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沉林的癥狀是咽痛、頭痛、惡心,面色灰白,大夫初步診斷︰白喉。
錦繡園內擠滿了人,大太太哭著讓大夫開方子,大夫不敢醫治,抖抖索索說︰「若處理不當,可能有生命危險,老夫當不起這個責任……」
大夫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安府的人如何肯放他自去。
大老爺道︰「我膝下就這麼個單丁獨苗,大夫你治得好也得治,治不好也得治,不然我讓你即刻便撇不干淨!」
老太爺呵斥道︰「什麼時候了,你逞yin威又有什麼用?當即安撫了大夫,讓他開藥。」
大夫開了個方子抓了藥來熬了,可是安沉林喝下去卻是精神萎靡,神志更加不清。
大夫借口去方便,反倒溜之大吉。
大老爺揚言要將那不負責任的大夫找來鞭打,老太爺卻是讓管事的去另請了幾名W@大夫回來會診。
大家都道是白喉的病癥,開的方子卻並不一致,待到花畹畹回府,安沉林已被灌下各種湯藥,不但病癥沒有好轉,渾身還更加滾燙起來。
一家人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香草和靈芝陪著花畹畹急匆匆趕了來。
老太太如見救星道︰「畹畹,你快替沉林看看,大夫們都說他得了白喉……」
花畹畹快速替安沉林察痧、視喉、觀神、切脈,然後神色凝重道︰「所有人快離開這里,錦繡園馬上隔離!」
眾人不解。
大太太道︰「花畹畹你這是什麼意思?沉林危在旦夕。還要將我們這些親人支走嗎?」。
花畹畹嚴肅道︰「大少爺得的不是白喉,是爛喉痧!這病是要傳染的!已經替大少爺喂過藥的丫頭留下,其他人馬上離開這里!」
大太太還要說什麼,花畹畹喝道︰「不想死的,趕緊走!」
老太爺當機立斷,讓所有人都退出錦繡園,並讓護院封鎖了錦繡園,除了之前伺候安沉林的雲生並兩個丫頭冰琥和雪珀,其他人都被趕出了錦繡園。
香草和靈芝不忍丟下花畹畹,含淚喊了聲︰「大少女乃女乃……」
「回百花園安心等我。」
香草和靈芝也只好去了。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爛喉痧的病癥與白喉不同。患了白喉者四肢冰冷,喚了爛喉痧者卻是渾身滾燙,爛喉痧之病癥比白喉更為凶險,一個不慎。便是性命之憂。
凡痧疹顆粒分明。顏色紅活。咽喉淺表糜爛,神情清爽,脈浮數有力者。系正氣較盛,能使邪透達,屬于順證;若痧疹稠密,急現急隱,顏色紫赤,咽喉糜爛較深,神昏譫語,脈細數無力等,則為正不勝邪、邪毒內陷,屬于逆證。
治療以清泄熱毒為原則。初起時,邪在肺衛。病邪較輕,病位較淺,治宜辛涼清解,以透邪外出;病邪傳里後,熱極化火,治宜清火解毒,如見陽明腑實者可用苦寒攻下以泄熱;熱毒陷入營血者,注重清營涼血;若氣營(血)兩燔者,宜清氣涼營(血)並施。;後期,營陰津液耗傷余邪未淨者,治以清營養陰為主。
安沉林因為在錦繡園內耗了一二日,耽誤了治療,已經出現關節紅腫,游走性疼痛,舌紅少苔,脈細數者,為時毒流注關節,經絡瘀阻不通。
待錦繡園內閑雜人等如數退去,花畹畹替安沉林細細檢查了身體,首要之際是替安沉林清利關節,活血化瘀,通痹舒絡。
她開了方子給雲生,謂之︰四妙丸。內中需抓草藥︰黃柏、蒼術、川牛膝、生意苡仁、木瓜、防己、桑梔、忍冬藤赤芍、丹參、桃仁、地龍等。
雲生哭哭啼啼接了方子出去,讓護院去交給老太爺老太太,老太爺立即著人去抓了藥,熬好送到錦繡園外,雲生又將藥接了送到里間來。
冰琥攙扶起安沉林,雪珀一勺勺喂安沉林喝下。
安沉林喝了藥繼續昏睡,花畹畹讓雲生留下照顧安沉林,命冰琥和雪珀去淨手消毒。
冰琥哭道︰「讓奴婢留下來照顧大少爺吧!」
雪珀爭著說︰「讓奴婢留下。」
花畹畹冷靜道︰「保住了命,以後有的是伺候大少爺的機會。我之前說過爛喉痧病勢凶險,會傳染會致死的,你們不想大少爺死,不想自己死的話,就好好按我的吩咐去做。」
兩個丫頭面面相覷,抽抽噎噎下去了。
屋子里就剩了雲生和花畹畹。
屋內點著不甚明亮的宮燈,照得安沉林的面色更加慘白。
花畹畹用手背替安沉林探了探額頭,還是很燙。
