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馭宸嘆了口氣,看向燕王溫聲道︰「現在,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燕王殿下,勞煩你下令,幽州軍和辰州軍退出皇宮,如何?」
「呸!」蕭千炯憤怒地朝吐了口唾沫,可惜宮馭宸站的太遠,並沒有什麼用處。
「卑鄙?」宮馭宸挑眉,看向義憤填膺地蕭家三兄弟,「這世上誰不卑鄙?皇帝陛下明明得了蕭純的好處才能順利登基,結果卻抬手便恩將仇報算不算卑鄙?燕王殿為皇叔,圖謀造反,逼宮金陵算不算卑鄙?嗯…還有衛公子,隱藏在幽州軍身後,壯大自身,算不算卑鄙?蕭三公子,不是這世人太卑鄙,而是你還沒長大。」
「卑鄙!」
宮馭宸道︰「王爺堪稱一代豪杰,若是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死了多可惜啊。燕王謀反攻入金陵,最後卻帶著三位嫡子以及愛將與太廟痛皇帝同歸于盡。王爺覺得…天下人會不會喜歡這個故事?」
燕王垂眸,淡然道︰「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殺了本王。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宮馭宸微笑道︰「王爺現在明白,為什麼本座說你們出不去了吧?」
宮馭宸揮揮手,一群黑衣人從後殿出來,提著一桶一桶的桐油放在宮殿的各處,很快整個宮殿中都傳來了刺鼻的味道。
陳昱心中一沉,既然宮馭宸都能以念遠的身份混入幽州軍,水閣的人還能混入朝中成為侍郎,那麼…幽州軍中為什麼不能有水閣的人?
宮馭宸似笑非笑地挑眉道︰「你是說…守在外面的人麼?」
陳昱咬牙,「這不可能!」既然外面的守衛說里面只有蕭千夜一人,自然是事先檢查過的。就算是事先隱藏,這麼多人和物怎麼可能瞞得過進來搜查的將士。
蕭千夜似乎也不在意,抬頭對眾人道︰「太廟下面被挖空了,里面全是火藥。另外,他在太廟里準備了數百桶桐油和石脂水。」
一直被忽略在一邊的蕭千夜這才抬起頭來,臉上的神色倒是十分平靜。宮馭宸望著蕭千夜笑道︰「將陛下也算計在內實在是有些抱歉,不過…本座也是沒有辦法。若是沒有陛下,燕王殿下只怕也不會那麼輕易來此。何況,這不也是陛下的願望麼?」他只是沒有告訴蕭千夜,會連他一起下毒而已。
宮馭宸冷笑一聲道︰「我覺得,王爺最好還是希望他們不要來比較好。陛下,不如你來告訴他們,這太廟…他們是否能夠出的去?」
蕭千炯瞪著宮馭宸,道︰「表哥和表嫂自然會來!」
宮馭宸有些感嘆地看著燕王,道︰「如果不是敵人,本座實在是有些欣賞王爺這般生死置之度外的氣度。不怕死的人本座見過不少,但是…即將把天下握在手中,卻依然還是不怕死的人,本座倒是從未見過。王爺是否認為…衛君陌和星城郡主會來救你們?」
燕王淡然道︰「本王好像沒有什麼話可說了。」
看著沉默的燕王,宮馭宸挑眉道︰「王爺怎麼不說話?」
宮馭宸笑道︰「好處?本座從記事起便被教導要這樣做,哪里有什麼好處?不過,幸好本座自己替自己找到了一些好處。待到北元再一次入主中原,北元王庭那個蠢貨…自然也不用再活著了。」北元王室當初被先帝殺了不少,如今的北元王無論是兄弟還是兒女都寥寥可數。宮馭宸固然是從記事起就被教導要匡扶北元,但是他卻不是愚忠的人。匡扶北元,滅了大夏的事情他會做,但是…那是因為他自己想要這個天下,而不是為了那個只會窩在塞外什麼都不會干的蠢貨做嫁衣。
「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燕王冷聲道。
燕王沉默不語,若是如此即便是宮馭宸當不了皇帝,天下打亂也是免不了的。一旦亂了起來,如今還在幽州戒備北元人的朱宏和寧王軍需補給不足,北元人再一次縱馬中原只怕也不是不可能的。
宮馭宸笑道︰「我豈會如此天真?如果我不僅殺了王爺和皇帝陛下,還有三位公子以及…朝中的所有重要官員呢?」
宮馭宸卻不在意,「幸好,本座現在還是贏了。王爺辛苦至此,卻不想是如今這樣的結果吧?」燕王有些怪異地看著他,「難不成你以為,殺了本王,殺了陛下,你就能登基為敵了?」
燕王冷笑一聲也不說話。
宮馭宸也不否認,只是嘆息道︰「若是早知道王爺如此難對付,本座當初實在是不該手下留情。」
聞言,眾人皆是一震,齊齊看向眼前的青年男子。容貌俊雅,雍容華貴,完全的中原人長相。誰又能想到他竟然會是北元的王子?
