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真輕哼,這幾年本公子挨得揍還少麼?早就不怕揍了。
聞言,薛真狠狠地瞪大了眼楮,「我看你是幾年不挨揍,皮癢了!」但是眼底確實慢慢的笑意和欣慰。
「老頭子,你兒子在戰場上拼死拼活你可別亂說,把我的軍功弄沒了。陳脩比我還早升官呢。」
听了這話,薛斌也不依了。
薛真有些不好意思,他還真的認為衛公子和星城郡主是看他的面子照顧了兒子的。
南宮墨笑道︰「這次攻打商水,薛斌可是立了首功。有功不賞,豈不是讓底下將士感到不平?薛將軍放心,薛斌憑得是他的真本事,可不是看你的面子。」
薛真連忙道︰「這小子生性魯莽,衛公子不可輕縱了他。年紀輕輕,哪里當得起副將之職?」衛公子麾下幾十萬大軍,副將可也是不低了。要知道,在幽州衛跟——朝廷開戰之前,薛真還一直掛著副將的職位呢。當然,這是因為燕王府和朝廷的關系所致,薛真這個副將比朝廷的將軍還要有實權,不可與薛斌相提並論。但即使如此,薛斌也還是太年輕了。
薛斌嘿嘿一笑,道︰「爹,兒子剛剛立了大功。公子說要升我做副將。」
「斌兒?」
兩三年不見,當年幽州城中有名的紈褲公子,如今確實高瘦黝黑了許多。但是眉宇間那毫不掩飾的銳利和鋒芒,卻讓人幾乎看不到當初那個紈褲公子的影子。若不是那張一模一樣的臉和他眼中熟悉的光芒。薛真幾乎都有些不敢認這個兒子了。
薛真定楮一看,不是他那幾年不見的兒子是誰?
薛真當然想見兒子,不過他還分得清楚輕重緩急。但是南宮墨既然開口提了,他哪里還忍得住?抬起頭來,就看到跟在後面的幾個年輕將領中走出一員小將,朝著薛真往地上一跪,朗聲道︰「孩兒見過父親!」
南宮墨含笑道︰「令郎也來了,薛將軍不見見麼?薛斌?」
薛真連連點頭,笑道︰「公子說的不錯,公子,郡主,快請坐。」
衛君陌微微點頭道︰「理所應當,將軍不必見外。」
薛真笑道︰「郡主客氣了,老夫多謝衛公子和郡主仗義出手。」
南宮墨和衛君陌都是一身常服,並肩從外面走了進來了。跟在兩人伸手的確實藺長風簡秋陽等一干將領。
話音未落,外面便想起了南宮墨的笑聲,「薛將軍不必客氣,我們不請自來還望見諒。」
聞言,薛真猛然站起身來,笑道︰「終于來了!快,跟本將軍一起出去迎接衛公子和星城郡主。」
南宮緒並不愛跟人寒暄,也不多說什麼,跟薛真討論起接下來的戰事來了。兩人正說得起勁,門外士兵匆匆稟告,「啟稟大將軍,衛公子和星城郡主到了!」
「南宮公子客氣了。」薛真笑道。
當然,對于衛公子麾下出的這些奇才,薛真也覺得並不驚訝了。畢竟,當初衛公子與北元人交戰之前可也沒有多少領兵的經驗。但是再看看之後奪下辰州等地的戰事,說是驚才絕艷也不為過。
南宮緒謙虛,薛真可沒有真的當真。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是辰州軍攻打襄城之戰他也是听人說起過的。還有當年守衛幽州城的戰役,實在是很難相信這是一個沒上過戰場的年輕人能夠指揮的。
南宮緒搖搖頭,淡然道︰「薛將軍言重了,全是衛公子的布局,南宮不過是依令行事罷了。」
薛真卻沒有這些顧慮,看著南宮緒的眼中滿是贊嘆,「這次我軍能夠月兌困,全是仰仗了南宮公子。老夫在此多謝公子了。」
潁川城下的薛真大營里,南宮緒坐在下首第一個位置,平靜地听著薛真感謝的話語。對面坐著的蕭千熾和蕭千煒兄弟倆,蕭千熾還好說,但是蕭千煒臉色卻稍微有些暗沉。兩年前,雖然不算是他將南宮緒趕出了軍中,但是起因到底是因為他們兩個不和才讓南宮緒憤而出走的。如今卻被南宮緒給救了,蕭千煒再怎麼從容若定,臉上也顯得有些不自在了。
