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
柔媚的聲音再次響起。
所有的視線都落在江離的身上。
場面詭異的安靜,除了烤肉的滋滋響,沒有人發出丁點的聲音,幾乎落針可聞。
江離收回看向柳沁的眼神,並不去瞧面前的人,拿起桌上的酒,低頭喝了一口,這才用不帶絲毫感情的語氣淡淡吩咐道︰「蘭可,你去指點一下。」
右側的蘭可應聲而起,「是。」
從長興手中接過劍,走入場中。
若說剛剛潘縴縴讓人驚艷,那現在的蘭可已是讓人無法呼吸。
白衫飄飄的她往那一站,所有的花啊、草啊、人啊全都黯然失色,所有的光華全被她一人佔有。
篝火橙紅,月光如洗,她站在那里,仿若九天玄女,又如月宮嬌娥,美得讓人窒息,又美得不容褻瀆。
連劉睿和他的屬下,都不得不承認,即使在帝都也很難找到比場中女子更美的人,怪道要戴著面紗出門,這樣的容貌確實容易招禍。
一個是天上月,一個是地上草,潘縴縴被她一比,已低微到塵土里。
潘縴縴目中露出又嫉妒又羨慕的神色。
沒有女子不羨慕,就連柳沁都不例外。
蘭可劍朝下,抱拳吐音,「請。」
一個字,卻比夜鶯的歌聲還要美妙。
潘縴縴一咬唇,動了。
紅衣似火,繞場飛旋。劍光閃閃;白衣如水,凝滯不動,見招拆招。
一個動如月兌兔。一個靜如處子。
漸漸的,紅衣舞得慢了,似已力竭,白衣翩然,仍是氣定神閑。
等最後大家看清時,一柄劍已頂在潘縴縴的咽喉處。
潘縴縴目含雙淚,嘴唇微顫的望著對面的人。
雷虎緊皺眉頭。有些不安的看了柳沁一眼,他沒想到潘縴縴竟有這種不該有的心思,而且還當著姑娘的面表露出來。如今丟了個大丑,希望她能想明白。
心下也有些不忍,硬著頭皮出來打個圓場,「哈哈。兩位各有千秋。潘縴縴,還不謝過師姐指點?」
谷中之人全以師兄弟師姐妹相稱,蘭可雖比潘縴縴小,但她資歷早,自然是師姐。
潘縴縴嚅動著嘴唇,最後「哇」的一聲哭著跑出了場地。雷虎皺眉往女弟子的那邊瞧了一眼,就有兩人起身,跟著潘縴縴的背影追了出去。
晚宴的氣氛一時有些凝重。
柳沁朝江離暗暗撇了撇嘴。酸勁仍未散去,早忘了剛剛是誰在嘟囔「不稀罕。愛管誰愛誰去」。
蘭可回位子坐好,臉色平靜,猶如剛剛什麼也沒發生一般。
見氣氛沉凝,劉睿笑道︰「逍遙谷果然是人才濟濟,讓人佩服,徐昭,你也上去請教兩招,長長見識。」
「是」。
應聲而起的正是那日拿銀針試毒的人,身形高大,面龐沉靜,不多言不多語,平日走在劉睿身後,往往讓人忽視了他的存在。
可現在他走入場中,不覺將一身氣勢露了出來,仿佛刀劍出鞘,平添一股銳利。
抱拳一揖,並未多語。
江離與雷虎對看一眼,都已瞧出此人身手不凡,場中的子弟恐怕不是敵手,想了想,江離對長興點點頭。
長興跟著歷練已久,與此人或可旗鼓相當。
長興笑著站起,走至對面,「徐兄,小弟不才,請指教。」
徐昭似乎沉默慣了,並不說話,只將手一伸,做了個「請」的姿勢。
雙劍下指,各退三步,凝眸聚氣,巍然不動。
瞬時,齊躍半空,長劍相交,「錚」的一聲,似是一曲樂章的起音,由此開始,「叮叮咚咚」不絕于耳。
兩人都是以快制快的打法,金鐵之聲,如閃電雷霆,暴發出密集的火花,倏爾相交,倏爾分開,快到殘影未散,人影又現。
逍遙谷之人除白凌峰外,雖不算雷虎的徒弟,平日亦修習雷虎六合一派的外門武功,六合以大開大合,穩健剛猛為長,加上柳沁從前世特種兵的訓練方法中總結出的一些特殊體能練習,所以谷中之人多數體格健壯,耐力好,沉穩敏捷,但卻算不上武功高手。
如今見了這真正的高手相拼,不由屏聲斂氣,大睜著眼,生怕露掉哪個細微的動作,要知道這樣的演練平日是很少見到的,若能多多揣摩,應用到自身,會有不小的進益。
許是看得過于認真,竟連喝彩之聲亦無。
場中,兩道人影在空中相踫,連擊三劍後,往兩邊分開,落于地上。
劍已收回,眾人卻還有迷蒙中,不知誰勝誰負。
直到一人說「佩服」,一人說「承讓」,大家才知,輸家竟是長興。
江離拿起酒杯,虛空向劉睿一舉,此時,拋去了兒女情長的情愫,竟生出一絲惺惺相惜之感。
劉睿亦舉杯,回以微笑。
場中又恢復了初始的熱鬧,調笑的,猜拳的,打鬧的,斗酒的……
有人趁著酒興上來敬酒。
柳沁因著心中的郁悶未消,不許他人代酒,連干了三杯,微有醉意,看著滿場生氣勃勃的男兒,不由也生出些俠義豪情來,頓時將兒女之情放諸腦後。
起身走至場中,抽出腰間的笛,放于朱唇處,玉指連按,歡樂的音符蹦跳著落了下來,落在地上,染綠了青草,落于樹枝,鮮艷了花瓣,落在水中,吸引了游魚……
輕快,雀躍,是手中的白玉杯,瓊漿酒,斯人猶醉倚斜柳。
不說愁,不知愁,月在湖中走,心在雲上游。
歡快的笛音將場中的氣氛調至最高處,不管是否喝酒,不管是否過量,大家都覺得自己醉了,醉在這春風飛揚的晚上,醉于這花香摻和的酒香里,醉在少年公子的笛音中。
歡聲笑語都蓋不過的笛音里,突有低沉婉轉的簫聲合鳴。
纏綿,悱惻,糾纏不止,纏繞不息。
日月相照,風雨相依。
天上地下,只唯君兮。
笛音更加高亢,簫聲更加低沉,一前一後,似追似趕,卻又應和得天衣無縫。
直至酒盡,月隱。
人散,音消。
「賢弟醉了。」劉睿的眼光自笛音起時就沒離開過那道光華閃耀的人影,從中他感受到,她的心,如自在逍遙的白雲,向往的是藍天,和風,追趕的是朝陽和晨露。
雙頰暈紅的她,更有一種綽絕的風姿。
但劉睿還是看得出,她醉了。
一曲終了,正欲相扶的手卻扶了個空,不知何時江離已閃至她身旁,朝他微一頷首,「我送表弟回去。」
打橫抱起,足尖連點,很快沒入了黑暗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