燕王冷眼看著宮馭宸道︰「本王是否該稱呼你一聲北元王子?」
宮馭宸嘆息,「三公子可真是個小子。只可惜…本座生來無父無母,實在是無法體會三公子的心情。」
「念遠,你想干什麼?!」蕭千炯擋在燕王面前,警惕地盯著眼前的宮馭宸。
宮馭宸帶著念遠一般溫和地笑容,微微點頭道︰「王爺,咱們又見面了。」
「宮馭宸。」燕王沉聲道。
一身黑色錦衣的俊美男子從後殿漫步走了出來,墨色繡著金色花紋的錦衣,卻是念遠的面孔,不是宮馭宸是誰?
兩個黑衣人飛快地上前,一個抓起蕭千熾一人抓起蕭千煒拖到了殿門口。剛剛沖上來的辰州軍將士一看兩把明晃晃地刀架在了兩位公子的脖子上,頓時愣住了。薛真臉色鐵青,連忙攔住了眾人,「後退!」
「來不及了。」一個清越的聲音從後殿傳來,蕭千熾三兄弟和陳昱也跟著倒了下來。不過陳昱在察覺不對的時候,總算先一腳將跟在他身後的薛真給踢了出去。
「別進來!」跌倒在地上的燕王咬牙道。
蕭千熾三兄弟飛快的朝殿中沖去,陳昱厲聲道︰「來人,護駕!」同時也跟薛真一起沖了進去。蕭千炯沖在最前面,一劍劈開了一個突然從後殿撲出來沖向燕王的黑衣男子。黑衣男子見一擊未中,也不著急後退了兩步站定了身子。
「王爺!」
「父王?!」
見狀,門外的眾人更是大驚。
突然,還沒走到門口的蕭千夜身子晃了晃頹然到底。跟在他身後的燕王一愣,還沒回過神來也跟著倒了下來。
蕭千夜看了一眼燕王,站起身來轉身往外面走去。
燕王嘆了口氣,「陛下想多了,請陛下會寢宮吧。」
蕭千夜輕哼一聲不在理會燕王的話,只是冷然道︰「朕就在此,要殺要剮燕王叔請便吧。」
燕王淡然道︰「皇家自來如此,本王又豈會強求圓滿?」皇家兄弟相殘,父子反目固然是人倫慘劇,許多時候更可能有滅國之禍。但是不爭真的就好麼?理所當然得到的沒人會珍惜,沒有爭斗更不會有努力。從古至今,哪一個名垂青史的皇帝不是從慘烈的爭斗中廝殺出來的?就算不是兄弟之爭,不也還有朝臣外戚麼?燕王跟先帝不一樣,先帝並沒有做過皇子,即便是有著帝王的雄才大略,私下里卻也一樣與尋常百姓一般希望家宅和睦。燕王不討厭有人爭,他只是討厭沒有眼色,沒有大局觀,不知輕重的蠢貨。
「什麼?」蕭千夜皺眉,心中卻是有些動怒。他不喜歡燕王這種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的眼光,就算他失敗了,他也依然是一個帝王。
燕王卻並沒有動怒,只是看著蕭千夜微微搖頭,淡然道︰「千夜,你不明白。」
聞言,燕王眼眸微沉,門外的蕭家三兄弟也有些不自在。蕭千夜的話自然是挑撥離間,但是卻也點出了一個無法避免的事實。
蕭千夜冷笑不語,顯然是不信。只是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蕭家三兄弟,突然笑道︰「無論皇叔是何意,將來的事情都不許朕操心了。當初皇祖父立朕,是未免皇室兄弟操戈。如今…朕倒是有些好奇,燕王叔打算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听說…三位堂弟這幾年也過得很是精彩?」
燕王沉默良久,「本王並無此意。」
蕭千夜冷笑道︰「成王敗寇,朕自然是錯了。」
燕王嘆了口氣,只是靜靜地望著蕭千夜道︰「陛下依然覺得自己沒有錯麼?」
燕王確實是不算太好,比起早幾年蕭千夜看到的那個雍容端凝舉止間霸氣側漏的燕王,顯然的燕王顯得消瘦蒼白的多。長期中毒和傷病,讓他的面容也帶了幾分病態。蕭千夜心中暗暗想著,若是從前見到的燕王是這副模樣,他是不是就不會那麼畏懼戒備燕王了?