雲生擔憂道︰「大少女乃女乃,少爺的身體還是很燙嗎?」。
花畹畹道︰「你不要擔心,你守在床前好好睡一覺,等睡醒了,大少爺的身子就不燙了。」
雲生搖頭,雙目濕漉漉的︰「奴才哪里睡得著?都是奴才沒有將大少爺照顧好。」
花畹畹凝重道︰「你的確失職,大少爺的病癥似乎不是剛起,應是有一兩日了,如果一發病就請醫延藥不至于如今這樣嚴重的。」
雲生怯怯道︰「那大少爺還能治好嗎?」。
花畹畹嘆口氣︰「我沒有把握,這種來勢凶猛的疾病最忌諱拖延,越拖延越不利治療,可是大少爺如今確是拖延久了……」
花畹畹有些生氣,安沉林身邊的這些丫頭小廝都是死人嗎?連安沉林生病了都沒有發現。安沉林自己也是糊涂,不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了嗎?竟然不懂得及早請醫生。
雲生噗通往花畹畹跟前一跪道︰「大少女乃女乃,求你務必要治好大少爺。大少爺的病體之所以拖延了是因為你……」
「我?」花畹畹吃驚。
雲生點頭,遂將安沉林為了讓她不為他分心,專心入宮去覲見皇後,隱瞞了自己病情的事情一一道出,花畹畹震撼。
「你們家大少爺犯傻,你這奴才也跟著犯傻嗎?」。花畹畹又是心疼安沉林,又是含了怪責。
雲生道︰「奴才不能不听大少爺的話啊!」
「大少爺叫你去死,你也去死啊?」花畹畹沒好氣。
雲生用袖子揩淚︰「只要是大少爺的吩咐奴才都得遵照執行。」
「那大少爺自己要去尋死,不讓你攔他,你也袖手旁觀嗎?」。
雲生愣住。不好意思地撇了嘴角。
天明時分。安沉林迷迷糊糊醒來,一挪動身子,床前的花畹畹和雲生便醒了。
「大少爺,你醒了?」雲生喜極而泣。
安沉林的情況還是很不樂觀。並不能利索地答他話。只是兩眼直勾勾地看著花畹畹。
花畹畹安撫道︰「你不要擔心。你的身子無礙,有我在,一定不會有事的。」
安沉林乏力地點了點頭。
花畹畹又替安沉林細細檢查了身體。舌頭依然血紅,身子依舊滾燙、浮腫。
花畹畹避了嫌,讓雲生伺候安沉林方便,雲生見了那尿液嚇得兩腿打顫,居然……血尿。
雲生嚇得大哭,花畹畹听聲進來喝止了他︰「大少爺人還活著,你鬼哭狼嚎做什麼?」
雲生只好噤聲。
花畹畹查看了尿液,知是時毒流注腎絡,耗傷腎陰,腎絡瘀阻,水瘀互結所致。于是重新擬了方子。用豬苓湯合小薊飲子加減︰生地、阿膠(烊化)、赤芍、小薊、蒲黃、藕節、木通、豬苓、茯苓、澤瀉、山梔、炒荊芥炭、益母草。
雲生匆忙又將方子遞出去。用過早飯後,湯藥便送了進來。冰琥和雪珀照例伺候安沉林吃藥。
安沉林見花畹畹一臉疲憊,滿眼血絲,知她為自己操勞了,想和她說幾句寬慰的話,卻是藥效上頭,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花畹畹又讓冰琥和雪珀去讓人煎了大青葉和板藍根,讓安府上下服食。
嘉禾苑內,所有人都齊聚著等消息。派去的下人沒有帶回安沉林平安的消息,而是帶回了一大桶湯藥。
「這是什麼?」屋子里立時洋溢著藥草味,大太太皺眉問道。
來人說︰「是大少女乃女乃吩咐的,讓闔府上下都要服食這湯藥,說是避免傳染。」
老太太立即讓眾人各喝了一碗,就連大太太也喝了。
說到死,沒人不怕的。
老太太嘆道︰「那可真是個好孩子,沉林得的是傳染病,她自己倒是無所畏懼,將我們全都趕出來,自己留在錦繡園內照顧沉林。」
「是啊,難道大嫂就不怕傳染嗎?」。說話的三小姐安念菽。
二太太拉了拉安念菽的衣角,她看見大太太面色不爽,不想自己的女兒言語不慎得罪了大太太,畢竟這安府中饋還是大太太管著。
大太太听見眾人夸獎花畹畹,心里的確不舒服,可是兒子的命還在花畹畹手里,她面上也不好說什麼。
安念熙心里卻是另一番計較。
誰知道安沉林的病輕重緩急,花畹畹說是傳染病,又有誰證明真假?到時候安沉林的病好了,老太太又要記她一功,她自然要夸大其詞,把安沉林的病癥說得越嚴重越好。
可是這樣的想法又不能在此時此刻說出口。
安念熙很是郁悶。
三太太才不管大太太是否高興,大太太越不爽,她才越高興。于是她環顧了屋內眾人,笑面虎似的向老太太道︰「老太太,昨兒夜里因為大少爺的病給鬧忘了,畹畹昨日進宮,被皇後娘娘收為義女,皇上還封了她做安和公主!」
眾人這才想起這茬來。
