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皇城中的一處隱秘院落里,宮馭宸坐在書案後面臉色蒼白沉默無語。雖然沒有人對他下殺手,但是最後師叔踹的那一腳卻也沒讓他好過。不過對此宮馭宸卻沒什麼怨念,技不如人有什麼辦法?能夠保下一條命就算是不錯了。
「閣主,你沒事吧?」宮二進來,看了看宮馭宸小心地問道。
離開皇宮之後他們並沒有立刻出城,倒不是他們還想要干什麼壞事,而是如今水閣基本上是等于廢了,為數不多的精英也差不多都折在了皇宮里。但是多少總還是有幾個人能用的,他們必須要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才能出發。衛君陌是承諾了一個越內不追殺他們,但是不代表別人也不會動手。只是他們這幾個人保護閣主出關,很有可能會死在半路上。
宮馭宸點點頭道︰「無妨,如何了?」
宮二沉聲道︰「帶進宮的人…都沒能出來。金陵城外的人馬也被衛公子和星城郡主一鍋端了。咱們現在能用的人不到二十人。」說道此處,宮二心情還是有些沉重的。水閣排名前二十的高手,如今除了留在北元的宮三和十一,就只剩下他和宮七宮九了。老大三年前折在了隰州,剩下的人陸陸續續在這幾年也折了不少,這次又犧牲了好幾個。現在手中剩下的都已經只能算是二流了。
宮馭宸倒是沒有他的失落和惋惜,水閣確實是他手中很重要的力量。但是力量就是用來使用的,只是他這次失敗了而已。如果成功了就算水閣全軍覆沒也是值得的。只要他還活著,用不了多少時間他還能擁有另一個水閣。
「去準備一下,我們立刻離開金陵。中原…暫時是不能待了。衛君陌最近必然會忙著金陵皇城的事務和燕王的身體,才不會來給咱們添亂。」衛君陌是立過誓不追殺他,但是明里沒有不代表暗地里也不會有。
「是,閣主。」宮二猶豫了一下,問道︰「閣主,南宮懷被紫霄殿的人抓了。」南宮懷原本是宮馭宸看重的未來北元將領,南宮懷在中原已經身敗名裂,如今又是早已經跟他決裂的兒子女兒得勢,去了北元宮馭宸也不擔心南宮懷會背叛。
宮馭宸挑眉,「你覺得,咱們現在還有能力管南宮懷的死活?」
「屬下知錯。」將領是很重要,但是再重要也沒有自己的命重要,他們現在自顧都已經不暇哪里還有功夫去救南宮懷。落在自己的女兒女婿手里,南宮懷大概…應該能保住一條命吧?
宮馭宸嘆了口氣,揮揮手道︰「去吧,明天一早咱們就返回北元。只是可惜了那個小丫頭。」想到陪伴了自己好些時日的小姑娘,宮閣主很是惋惜,他真的很中意那個粉嘟嘟的小團子啊。
「是,閣主。」
燕王說得確實是沒有錯,金陵皇城里的事務如今正是堆積如山。軍隊需要安置,朝中的官員需要處理,朝堂各部的運轉不能停頓,還有金陵皇城的百姓需要安撫,整個天下的百姓也需要安撫。原本應該是整個朝堂的官員需要處理的事務一下子壓倒了少數人的身上,豈能不忙的暈頭轉向?就連心思復雜,心情難辨的南宮家三位公子都只能拋開了雜念忙的頭暈眼花。