無奈之下,唐增也只得一面快馬向金陵報信,一面派人想彭城的邵忠求援。
前些日子他還圍著潁川,逼得薛真苦不堪言。這轉瞬之間形勢反轉,他成了被圍的那一個。衛君陌和薛真三路兵馬回合,足足六七十萬大軍,將他的兵馬分割的四分五裂不說,其中最精銳的二十萬兵馬還被圍進了潁川城。
自從得到衛君陌出兵的消息他就沒有消停過一天。現實郾城糧草被劫,然後又是南宮緒攻佔襄城。再之後薛真突然放棄了死守的潁川退到了夏亭。大軍進駐潁川還沒來得及高興,唐增就險些一頭栽倒在城樓下面。
這些日子,唐增原本的躊躇滿志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卻是焦頭爛額。
總覺得這兩位並不是表面上表現的那麼客氣。果然,這些有學問的人就是神煩。
旁邊,蕭千炯和陳昱對視一眼。
弦歌公子打量著念遠半晌,方才緩緩道︰「大師客氣。」
念遠也不在意,「久聞弦歌公子琴醫雙絕,若是有幸聆听仙音,也是小僧的福分。」
弦歌公子揮手,「那還是免了,本公子對下棋沒什麼興趣。」
念遠淡笑道︰「許是弦歌公子事務繁忙,若是公子不嫌棄,倒是不妨到小僧帳中手談一局?」
就連軍中的將士暗地里都認為這兩人大約是看對方不順眼的。畢竟,都是一般的俊美不凡,能力卓絕,王不見王也是不難理解的。
說來也是有趣,弦歌是燕王的專屬醫師,念遠是燕王身邊最得力的謀士。但是在一個軍中共事了兩三年,這兩人竟然完全不熟悉。雖然弦歌公子素來不愛跟軍中的將領和燕王府的幕僚說話,但是比較起來這兩人的交集也還是少得可憐。
弦歌搖搖頭,笑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來,本公子久慕大師琴藝,卻一直沒能請教,有些遺憾罷了。」
「弦歌公子,有何指教?」跟陳昱說這話的念遠側首,含笑看向一直盯著自己大量的弦歌道。
燕王點點頭,他同樣也是有些擔心。畢竟北方兵馬不善水戰這也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念遠也不強求,轉而說起了潁川的事情。念遠有心將此事從長計議,自然也就放在一邊了。
陳昱低眉思索了半晌,也不得不承認念遠言之有理,但是對于這個建議,卻還是有些不放心,「王爺,此事……」
念遠搖頭,含笑道︰「正是因此,才能將石敬襄調出來。若是走西路,攻打雲都。不說我們短時間內能不能打下來,雲都本就是重鎮,必定重兵駐守,若是再久攻不下引來了附近的駐軍,只怕真要陷入泥潭之中不可自拔了。」
陳昱眼楮微涼,「分而擊之?但是…大師見諒,即便是如此泗陽也不是一個好地方。」泗陽背靠涪陵湖,境內水系發達,河流縱橫,對他們這些善于平原作戰的北方軍隊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好地方。
念遠道︰「邵忠和石敬襄這兩位…邵忠性格沉穩,最善守城。而石敬襄足智多謀,長于進攻。不過這兩位的缺點也很明顯,邵忠決斷不足,而石敬襄卻又沉穩不足。這兩個人在一起無人可破,但是如果將這兩人分開……」
陳昱有些迫不及待地道︰「念遠大師方才的話,還請賜教。」
念遠謝過,朝著弦歌公子點點頭,在他下首坐了下來。
燕王揮手笑道︰「大師請坐。」
「王爺。」
