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猶豫了片刻,臉色有些灰敗地道︰「詔書…詔書只怕…並非陛下手書。」
韓敏心中一沉,旁邊燕王開口,「詔書如何?」
許久,一個官員臉色大變,看了看韓敏道︰「韓兄…這…這詔書…」
天色也漸漸大亮,朝陽從東方升起。幾縷陽光落在詔書上,反射出淡淡的金光。
見他如此,倒是又不少人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若是韓敏手中的詔書是假的,那他們現在站在這里就算是有禮也要變成無禮了。幾個禮部的官員上前,小心翼翼的結果了詔書查看起來。周圍的官員和百姓不由得將目光都落到了那明黃的絹帛上,沉默的等待著結果,一時間宮門口竟是這幾日前所未有的寧靜。
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詔書,咬牙道︰「好!」
韓敏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看著眼前淡定的神色,`.``不知為何心中總有幾分不安。
韓敏身後一個官員嘆了口氣道︰「韓兄,既然詔書是真的,便讓咱們看看。是真是假自有定論,也好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既然燕王已經當眾說出這樣的話了,若是不檢查就等于承認了燕王的話。那他們今天站在這里……
燕王身邊,南宮墨笑道︰「既然韓大人堅持,便將詔書拿出來檢查一番便是。大人如此推月兌又是何故?難不成當真是大人假傳旨意想要污蔑燕王殿下?」
察覺到同伴懷疑的目光,韓敏更是惱怒起來,「老夫豈會如此行事?諸公不相信老夫不成?」
听了燕王的話,不少人都有些遲疑起來。懷疑的目光紛紛看向韓敏,難不成…真的是韓敏假傳旨意?
燕王也不動怒,只是道︰「既然韓大人堅持沒有假傳聖旨,不如,將手中的詔書交于眾臣檢驗?你放心,本王絕不會人動詔書一下,眼前的都是韓大人帶來的人,你總該相信吧?」
「你血口噴人!」韓敏大怒,厲聲道。
「這麼說…」燕王道︰「韓大人手里的詔書是真的了?本王奉先帝旨意,南下靖難。本該將爾等國之奸佞當即處死以儆效尤。然…陛下言道爾等曾為先太子和陛下授業恩師,雖為先帝所厭棄卻也年事已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饒爾等一命。只因陛下重傷,沒有即使下詔處置,沒想到你等竟然變本加厲,竟敢假傳聖旨,禍亂皇城!」
韓敏臉色微變,冷聲道︰「老夫不知燕王殿下是什麼意思。」
燕王道︰「不如,韓大人先交代一下假傳聖旨這件事如何?」
韓敏輕哼一聲道︰「王爺囚禁陛下,難道沒有什麼要說的麼?」
「交代?」燕王挑眉道,「什麼交代?」
韓敏看著眼前的幾人神色有些凝重,握著明黃絹帛的手也微微緊了緊。沉聲道︰「燕王殿下既然來了,就請給老夫和天下百姓一個交代吧。」
衛君陌微微搖頭,「無妨。」
「表…大哥,你沒事吧?」蕭千熾飛快的收斂了心中的思緒,低聲問道。走得近了他自然也看出來了衛君陌的臉色。前些日子,剛剛替燕王解完毒他們也去探望過衛君陌一次,只是當時衛君陌在沉睡著所以並沒有怎麼在意。但是此時看到衛君陌的臉色,蕭千熾才知道弦歌公子說衛公子放了半身血救父王只怕不是假話。養了這麼多天,臉色依然如此難看。這些年,他們什麼時候見過臉色如此蒼白的衛公子?就連嘴唇都仿佛失去了幾分血色。
這話,听在蕭千熾耳中不由得眼眶發熱,想說的話都哽在了喉頭。蕭千煒卻只覺得難堪又羞愧,低著頭緊緊地握住了雙手。
蕭千熾頓時羞愧的低下了頭,蕭千煒也不敢說什麼跟在兄長身後沉默不語。看著兩個兒子無精打采的模樣,燕王嘆氣了,拍了拍蕭千熾的肩膀道︰「罷了,難為你們了。」