蕭千夜微微挑眉,嘲弄地打量著燕王一番道︰「燕王叔說笑了,朕一敗涂地果然固然落魄,但是看起來王叔也不算太好。」
在這里跪了一夜,蕭千夜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只是看向燕王的眼神依然帶著一絲冷漠和嘲諷。燕王淡然道︰「陛下何必如此?」
燕王抬手示意身後的人停步,獨自一人踏入了大殿。走到蕭千夜身邊不遠處,朝著上方先帝的牌位恭敬的一擺,又捻了一炷香插入香爐,這才轉身看向蕭千夜。
寬闊的大殿里顯得十分空曠,最前方的台面上擺放著五六個靈位。除了放在最前方的先帝的靈位和先帝下方左側的先太子以及右側的先皇後靈位,剩下的便都是蕭家的列祖列宗了。饒是如此,在這寬大的宮殿中也顯得十分寂寥。蕭千夜就跪在靈位下方的蒲團上,听到腳步聲也沒有回頭看向眾人。
長風公子揮揮手,轉身大搖大擺的走了。
南宮緒淡然地看了藺長風一眼,微微點頭。
陳昱和薛真對視一眼,兩人齊齊上前一步跟在了燕王身後。蕭千熾三兄弟見狀也跟了上去。倒是後面的南宮緒藺長風等人對此興趣了了。蕭千夜已經夠倒霉了,他們就不去幸災樂禍了。看著燕王一行人走向太廟,藺長風拍拍手道︰「看來沒什麼事兒了,君陌和墨姑娘也不知去哪兒了,本公子有事先走一步,南宮公子,這兒就勞煩你了。」听說他老爹被蕭千夜弄進宮里一直沒有放出來。雖然藺長風不覺得自己對那個家還有什麼感情,但是他跟他老爹畢竟沒有什麼血海深仇,順手把他拎出去還是可以的。
燕王微微蹙眉,倒是沒有反對。眾人這才松了口氣,萬一王爺堅持要自己進去,出了什麼事可如何是好?