大帳的門簾被人從外面掀開,一身白色僧衣的念遠漫步走了進來。身在軍中數載,腥風血雨之下念遠依然是白衣若雪,仿佛天外仙人,佛前淨蓮,不染塵俗更不染半點血腥之氣。
門外,傳來念遠低沉地笑聲,「陳將軍果然敏銳,將軍放心,小僧的意思只是佯作放棄罷了?」
陳昱一愣,有些猶豫地道︰「這…是不是有些冒險?繞開彭城是沒問題,但是如果邵忠派兵攔截,咱們可就是前後受敵了。」
燕王道︰「念遠認為,我們可以作勢繞開彭城泗陽?」
對于跟在燕王身邊的這位佛門高徒,陳昱不熟悉,但是卻也佩服對方的智謀。這兩年他們打的如此順利,這位念遠大師也是功不可沒。
陳昱點點頭,問道︰「念遠大師可有什麼建議?」
燕王抬手捏了捏鼻梁,微微點頭道︰「這個本王知道。只是,彭城一個多月還大不下來,軍中將士只怕是軍心浮動。」
回退了其他將領,大帳中只留下了陳昱和蕭千炯還有旁听的弦歌公子。陳昱跟著燕王十多年也不客氣,直截了當地道︰「王爺,邵忠和石敬襄都不是省油的燈,咱們不可操之過急。」說起來,這兩個人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生不逢時,若是生在北元末年還時候,封侯拜將也不是難事,成就只怕不必南宮懷和鄂國公這些人差。當然,如今這次他們能夠徹底擊敗幽州軍的話,等待他們的自然也是榮華富貴青史留名。
這兩人果然也沒讓人失望,雖然接受了一副爛牌,卻硬生生將燕王的大軍攔截在彭城一個多月也未見寸功。即便是陳昱這樣的名將也覺得這兩人十分棘手。
盡快拿下彭城,但是這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彭城守將是年前蕭千夜剛剛冊封的平北大將軍邵忠,副將石敬襄都是十分出色的將領。邵忠原本是金陵十三衛都指揮使,算起來,當初衛君陌還當過他的部下。石敬襄原本鎮守南方,曾經數度擊敗過南方蠻夷。這兩年幽州軍一路勢如破竹,數度換將都無法阻止幽州軍的攻勢。無奈之下,蕭千夜才接受了鄂國公的建議,讓這兩個人來領兵抵抗幽州軍的。
「是,王爺!」眾將齊聲應道。
燕王垂眸,淡淡道︰「既然潁川不用咱們擔心,那麼…盡快拿下彭城吧。」
陳昱看得明白的事情,燕王自然更加明白。對于潁川的事情,從頭到尾他就沒有擔心過。只是想到潁川之圍的起因,難免還是有些臉色不好看。眾將領以為他是擔心潁川的安危,紛紛出言勸慰。唯獨陳昱模模鼻子,閉上了嘴巴。
蕭三公子在一邊興奮的睜大了眼楮。兩三年不見,表哥好像更加厲害了。
陳昱也是慣于用計的人,只看了看信函中各路兵馬的動向就大概明白衛君陌打的什麼主意了。只是,他們身在局外看的明白,但是身在局中的衛公子如此做卻需要莫大的信心和能力。這其中,若是有絲毫的差錯和意外,最後的結果都會截然不同。
陳昱笑道︰「衛公子果真是天生的帥才。若是直接率大軍壓過去,就算解了潁川之圍只怕也要死傷慘重。但是如今衛公子兵分兩路,還帶著唐增的一部分兵馬到處遛彎兒,既可以消耗敵軍的實力,又能夠解了薛真那邊的壓力。若是等到三軍同時發力,唐增那幾十萬大軍不足為道。這次…說不定潁川不僅不會丟,還能撲滅朝廷一支生力軍呢。」
「哦?」燕王揚眉,潁川的困局他們不是不知道,而是現在彭城這邊也正好到了關鍵時候,若是這個時候撤出兵馬去馳援潁川,彭城這邊這些日子的功夫也要功虧一簣了。甚至有可能兩頭都撈不著好。因此,才只能將希望寄托在辰州的衛君陌身上了。陳昱此時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暗慶幸,幸好…還有一個衛公子。