皇宮東角的一間偏殿中,幾個將領正爭執成一團。陳昱和薛真坐在最前面,頭疼的看著各執己見的將領只得嘆氣。
眾人所爭執的也不外乎是各軍駐扎之地,以及剛剛投降的朝廷兵馬怎麼安置等等。燕王沒有精力親自處置這些事情,而陳昱薛真卻是明顯無瑕壓制這麼多的將領。如果只是幽州軍還好說,但是其中還有辰州軍和泰寧衛在。各自之間壁壘分明,幽州軍將士自然希望好處都自己沾了,但是辰州軍和泰寧衛也不是好欺負的,那里能平靜的下來。
陳昱和薛真對視一眼︰說到底還是如今眼看著燕王殿下大業將成,都有些浮躁了。特別是…衛公子的身世,當時在場听到的人也不少。泰寧衛和寧王明顯跟衛公子更交好一些,即便是寧王現在並不在金陵。辰州軍更是衛公子親手組建的兵馬,也難怪這些人有了危機意識。
薛真苦笑︰再這麼鬧下去,別說是他們,我都要浮躁了。
南宮緒和商戎倒是十分的平靜,此時殿中有三個泰寧衛將領,七八個幽州軍將領,辰州軍簡秋陽和藺長風素來都是身兼多職,這會兒早就忙的不知道哪兒去了,倒是就剩下他們兩個單純領兵打仗的人閑著了。不過這兩位的氣勢就足以與對面七八個相抗衡了,當然,商將軍認為這主要是南宮公子的功勞。
南宮緒淡定的坐著喝茶,無論對面的人叫囂的再厲害也當沒听到一般。衛君陌的身世他是事後才听說的一些風言風語,還來不及去求證。不過,已經鬧成這樣也沒見燕王出面澄清,只怕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南宮大公子心情不太好,當年原本以為妹妹被扔了個歪瓜裂棗,心情就夠不好了。後來這兩口子惹了一堆事兒連爵位都扔了跑到幽州軍,南宮大公子心中也不高興。不過當時他們兄弟關系不怎麼樣,也沒什麼立場說話。這幾年任勞任怨的替妹夫打仗,原本以為等到燕王打下金陵衛君陌被封個什麼公或者異姓郡王什麼的就該消停了。誰知道這才是個開始,原來他家小妹嫁的不是靖江郡王府里父不詳的公主之子。而是貨真價實的未來皇子。還特麼是…嫡長子!
總之,衛君陌這個妹夫就從來沒有讓他覺得順心過的。
這會兒南宮大公子看似在喝茶發呆,實際上早已經在心中將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分析設想了十七八遍了。越想,南宮緒心里就越堵,臉上的神色也就越平靜。
薛真頭疼地看向淡定無比的南宮緒,很是嫉妒地問道︰「南宮公子,你怎麼看?」
「嗯?」南宮緒總算將目光從茶杯中移了出來,一臉茫然地道︰「薛將軍說什麼?」
薛真撫額,「剛剛歸降的朝廷大軍的安頓問題,南宮公子怎麼看?」
南宮緒轉手將茶杯放到身邊的桌上,有些詫異地看著眼前眾人道︰「歸降?安頓問題?」見眾人將目光轉到了自己身上,南宮緒淡淡道︰「各位將軍是不是忘了,皇帝陛下還在呢。朝廷大軍如何…與咱們何干?我們只是來靖難而已。」就算你們很想燕王登基好跟著雞犬升天,也別忘了蕭千夜還沒死沒退位呢。表現的這麼踴躍真的好麼?
