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柳府又風塵僕僕的回來了一群人,帶頭的正是離府半年的雷虎。
朝中每三年要對地方官進行考評,柳老爺在蕪城府尊這個位置上已有十年,在朝中雖然沒有深厚的勢力,但能成一方大員,自然也不乏一些盤根錯節的關系,而要長久維系這些關系,自是少不了打點。
隔個兩三年,蕪城這邊都會有人去帝都,若有召令柳老爺就親自去,若無就派柳誠或親信去,趕在年前,去各部走走,送些土產儀呈,再去拜會相熟的親友。
這麼一個來回,光路上的行程,就要耗去好幾個月的時光。
去年,就是雷虎帶著一幫侍衛護送柳老爺身邊的親信楊先生去的帝都。
原本這差事輪不上雷虎,可他得知消息後,讓師傅出面幫忙說項,他倒也不是想在柳老爺面前博功勞,實在是跟著姑娘一段時間,發覺大家都挺忙的,就他一人閑得發慌,無聊透頂,想找點事做而已。
沒想到回程時遇上北邊大雪阻路,耽擱了行程,沒能在除夕前趕回來。
楊先生是個四十多歲的文士,飽讀詩書,奈何一生坎坷,仕途上既不順,亦無妻無子,被柳老爺收羅後,就死心踏地的跟著柳家,成為柳老爺最親信的心月復幕僚。
楊先生回後來不及洗漱就進了大書房,將此次行程詳細說了一遍,又說了些帝都的情況,隨後從貼身處掏出幾封密信來。
柳老爺當著楊先生的面拆了信細細的看了。看完順手丟進面前的火盆里,火苗翻騰而起,很快將白紙黑字吞噬一空。變為一堆暗紅的灰燼。
「宮中的消息可準?」
好半天柳老爺才問道,聲音低沉,听不出任何的情緒。
「應該是準的,這消息宮中雖然封了口,可當日很多官員親眼所見,如今皇帝身體安康,也不須避諱。就傳了出來。」
柳老爺想到其中一封信中提及兩件事。
一件是近年來皇帝身體欠安,更在去歲盛夏上朝時突然暈倒,差點……
而另一件與之密切相關。皇帝當時病危,不知從何處尋來一鄉野郎中,這鄉野郎中甚有本事,竟解了滿朝御醫都醫不了的怪疾。將皇帝從鬼門關拉了回來。而最神奇的是。自診治之後,皇帝完全恢復了康健不說,變得精神矍鑠,仿佛年輕了十歲,精神頭更勝從前。
柳老爺問的就是此事。
得到肯定的回復,柳老爺默默的想了想,心里竟也有些悲涼,皇帝的年紀比他小上好幾歲。當年相識時還是個意氣風發的皇子,為人溫和守禮。若不是後來……也許在他心里皇帝還是個好皇帝,不象現在多少心里有隔應,幾次有回帝都的機會都被他想法子推卻了。
帝都,是他這輩子最不願回去的地方。
但皇帝的身體也不至于敗到如此地步,那鄉野郎中又是何人?宮中實有太多的秘密,柳老爺搖搖頭,這些他參與不了,也不想摻和。
讓楊先生去好生休息,柳老爺一個人坐在書房中,仔細消化剛剛得到的其他消息。
另一封信中提及,皇帝自康復後,一改以往的溫和手腕,在朝堂上雷厲風行起來,甚至將他親舅父的嫡長子他的舅兄護國公世子金泯當朝訓斥,罰在府中閉門思過。
有說是因皇帝病危期間,金泯慫恿朝臣上書請求皇帝立三皇子為太子。
有說是因皇帝寵愛舒貴人,想啟用舒家,被金家阻止不快,引得龍顏大怒。
反正朝中眾說紛紜,不得究竟。
實實在在的一件事是今歲又到了三年大比之期,以往秋闈都由禮部選派官員到各地主持,而禮部一向掌握在金家的手上。
今年皇帝突然插手此事,欽定莊太傅主持秋闈春闈的一應事宜。
莊太傅是朝中元老,當代名宿,舊年與聶太傅齊名,為人雖然不如聶太傅耿直,但卻是忠心的保皇黨一派的領軍人物,不管是朝中還是鄉野,威望頗高。
這件事對朝庭來說,肯定是好事,只是讓柳老爺奇怪的是,皇帝對金家縱容了那麼多年,哪怕是太後過世,依然恩寵不斷,為何突然出手,難道真的是一場病讓他警醒了嗎?
皇帝的心思誰也猜不透。
但這個消息對柳老爺來說是個好消息,確切的說是對柳府的私塾先生周汝南是個好消息。
第二天,正月初八,周夫子周汝南攜妻兒上門給柳老爺老夫人拜年賀春。
給老夫人見了禮,周汝南被引去前院大書房,柳老爺在書房里等著他。姚宣容帶著雙子女略坐了坐,正準備告辭先行回去,被聞訊而來的柳沁拉去了梅院。
周汝南推開書房的門,發現除了柳老爺,柳家大爺柳誠也在。
朝老爺行了禮,與大爺客氣一回,坐下後,小廝上了茶,立即出去,將門也帶上。
喝了半杯茶,聊了幾句閑話,柳老爺才說起今年的大比之事,問周汝南可有意向。
周汝南搖搖頭,苦笑了笑︰「說來慚愧,自連著三次屢試不第之後,汝南已暫時息了進取之心,想來是學問有限,還須再用功苦讀,如今在府中過是甚是安樂,授課之余讀讀詩書,心願足矣。」
柳老爺知道他這話說得言不由衷,想一想寒窗苦讀一二十年,哪個不想金榜題名,榮耀後世。
周汝南之才柳老爺心中清楚,不說一定中個解元,中個舉人是綽綽有余的,可連續三次都名落孫山,也不怪原本自傲的人也對自己懷疑起來。
這其中一定有原故。
柳老爺想到這里,放下茶杯,凝眉問道︰「汝南當日應試時可有人立意結交,或是說了什麼針砭朝政之言詞?」
周汝南想了想,本想搖頭,要說刻意結交,他一個寒門士子,又沒有後台,誰會把他當回事。
不過突然想到一事,不知算不算,猶豫了一下,說道︰「我當年年少中得秀才,又得老師夸獎,說是不世之才,就有些忘乎所以,少年輕狂,第一次來蕪城參加秋試,本以為一定高中,不免有些狂妄,鄉中一同來應試的幾位不大待見我,只有一位是個商賈之子,對我頗好,不但路上照顧我,到了蕪城也常常拉我一同出行。
我原不大瞧得上他,覺得他有銅臭之氣,而且學識有限,與我不是同路之人,可他一意結交,伸手不打笑臉人,我也不好太過推拒,慢慢的,一來二去,兩人竟成了好友。考完後,我覺得自己考得很好,中舉應該不在話下,誰知放了榜才知自己竟然不在榜上,而我那位不如我的朋友竟高中。
這實在讓我咽不下,回去後又苦讀三年,再次應試,仍是名落孫山,如此三次,實在是心灰意冷,也不想再受打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