燕王點點頭,抬手將信函遞給了陳昱。陳昱看完之後劍眉微挑,笑道︰「看來王爺不用擔心潁川之圍了。」
「見過王爺。」
軍中將領來得很快,為首的便是陳昱和蕭千炯。蕭千炯如今雖然身份還低,但是他畢竟還是燕王的兒子,每次軍中議事什麼的他也能跟著听听。
「是,王爺。」
「召眾將領議事。」
但是,要養得起這六十萬大軍,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燕王也不在意,接過士兵沉聲的信函挑眉道︰「四十萬大軍?他們兩個這兩年在辰州倒是沒有白費。」衛君陌能夠領著四十萬大軍馳援潁川,那他手里的兵馬最少應該有六十萬才對。要知道,當年燕王府的常備衛軍也才四十多萬。當然,打起仗來之後兵馬急速擴充,現在已經不下百萬了。
原本要出門的弦歌听到這話,又頓住了腳步轉身坐了回去。
那士兵匆匆進來,朗聲道︰「啟稟王爺,日前,衛公子和星城郡主率領四十萬大軍出青雲山,馳援潁川!」
「進來。」
「啟稟王爺,軍中急報!」大帳外,一個士兵沉聲稟告道。
燕王點頭。
弦歌起身道︰「這一年王爺需要的藥我會提前準備好,我三天後出發。」
弦歌點了點頭,燕王道︰「那就好。」
燕王端起放在手邊的要一飲而盡,對著弦歌公子點頭道︰「解毒的事情就勞煩弦歌公子,既然公子這麼說…本王的身體至少一年之內是沒有問題的吧?」
弦歌挑眉,不以為然。怕死的王公貴族他見的多了,正當壯年,要死了誰不會不甘?若不是看在師妹和衛君陌的份上,他是絕對不會將這麼多時間浪費在燕王身上的。當然,那妖花的毒也確實是提起了他的興趣就是了。弦歌公子平生,唯好琴醫,難的遇到連他都覺得棘手的毒,若是解不開豈不是顯得他無能?
燕王垂眸不語,良久方才輕嘆了口氣道︰「或許真的該概率了。只是…本王,還是有些不甘啊。」
弦歌淡然道︰「我能找到解藥的話,自然是想多久都行。找不到的話…王爺現在回燕王府養著,還能拖給三五年。不過按照王爺現在的情況…如果一年之內我回不來,王爺就想想該怎麼交代後事吧。」
弦歌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也算是相處了兩年,燕王倒是很習慣弦歌公子的態度了,也不在意只是道︰「弦歌公子覺得,本王還能撐多久?」
燕王苦笑,「這兩年辛苦弦歌公子了。」
燕王所中的妖花太過罕見,中原根本沒有。他們也派人去找過,不過過去的人並不熟悉環境,只找到了一兩株。處理不當,帶回來已經沒有多少用處了。弦歌準備親自去一趟看看。
弦歌皺眉,走過來將藥丸放在桌上,沉聲道︰「王爺的身體不能再拖了。我要親自去一趟關外。」
大帳中,燕王低聲悶咳了幾聲。抬手攤開手中的帕子,暗青色的帕子中間出現了幾點猩紅。弦歌公子端著一碗藥進來,正巧便看到他這副場景,也不由得蹙眉。這兩年,燕王的身體並不太好,長時間的軍旅勞累,還不能讓屬下的將領看出來。只看外表燕王比起兩年前也消瘦了不少。不過底下的人不知內情,也只以為燕王只是因為長期勞累所致,並沒有人懷疑他是中毒了。
與潁川相反,彭城這邊確實幽州衛攻城,朝廷大軍守城。自從燕王親自領兵作戰,幽州衛一路勢如破竹。若不是朝廷有源源不斷的兵馬壓上來,只怕幽州衛現在距離金陵也不遠了。
彭城,燕王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