燕王淡淡的看了兩個兒子一眼,道︰「本王醒了,你們就是給我看這個?」
「父王,你終于醒了。真是太好了。」蕭千熾忍不住紅了眼,有些哽咽地道。這幾天他實在是太累了,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明明是想要做好每一件事,甚至努力的撇除了自己的私心。但是就是做什麼都不對,越做越錯,不做還是錯。蕭千熾甚至懷疑,如果父王再趟個十天半個月的話,這皇宮是不是真的又要在一起易主了。
韓敏冷哼一聲,不理不睬。南宮墨自覺無趣,聳聳肩跟了過去。
南宮墨跟在身後,對韓敏淡然一笑道︰「韓先生,別來無恙。」
燕王輕哼一聲,掠過了韓敏走到宮門口。
韓敏再如何厲害也只是一屆文官,論氣勢是如何也無法與燕王這樣從戰場上拼殺了十多年的王者相抗衡的。
燕王走到那一群朝廷官員跟前停住了腳步,神色冷漠的掃視著眾人。一眾官員都只覺得心頭一寒,忍不住低下了頭去。只剩下韓敏一人猶自仰著頭毫不示弱的與燕王對視。燕王臉色比衛公子要好一些,但是身體卻著實比衛公子還要虛弱。行走間甚至需要衛君陌扶著,但是卻依然步履沉穩,神色端凝。淡淡的看著韓敏並未說話,韓敏卻也忍不住微微變了神色。在燕王再一次上前一步的時候,韓敏終于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燕王下了車,卻依然是被衛君陌扶著走向了宮門口,圍在宮門口的人們不約而同的讓出了一條路來。南宮墨看似一臉悠閑的跟在兩人身邊,實則卻警惕著周圍圍觀的眾人。這兩位現在可都還是病號,誰知道這人群中到底還藏了些什麼人。
「父王!」蕭千熾大喜,忍不住叫道。
方才的話,顯然也是從他口中吐出的。
很快,又一個人從馬車里出來。容貌俊美,氣質冷漠,因為臉色有些蒼白倒是顯得更加的冰冷。不是衛君陌是誰?衛君陌轉身從馬車里扶著一個人出來,中熱心中皆是一緊,來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正是好些日子不曾露面的燕王殿下。
眾人皆是一愣,只見街道的盡頭一群人馬悄無聲息的出現。方才群情激昂,竟然少有人主意到一輛馬車出現在了街頭。馬車的簾子被人掀開,南宮墨一身淺藍色衣衫,從馬車里跳了下里。眾人又是一愣,方才說話的分明是個男聲,卻不是星城郡主。
「住口。」一個聲音淡淡傳出,還帶著幾分虛弱和無禮,卻又同樣的充滿了威嚴。
韓敏手中詔書往前一舉,站起身來展開布帛就要當眾念出詔書的內容,蕭千煒氣急敗壞,「住口!你……」
「放肆!」
韓敏揚眉道︰「誰應就是誰!」
「你說誰是逆賊?!」蕭千煒厲聲道。
韓敏冷笑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個明黃色的布帛道︰「老夫手中有陛下血書詔書作證。燕王軟禁陛下,圖謀亂國。陛下費勁心思方才將此詔書托付忠臣傳出。我等大夏臣民,自當盡忠報國,匡扶皇室,驅逐逆賊!」
蕭千煒冷聲道︰「韓大人慎言。」
韓敏見狀,臉上閃過一絲冷笑,突然開口道︰「兩位公子說陛下重傷未愈不能見人,但是老臣卻听聞陛下被燕王軟禁了,所以才多日不朝的。」
蕭千煒看了一眼宮門口跪了一地的人,咬牙不語。
「二弟,眼下如何是好?」
聞言,蕭千煒的臉色更加陰郁了。
「就要…以身殉國。」侍衛連忙道。
蕭千煒沒好氣地道︰「就要什麼?!」
侍衛低聲道︰「御書房里的人鬧起來,若是…若是咱們不放人,他們就要……」
「何事?」
「大公子,二公子。」宮門里,一個侍衛急匆匆的來稟告。
蕭千熾同樣束手無策。
周圍圍著的百姓見狀,有人帶頭也跟著跪地高聲道︰「求見皇帝陛下!」一時之間,呼聲震天。蕭千煒臉色蒼白,就著還有些灰蒙蒙的天色,看著眼前跪的烏壓壓一片的人群。要怎麼辦?難道…他能將這些人全部殺了不成?