提起這個,不少人都有些埋怨起衛公子來了。如果之前就讓蕭千夜死在太廟里多好啊。
南宮緒掃了一眼眾人的神色,垂下了眼眸。眼底掠過一絲嘲弄的笑意︰一群蠢貨。如果當年跟在先帝身邊的開國功臣也跟這些人一樣蠢,那麼他倒是能夠理解先帝為什麼要把這些人殺的殺砍得砍了。
「難道就這麼放著不管?萬一再出了什麼亂子…」有人有些不甘地道,他們也並不是完全為了爭權,那些戰敗的大軍也有好幾十萬,放任不管萬一出了什麼問題可就麻煩了。
南宮緒不以為意,「燕王殿下雄才偉略,自然會有安排。」做臣子的,不能太木訥了沒有吩咐就不知道動作。但是也不能覺得自己太聰明了,想得比上位者多還非要表現出自己的足智多謀來,也是找死。
「見過衛公子,見過郡主,見過三公子。」門外,想起侍衛見禮的聲音。眾人都是一愣,連忙起身就看到衛君陌一行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見過衛公子……」
衛君陌不等他們說完,神色默然地走了進來,「免了。」
拉著南宮墨走到主位上坐下,冷眼掃了一眼眾人沉聲問道︰「都在這里干什麼?」
陳昱輕咳了一聲,開口道︰「回衛公子,各位將領在此處商議一些事情。」
「議事?」衛君陌聲音有些發冷,目光更冷,「陳將軍麾下留下五萬人駐守皇城,中軍五千人與燕王府親衛駐守皇宮。其余人等,全部退出皇城在暫時在城外扎營。尋釁斗毆者,斬!滋事擾民者,斬!」
「末將領命!」開口應是的是泰寧衛和辰州軍的將領。一視同仁他們自然也沒什麼不滿的,至于留下來駐守皇城的兵馬,現在金陵城是燕王說了算,自然是留下自己人比較放心一些,這也是人之常情。
幽州衛的將領卻有些不滿,「衛公子,這是王爺的意思麼?」
衛君陌紫眸冷漠,「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坐在下首的蕭千炯一看不好,連忙道︰「父王剛剛將軍中事務都托付給表哥了。三軍將士暫時都听表哥調遣。」所以,你們就別再給自己找不自在了。一不小心,自己的小命丟了都不知道去哪兒哭。幾年征戰沙場,蕭三公子表示對這些糟心的將領多少還是有幾分同袍之誼的。
聞言,眾人也是一驚,卻都沒有再敢多少什麼。只是看向衛君陌的目光更加復雜起來了。
遣退了眾人,偏殿中只留下了南宮緒和陳昱薛真三人。薛真心直口快直接問道︰「星城郡主,王爺的身體可還好?」最讓眾人擔心的就是燕王的身體了,之前就受了那麼重的傷,今天有遇到這樣的事情,也難怪只能將軍務交付給衛公子了。但是燕王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問題,否則人心不穩的話麻煩就打了。
衛君陌點點頭,道︰「無妨。」現在弦歌公子也在金陵,師叔剛好也到了。趁早將他的毒解了也是好事。
聞言,陳昱和薛真都松了口氣,只听衛君陌道︰「城外的兵馬有勞兩位將軍約束,不可與朝廷降軍起沖突。」
「公子放心。」
「還有辰州軍和泰寧衛……」衛君陌看向南宮緒,南宮緒輕哼一聲,淡淡道︰「不用擔心。」
衛君陌點頭,「那就好,盡快讓兵馬撤出去,讓金陵皇城恢復正常。」
陳昱點頭,想了想問道︰「二少夫人和永成郡主還在城外軍中,之前派人來傳信說想要入城。不知公子打算如何安排?」衛公子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道︰「這種事情,去問千熾和千煒。」
陳昱在心中默默擦汗,「末將明白了。」
三言兩語交代完了這些事情,衛君陌便直接拉起南宮墨朝著外面走去。看到冷氣森然的衛公子,陳昱和薛真也不敢多說什麼。衛公子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與衛君陌牽著手走在宮中,南宮墨側首看了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衛公子,突然輕笑一聲道︰「你是不是覺得不習慣?」