燕王擺擺手道︰「不必擔心。」薛真猶豫了一下道︰「王爺,還是讓人陪王爺一起進去吧。」雖然說里面只有蕭千夜一人,但是蕭千夜也不是什麼文弱書生,王爺如今的身體可不太好。
「王爺!」身後眾人連忙叫道。
燕王點點頭,轉抬腳朝著大殿上走去。
將領點頭道︰「里面確實是只有陛下一人。」
「陛下一人在此?」燕王問道。
「王爺。」守住太廟外面的將領上前見禮。
太廟在皇宮東南側。大夏立國不過數十年,皇宮也是前朝的故宮。先帝登基之後也並未大興土木,因此太廟也只是一座三重漢白玉須彌座式台基的宏偉宮殿而已。此時太廟的外圍自然早已經被辰州軍重重包圍起來。
燕王轉身朝著太廟的方向走去,身後蕭千熾眾人也只得跟了上去。燕王沉著臉,別人自然也不敢多說什麼。
「去看看吧。」燕王道。
身邊的將領低聲道︰「回王爺,陛下在太廟。听說陛下昨天進了太廟之後,一直都沒有出來過。」
整個皇宮一片寂靜,往日肅穆的宮廷侍衛換成了殺氣騰騰的幽州衛。沒有了往日穿梭在宮中的內侍和宮女,也沒有了小心行走在宮中的朝中官員。有的只是昨晚一整夜廝殺留下來的血腥。燕王一步一步的朝著皇宮最中央的大殿走去,蕭千夜並不在這里。看了一眼大殿之上那明黃的龍椅,燕王回頭問道︰「陛下何在?」
燕王嘆了口氣,抬步踏入了宮門。
內外兩道城門都沒能擋住燕王的大軍,區區一道宮門又能有什麼用處?黎明時分,皇宮的大門已經敞開。濃濃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幽州衛將士恭敬的站在宮門口,迎接燕王入宮。
不僅沒有理會燕王的折子,蕭千夜甚至不打算據守皇宮。直接下令開宮門迎戰。
燕王的折子也很簡單,依然是跟三年前一樣的說辭。只要皇帝殺了身邊的奸臣,恢復皇叔們的爵位和封地,燕王立刻就撤兵。這樣的折子自然不會得到任何的回答,蕭千夜只是看了一眼便冷笑著扔到一遍了。事已至此,還要他殺掉自己身邊的臣子苟且求生?他若是真信了燕王的話才是傻了。
薛真楞了一下,點頭道︰「是,王爺。」
燕王沉聲道︰「將本王的折子呈給皇帝陛下吧。」
「王爺,這里…」薛真有些為難地看了看眼前緊閉的宮門。眼前就是皇宮了,但是到底能不能直接攻打卻是個問題。畢竟…他們是來靖難的,不是造反的。
燕王沉默,南宮墨和衛君陌是為了夭夭提前進城了,既然還沒有出現只怕是夭夭……
南宮緒搖頭,「入城以後,沒有看到他們的蹤影。」
好一會兒,燕王才看了南宮緒一眼問道︰「君兒和無瑕怎麼不在?」
燕王微微點頭,抬眼看了一眼眼前依然巍峨壯麗的皇宮沒有說話。
「見過王爺。」見到燕王過來,領兵的薛真和南宮緒也同時上前見禮。
此時內城中的守軍絕大部分也已經繳械投降,因為鄂國公的提前放手,金陵的戰斗並不如之前設想的那般血腥。除了少數的將領依然帶領守軍在城中的一些角落據守,大多數地方都已經平靜下來了。還有一部分的守軍也撤入了皇宮。此時的皇宮已經被幽州軍和辰州軍的將士為的水泄不通。
「王爺請。」陳昱提起韁繩讓開了前面的道路,燕王一馬當先朝著城中而去。
燕王點頭道︰「很好,這就入城吧。」
「這麼快?」燕王挑眉,陳昱笑道︰「城中有內應相助,打開了崇華門,我軍才一鼓作氣沖了進去。剛剛接到消息,負責守城的南宮懷已經被簡將軍所擒,鄂國公返回了鄂國公府,閉門不出。」旁人或許看不出來,陳昱對燕王的態度比尋常更多了幾分恭敬和謹慎。一旦踏入這座皇城,一切就都會不一樣了。
「王爺。」城門口,陳昱帶著人策馬而來,恭聲道︰「啟稟王爺,內城已經打開。」
燕王的身體依然還不算太好,臉色也依然有些蒼白,不過打下了金陵皇城之後就可以好好修養了。
「父王?」蕭千熾忍不住低聲詢問道。
金陵城外,燕王端坐在馬背上沉默的看著眼前已經大開的城門。蕭千熾三兄弟跟在燕王身後沒有說話,眼楮里卻都忍不住冒出異樣的光彩。其實不止是他們,無論是誰在這個時候都不可能忍住不激動的。數年苦戰,冒著失敗了就可能抄家滅族的危險,如今,這座皇城終于在他們面前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