四太太道︰「如果不是沉林病了,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誰家的孩子才有這樣的殊榮?」
「可不是?」二太太見有熱鬧湊,也閑不住了,忙加入話題道,「昨兒晌午宮里的公公就送了幾大馬車的賞賜來,那禮單。嘖嘖,比上回封賞安和族姬時可更長更豐厚呢!」
「禮單上都有什麼?大嫂可過目了?」三太太問大太太。
大太太煩躁道︰「昨兒沉林不是病了嗎?我哪有心思看禮單?」
「說的也是,你說我們大少爺是不是福氣不夠啊?畹畹才封了安和公主,他就病了……」三太太說著,見老太太橫了自己一眼,立即裝模作樣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賠笑道,「瞧我這張烏鴉嘴……」
二太太卻也烏鴉嘴道︰「要說不迷信也不行,之前念熙昏迷不醒,大嫂不是給念熙請了法師。說是畹畹沖了念熙嗎?現在大少爺這病來得凶險。是不是也被沖了……」
「住口!」老太爺冷著臉呵斥,媳婦們立即閉嘴。
「婦人之見!畹畹如今還在國公府里,念熙不也醒了嗎?沉林當初命不久矣,又是依靠誰沖喜讓他起死回生?畹畹被皇後收為義女。被封為安和公主。這是咱們整個護國公府的榮譽。不是嗎?」。
老太爺發威了,幾個媳婦立即起身向他賠禮︰「兒媳知錯了。」
大老爺看了大太太一眼,大太太依舊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大老爺道︰「佩玉。你也是讀過書的,和那沒有開化的普通人家的女子自然不同,日後不要再在府里搞什麼迷信把戲了。」
大太太咬了咬牙關,心里不忿︰那老太爺讓花畹畹給安沉林沖喜,就不是迷信把戲了?
面上卻不敢有違道︰「是,我知道了。」
安念熙向著大老爺︰「父親,母親也只是關心我。」
一向疼愛安念熙的大老爺這回卻沒有吭聲,安念熙好不沒趣。
氣氛陷入尷尬,老太太蹙眉擔憂道︰「也不知道沉林那邊怎麼樣了?」
大太太不安道︰「老太太,要不要再去請大夫來瞧瞧,憑畹畹一人能行嗎?」。
「你之前不是遍請了京城的名醫?」老太太反問。
大太太語塞。
安念熙提議︰「要不,讓外祖父去宮里請一兩個御醫過來給弟弟瞧瞧?」
老太爺不悅道︰「要去請宮里的御醫,何勞你外祖父家?」
安念熙垂了頭。她適才的提議實在是打了老太爺的臉,怪不得老太爺生氣。
「當初太後娘娘生病,宮里的御醫們不也束手無策,還不是畹畹妙手回春?」
老太爺既如此說,眾人也不好再說什麼。
大老爺道︰「我們就等著畹畹的消息吧。」
錦繡園內遲遲傳不出安沉林轉危為安的消息。
安沉林不但沒有好轉,而且出現了心悸、氣短、胸悶、神疲、汗出、舌紅少苔,脈細數無力的病癥,花畹畹知道時毒已流注安沉林心脈,損傷心氣心陰,血脈瘀滯。
需開滋養心陰,補益心氣,養血活血的方子。
可是花畹畹竟一時想不起那方子如何開,真是急煞人。
冰琥雪珀哭著說︰「大少女乃女乃,要不要去和老太爺老太太他們說,大少爺不好了……」
「不能說,說了只會引起恐慌!」
花畹畹看著床上的安沉林,心緒紛亂。
我救活了你啊,你難道要因為爛喉痧再死一次嗎?
你不會這樣對我的!
這一世,我還要和你圓房,給你生兒育女呢!
兩個丫頭和雲生見大少女乃女乃只是盯著安沉林哭,不由也淚眼汪汪。
雲生道︰「大少女乃女乃,實在不行就和老爺太太他們說了吧,你已經盡力了,那麼多大夫都說不能醫治了,你治不好大少爺,他們也不能怪你。」
花畹畹執拗道︰「不會的。我不會讓大少爺死的。」
說著,屏退了冰琥和雪珀,讓雲生在安沉林床前安了一張榻,連雲生也一並屏退了,躺上榻去閉目養神。
她一定是太累了,她能想起那個方子是如何開的,一定能想起來。
前世,她看過《溫病條辨》的醫書,上頭上救治爛喉痧的逆癥要用炙甘草、干地黃、白芍……然後是什麼呢?
花畹畹就這麼苦思冥想,想得頭都痛了。
忽而,一雙滾熱的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然後她听見安沉林沙啞的聲音︰「畹畹,我是不是要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