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下了好幾日蒙蒙細雨,天氣驟然轉涼,炎暑頓消。算算時日,才驚覺已是入秋了。
不知不覺,來西夜近一個月了。除了每日菜色略有不同,倒沒覺得在異國他鄉諸多不適。
鳳傾月抬頭仰望,還是一樣的天,一樣的光,一樣落葉飄零的秋。
那遙遠的鳳央,那宮殿里的父皇,那些人,那些事。偶爾想到,也就隨風而過了。
她的思念留給誰?好像誰都只是過客而已。她果然是個鐵石心腸,自己活得安好也就得過且過了。無論身在何方,她還是她,無牽亦無掛。
「公主,今日就是初一了,要做出行的準備嗎?」。
初一?她倒是忘了,跟錢滿貫定好的初一取利錢。不過她契紙交給了別人,自然就做不得數了。
怎麼跟玲瓏說呢?實話說了吧,玲瓏這丫頭怕是要記掛上一輩子。本就過了的事,何苦引得她再難受。
「前幾日我無意打濕了契紙,害得墨跡都暈了。怎麼也認不出上面的字來,便給扔了。」
「公主不如去跟那錢小姐解釋一番,萬一她重寫一封給公主呢。」
若是以前,玲瓏定然不會提此建議。公主哪能由得奴婢左右?做奴婢的,應是三緘其口,按主子吩咐辦事。閑事莫理,流言莫論。
只是玲瓏看得出,公主同錢小姐在一起時笑得真心,定然是喜歡錢小姐那樣的性子。公主不缺金銀珠寶,卻缺個能陪她說話解悶的人。那錢小姐看著心思純良,正是個好人選。公主在西夜無依無靠,多個朋友也是好的。
就算公主對她好,她也不能逾越了本分。她做不得公主的知心人,只想著公主能交個說得上話的知己。
鳳傾月一听玲瓏這話,下了決定。難得遇到她中意之人,自然要結交一番。
「也該給錢小姐解釋一下,你去跟魏大人說一聲吧。」
上次兩人差點出了大事,魏一寧再不敢放心讓她們獨自出行。于是請命于鳳傾月,下次出府之時讓他準備一切,遣人陪同。
魏一寧倒是細致,讓人給鳳傾月送了男子裝扮。兩個隨身侍衛,給了其中一人一塊官令。既方便行事,也能在京都之內暢行無阻。
鳳傾月上次沒有認路,一出府有些茫然。
好在金玉滿堂名聲響亮,侍衛知其去路。
一行人行至金玉滿堂,櫃台主事換做了另一個中年男子,不見蕭炎和錢滿貫的人影。
正欲找個小二相問,便見樓上走下一群人。
錢滿貫依舊一身紅衣,耀眼得很。不過鳳傾月注意到的,卻是她身旁之人——夜墨瀾。
鳳傾月猛然一驚,想掉頭離開,卻是邁不開腳去。雙方視線交會,夜墨瀾便是發現了她。
既然撞見了,她也不好再躲了去,叫人輕看了。便側過身,在大堂隨便找了個雅位就坐。
夜墨瀾倒是奇了怪了,明明準備離開的人,又轉身回了去。
其屬下清風徑直走向鳳傾月。「七爺請公子雅間一聚。」
見她這身裝扮,清風自然識趣的換了稱呼。
旁人自然認得那七爺是誰,見人來請鳳傾月,紛紛猜想著這小公子是何人,能得七皇子看重。
「怕是不妥吧。」
「錢小姐也在里面,公子大可放心。」
鳳傾月不好再做推辭,隨他上了樓去。
她並不是在意旁人的眼光,僅僅是不想見夜墨瀾而已。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可說的?只有兩相尷尬罷了。
看守的侍衛攔了其他人,只許鳳傾月一人入了雅間。
雅間只有夜墨瀾一人,錢滿貫不知被他遣去了何處。他一番周折,究竟所為何事?
「七皇子有禮了。」
男子打扮行女子禮儀有些怪異,鳳傾月干脆挺身站在門口,準備待他說完就快些離去。
「怎麼,公主不待見我?」他還是這幅模樣,一點也不吝嗇他的笑,讓人覺得親近。
可惜,百般柔情皆是假,她不吃這套。「七皇子說笑了。」
「你這眸子里寫著什麼,我看得分明。」
要是看得分明,又怎會不知我的決絕?
不想見到你,不想與你有一絲一毫的糾葛,你可知道?
若不是基于禮儀,鳳傾月直想破口大罵,再讓他滾得遠遠的。
「傾月只是想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污了七皇子的名聲。」
她什麼時候這般伶牙俐齒了?明明該是嬌柔可人,依賴于他的人兒。現下為何隔閡重重,背道而馳?
他不甘心,彰顯其霸道的本性。「你本就該是我的人。」
鳳傾月見夜墨瀾起身欲要行來,立即冷硬回到︰「七皇子莫再說這些玩笑話了,人多嘴雜,傾月該走了。」
說完,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好生相待,他卻當她是個沒脾氣的,偏是要惹得她怒火滔滔。
若他真心,大可向皇上求了她,一如當初洛風為了柳含煙抗旨一般。聖意不可違,她不奢求他會挺身而出。可他的欣喜之態,卻是她始料不及的。只憑這一點,她便不會對他再有念想。
什麼本該,她向來不是他的,只是兩人一番自以為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