韓敏身後的官員也跟著齊聲道︰「臣等求見陛下!請陛下賜見!」
韓敏也不在意,只是重復道︰「老臣求見陛下!」
「陛下重傷未愈,太後娘娘身份尊貴,豈是你說見就見的。」蕭千煒冷笑道。
韓敏豈會將他看在眼里?冷笑一聲傲然道︰「老臣率領朝中文武眾臣,求見陛下,求見太後娘娘!」
這不是韓敏第一次出現在宮門口,卻毫無疑問是最正式的一次。蕭千煒臉色陰沉,咬牙道︰「韓大人,你想要做什麼?這些日子本公子對你甚是客氣,你不要得寸進尺。」
兩人一夜無眠,等到天色微亮的時候眼楮里已經熬得通紅。宮門口,依然圍滿了人,並且鬧騰的比昨天更加厲害了。接到消息,兩人急匆匆的趕到宮門口,就看到韓敏身著一品大員的朝服,身後跟著一大群同樣身著官府的朝中大臣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神色肅然。
而此時的皇宮里,蕭千熾和蕭千煒兄弟倆心中也是一片焦躁。城外的聲音雖然傳不到皇宮里來,但是站在宮中最高處卻可以看到城外大營火光沖天的情形。不多時,就有侍衛稟告,城外軍營嘩變了。聞言,蕭千熾有些腿軟的坐倒在了椅子里,蕭千煒臉色也是一片蒼白。
薛真滿意的點頭,「很好。」
外面的廝殺聲持續了足足大半個時辰,方才有將領進來稟告道︰「啟稟將軍,叛逆已經全部拿下!請將軍示下!」
南宮墨低頭喝茶,不再言語。
薛真點頭,「說得也是。今晚殺雞儆猴,本將軍只希望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了。」
「之前他們未必就是假意臣服,但是有人在暗中鼓動,要再反了也是容易。」南宮緒道。
南宮緒不以為意,「當初那般輕而易舉的就投降,未免太過容易了。」蕭千夜雖然算不得什麼有本事的君王,卻也沒有倒行逆施到讓所有臣子都覺得他是昏君的地步。就算真是昏君,也還有幾個忠心的臣子呢。
大帳外面漸漸熱鬧起來,隱隱傳來兵戎之聲。南宮緒和薛真卻並不著急,如果有他們兩人掌控還能讓這些人翻出天去,那他們也算是白活了。只是薛真有些惋惜地道︰「真是可惜了,當初攻城的時候沒有折損多少人,卻沒有想到……」都是大夏人,彼此見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薛真並不願意趕盡殺絕。原本大夏守軍已經投降了,誰知道竟然暗地里包藏禍心圖謀東山再起,如此…這些人就不能留了。
薛斌點頭,「是,大將軍!」與朱蒙一左一右,抓著那士兵走了出去。
士兵臉色冰冷,沉默不語。南宮緒淡淡道︰「薛將軍,不必費神了。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薛真點頭道︰「說得也是,罷了,橫豎…咱們也不差這點口供。薛斌,帶下去吧。」
揮退了侍衛,薛真將目光看向那被俘的士兵,「本將軍以為,宮中暗衛應該已經損失殆盡了,現在看來還有漏網之魚?」
「是,將軍。」
薛真冷笑一聲,「放他們過來,本將軍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大本事!」
侍衛看到被薛斌二人抓住的人也是嚇了一跳,連忙道︰「軍中有人作亂,已經朝大帳這邊沖過來了。」
「將軍?!」外面的侍衛早听到了動靜沖了進來。薛真抬手阻止了他們,淡然道︰「沒事,外面出了什麼事?」