衛君陌停步,側身專注地望著她清麗的容顏。南宮墨伸手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我明白,就算自己心里有數,但是真的說出來之後感覺總是不一樣的。舅舅變成了親爹,就算不是突然也還是很不習慣是不是?」那種身世大白之後就一家人抱頭痛哭,顯然不是衛公子的畫風。就算早就對衛鴻飛斷絕了作為一個父親的期望,那也不表示衛公子就能順理成章的叫燕王爹。還有長平公主,不管怎麼說衛君陌也不可能坦然的將長平公主當成自己的姑姑,畢竟這麼多年以來長平公主都是他最尊敬的母親。
衛君陌沉默不語,南宮墨伸手摟住他的腰輕聲道︰「這也沒什麼,不習慣就不習慣唄。等到母親和安安來了再說吧,這些事情…只怕也沒這麼容易結束。」
衛君陌沉默的伸手將她摟入懷中,輕撫著她柔順的發絲輕聲道︰「無瑕,謝謝你。」
「謝什麼?」南宮墨有些好笑地道。
「謝謝你能一直在我身邊。」衛君陌沉聲道。
「屬下見過星城郡主!見過衛公子。」一個士兵急匆匆而來,看到兩人頓時松了口氣,俯身行禮。
南宮墨挑眉,看了看跟前的人問道︰「什麼事這麼匆忙?「
士兵連忙道︰「回郡主,後宮里…傳來消息說太後要求見皇帝陛下。」
南宮墨蹙眉,「太後?要見皇帝?」有些為難地抬頭去看衛君陌。燕王是說了讓她照管後宮,但是她也不太確定她有沒有讓太後去見皇帝的權利。
衛君陌拍拍南宮墨的手問道︰「為何不去稟告王爺?」
士兵無奈,「回公子,王爺說…此事由公子和郡主決定即可。」
南宮墨不語,燕王這是想要做甩手掌櫃的節奏麼?好不容易打到金陵卻撒手不管,這不符合燕王的性格和行事風格啊。或者說…燕王這是打算強賣強買,趕鴨子上架?
衛君陌淡定地問道︰「陛下行了麼?」
士兵點頭道︰「行了,不過…寢宮外的守衛說陛下醒來之後就將自己關在了寢殿里,不說話也不出門。」畢竟是皇帝陛下,也沒人敢對他怎麼樣。他們是奉命看守寢殿的,只要皇帝不鬧騰,對他們來說也是好事。至于皇帝在宮殿里面干什麼,他們管不著。
衛君陌沉吟了片刻,方才道︰「先去看看吧。」
兩人來到蕭千夜的寢殿外面,皇帝的寢宮在整個皇宮的前朝和後宮交界的位置。此時殿外已經布滿了幽州軍將士,而原本的宮中侍衛卻是一個不見。見到兩人過來,領頭的將領連忙上前行禮,「見過衛公子,見過郡主。’
衛君陌微微點頭,「陛下在做什麼?「
將領模模腦門,搖頭道︰「末將不知。「
「罷了,我們進去看看。「那將領早就接到通知,也不敢阻攔,」兩位請。」
南宮墨不是第一次來皇帝的寢宮,不過上一次已經是五年多前先帝還在世的時候。此時的寢宮里卻是死一般的寂靜,就連行動間的腳步聲也听得清清楚楚。原本應該侍候著的宮女和內侍已經不知所蹤。隱約听到一處傳來的輕微的低語,兩人朝著寢殿深處走去。
寢殿深處門窗緊閉,又沒有燭火照明顯得有些幽暗。剛進去就看到一個人坐在龍床旁邊不遠處的桌案便,桌上放著一面光可鑒人的銅鏡。背對著他們的人顯然是正在對著銅鏡看自己的臉。听到腳步聲,那人停頓了一下才慢慢回過頭來,原本還算英俊的蒼白容顏上多了一道猙獰的傷痕。
那道傷痕直接從左臉的眼角下一直蔓延到了嘴唇上方,足足兩指的寬。雖然剛剛清除了毒素,卻依然顯得觸目驚心。南宮墨幾乎可以想象到他受傷時候的模樣,只是…臉上受傷也就罷了,踫巧那把劍還有毒…搖搖頭,南宮墨將這個問題拋到了腦後。
蕭千夜神色平靜,目光冷漠地望著眼前的一對璧人,冷然道︰「你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