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為王敗為寇。」
「施主說得不錯,世間事並沒有真正的對錯之分,只是各自立場不同而已,為王者並不都是德高之人,而為寇者也不全是奸佞之徒,所以許多傳言也並非可信,所謂眼見為實耳听為虛,就是親眼所見,仍有許多不實不真之處,何況雙耳哉?」
「大師意思是……」
「老衲五歲被師父收留,雖一直守在師父身邊,但世間事也偶有所聞,據老衲所知,成王一脈在當年早已全部滅絕,未有後人存世,所謂成王余孽一事,純屬子虛烏有。」
「但據說成王的第三子劉秉明並沒死,先帝曾派多人查找,一直沒有找到。」
明悔大師的眼中突然露出一股哀傷的神情,但很快被他垂下的眼簾所掩蓋,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對施主來說,肉身未死即為在世,可對佛家來說,()塵緣已了,四大皆空,即已出世。」
「大師此話何意?」
「那劉秉明老衲勸施主不用再找了。」
「為何?」
「因為他就在你眼前。」
「什麼?」
劉晟大吃一驚,一下子怔在了當地。
「老衲出家之前,俗家名諱姓劉名秉明。」明悔大師語氣平靜,眼中重又變得清明通透。
「怎麼會?怎麼會?」
劉晟喃喃而語,他實在無法相信,面前這得道的高僧,大悲寺的主持,聲名遠揚的明悔大師居然就是他尋找多時無跡的劉秉明。
可是又不得不相信,明悔大師是何等人,出家人不打誑語,他有什麼理由欺騙自己。
心中已相信了幾分,卻又不理解,他明知自己正在尋他,為何會直言相告,難道不怕自己將他摛到帝都去?
心中不解,口中也已問出,「大師表明身份,不怕晟對大師不利嗎?」。
「老衲說過,與施主有緣,上天注定的緣份躲也躲不過,再者老衲已是世外之人,俗家之事已如過眼雲煙,若施主將老衲解去帝都,就當是老衲在這紅塵中有此一劫,修行之路,亦是渡劫之路,一步一蓮花,方能早登彼岸,去往極樂世界。」
「大師……」劉晟終于相信,面前這人就是自己苦苦尋找的劉秉明,若按血源來算,他,也是自己的王叔。
如果成王當年沒有鬼迷心竅,沒有做出謀逆之事,那麼眼前人現在應該在帝都享受著榮華富貴,過得燈紅酒綠的生活,而不是成為一名青燈古佛的僧人,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啊!
劉晟在心中嘆息。
他嘆息的既是明悔大師,他的王叔,亦是自己。
生為皇室,也許比普通人有更多的特權,更多的享受,但同樣,也比普通人有更多的荊棘,更多的苦難。
一念生,一念死。
成為王敗為寇。
歷史是由勝者所書寫,那些失敗的,消失的,不會留下過多的痕跡,即使留下了,也是恥辱和罵名。
這一刻,他突然不想再追究成王之事了,既然成王一脈已斷絕,那麼他所做下的錯事,他造下的孽也已得到了應有的報應,一切都已煙消雲散。
「大師,多保重。」劉晟抱抱拳,準備起身告辭。
「施主何必心急,這杯茶還未喝完,施主不妨稍坐片刻,听老衲講一個故事吧。」
明悔大師語氣平靜無波,劉晟卻從中听出了波譎雲詭,往事再次回首,那些被掩蓋的秘密,被歪曲的事實,或許將再一次曝露在世人面前。
「當年先帝即位,封自己唯一的親弟弟為成王,兩人兄友弟恭,一時被世人稱道,誰知好景不長,兩人漸生罅隙,終于釀成後面的慘劇。」
似乎回憶這段往事,對明悔大師也是個重負,他低下頭,宣了句佛號,「阿彌陀佛」,才接著說道︰「老衲長大後憶起此事,仔細想了想,先帝與成王產生罅隙應該是兩個原因,一是先帝子嗣艱難,只有你父皇一個兒子,而成王子女眾人,連老衲在內已有五子三女,先帝坐上皇位之後,時時擔心有人覬覦他的位子,子嗣眾多的成王難免就讓先皇猜忌,擔心成王會對自己的孩子不利,謀奪了自己的江山。
另一個原因是因為金家,金家是先帝的岳家,作為外戚,權威日重,成王看出了金家的狼子野心,擔心劉家的天下落入外姓之手,所以在先帝面前直言不諱的提了好幾次,讓先帝不要太依重金家,給予金家太多的特權,這本是他肺腑之言,沒想卻恰好犯了先帝的忌諱,在先帝的眼中,成王所言所行恰是想斬掉自己的羽翼,以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明悔大師嘆息一聲,「世人多有愚昧,智子疑鄰,認定了一個人是賊,那麼不管他做什麼都是賊的行跡,唉!」
「先帝故意將成王之言傳給金家,成王自然成了金家的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正好那時夏國使臣前來拜見先帝,金家設計讓成王與夏國使臣私下會面,然後污蔑成王與夏國勾結,欲謀奪帝位。這本是一個拙劣的陰謀,先帝卻信了,將成王打入大牢,全家圈禁,卻礙于兄弟的名份,沒有立即下旨斬首。」
「也許先帝並不想真的殺了成王,畢竟成王是他的親兄弟,也沒了威脅。」
听了劉晟的話,明悔大師再次嘆息一聲,「也許吧。成王被關押在大牢里,就在他以為自己時日無多時,他曾經的一位姓燕的幕僚,買通了牢役進來探望他,勸他逃出去,逃到他的屬地涼州,再作打算。」
「姓燕的幕僚?」劉晟驚呼出聲,他想到了燕南飛,再聯想起這次的刺殺,不由急道︰「這定是金家的陰謀。」
「施主說的不錯,可惜成王當年卻不知,以致一錯再錯。成王听了姓燕的鼓動,動了心思,他倒不是為自己,只是可憐自己的幾個孩兒,不想自己這一脈斷送,所以決定听從姓燕的安排。在姓燕的幫助下,成王帶著家眷一路逃亡到了涼州,躲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里。先帝听得成王逃月兌,勃然大怒,更加堅信了成王有謀逆之心,下旨誅殺,一個不留。
成王前腳到了涼州,先帝的大內侍衛後腳就趕到了,在涼州四處查找成王的下落,那些日子,對于成王和他的家人來說,簡直是夢魘,若有人過過那種寢食難安朝不保夕的日子,他會覺得如今這種一簞食,一瓢飲的生活其實是莫大的幸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