「放肆!」薛真身為一軍主帥,軍功赫赫,武功自然也不弱。抬手擋住了那士兵手中的匕首,轉眼間兩人已經交手七八招,雙方都沒有佔到便宜。那士兵出手狠辣無情,處處直指要害。卻覺身後一陣勁風襲來,只見原本坐在下首的薛斌已經一劍刺了過來。連忙在薛真跟前的桌上一個反身避開了薛斌那雷霆一劍。薛斌冷笑一聲,鍥而不舍的追了上去,兩人便在大帳中打了起來。旁邊的朱蒙眼看著薛斌不敵,也跟著加入了戰團,片刻之後,那士兵被兩人一左一右兩把劍架在了脖子上。
「將軍……」那士兵看了一眼周圍才發現不太對勁。此時已經將近子時,眾人應該早已經安睡才是。但是此時薛真的大帳中,不僅是薛真衣著整齊的端坐著。底下坐著的幾個人顯然也是衣冠楚楚,臉上沒有半點睡意。心中閃過一絲不詳,士兵猛然抬頭便看到薛真臉上的冷笑。當下不在猶豫,飛身朝著薛真撲了過去。同時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刀鋒直指薛真的胸口而去。
薛真聞言,卻並沒有動怒,「糧草被焚,真是好大的膽子。」
「啟稟將軍,軍中失火,糧草被焚!」一個士兵急匆匆的進來稟告道。
大帳中,薛真坐在主位上神色沉重的听著外面傳來的動靜,他的下手,是南宮緒和薛真,以及陳脩薛斌等人。
「有人燒了糧草!」
是夜,金陵城外的軍營中突然大火沖天而起。原本靜謐的軍營頓時變得人聲鼎沸喧鬧不已。
「是。」
韓敏沉聲道︰「如今金陵城中的百姓大多是站在咱們這邊的,未必就不可為。通知軍中還有城中各處人馬,報效先帝和陛下的時候到了,咱們只能奮力一搏!」
「陛下被軟禁在宮中,要救出來,談何容易。」有人皺眉,擔心地道。
韓敏嘆了口氣,沉聲道︰「無論如何,先要將陛下救出來!」
听說燕王醒了,在座的人都忍不住有些變色,「韓大人,這該如何是好?」
中年男子搖頭,「自從燕王昏迷之後,燕王府中的人就斷了聯系,只怕是凶多吉少。」
韓敏沉默,思索了良久道︰「只怕不止是衛公子和星城郡主,燕王大概也醒了。燕王府有什麼消息傳出來?」
中年男子道︰「有人看到星城郡主拜訪過謝家和秦家。」
韓敏點點頭,「這麼說,是衛公子出手了。」
中年男子道︰「藺長風去了戶部,今早南宮緒去了刑部。藺長風是衛公子的心月復,早年替衛公子掌管紫霄殿,這幾年在辰州也頗有歷練,又有秦謝兩家的人和幾個官員輔佐,短時間內執掌戶部也並非難事。至于南宮緒,刑部是掌管刑名律法的,有應天府協助短期內也不會有什麼大亂子。另外,謝家七郎去了翰林院,謝家在讀書人中聲望卓著,謝七郎也是才名遠播,謝家書院出來的官員大都會給他們幾分顏面。」
韓敏皺眉,沉聲道︰「恢復運作?兩部尚書都不在,他們是怎麼恢復的?」
韓府的書房里,幾個朝中官員和聲望不低的讀書人坐在一起議事。一個中年男子有些擔心地道︰「韓大人,今天又有三位同僚告病,還有幾個已經回到了衙門,加上有謝家和秦家的人加入,戶部和刑部今天已經有些恢復了運作。在這麼下去,只怕會對咱們不利。」
金陵城中依然亂著,但是韓敏等人卻很快發現他們的人也在莫名其妙的減少。有突然意外受傷的,也有自己不著痕跡的疏遠了他們的,還有不知怎麼的病了的,更有突然失蹤再也找不到人的。而秦謝兩家的突然入局,更是讓局勢起了不小的變化。原本一面倒的局勢慢慢的開始有了轉變,這樣的變化,讓韓敏感到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