品,去了郊外。
郊外的一處荒坡,豎了很多的墳頭,方諾他娘就葬在此處。
也許太小,方諾對他娘的印象並不深,在他能記事時,他娘就一直病歪歪的躺在床上,不能陪他玩,只偶爾陪他說說話,不久後就離開了人世。
反而是後來父子倆相依為命的日子記憶深刻,如同被鑄造在腦海里一般。
將墳頭的雜草除了,給娘叩了頭,燒了紙錢,暗暗禱告娘保佑他找到爹爹。
這才起身繼續往前走,荒坡的前方有座山頭,是許家的祖山,許老爺子定是葬在此處。
找到許老爺子的墳,沒想到兒女雙全的許老爺子死後如此淒涼,墳頭周圍亦長滿了雜草,象是很久沒有人來祭奠過一般。
同樣將雜草清除了,恭敬的磕了頭,燒了紙,對付許家希望他諒解的那些話就不說了,既然逝者已逝,還是希望他能瞑笑九泉。
等他們從山上下來,太陽才剛剛升起,風吹得染霜的枯草簌簌的響,偶爾一兩只烏鴉從頭頂飛過,叫聲淒厲,讓人不寒而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