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臥床多日,不曾召見過任何皇子妃嬪。今日連著召見了三皇子和皇德妃兩人,眾臣便暗自猜測,大事已定了。
群臣私底下認準夜離軒坐定皇位了,卻是不曉得內里是個怎般場景。
紫陽宮內,皇德妃被夜凌昊拉著一只柔女敕的細手,端莊的坐在龍床邊上。臉上雖有了些歲月的痕跡,卻依舊是明艷動人。
「听人說,人之將逝的時候,反而就將前事看得更清楚了。果不其然,朕這幾日當真清醒了許多。」
「皇上說這些胡話作甚。皇上得天獨厚,定能福緣綿綿。」
夜凌昊勾起一抹笑,拍了拍她的手。
「得,別說這些奉承話了。朕知道,這身子骨撐不了多久的。今日找你來,只是朕這心里念著你,想跟你好生說會兒話罷了。」
听他說此時此刻想著的是她,皇德妃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了。
他敷衍了她半世,讓她怎能不怪?現下他記掛著她,她又怎能沒有感動?
她心里氣憤不過,卻不明白自己是怪他的無情,還是在怪他這麼久了才想起她來。
「清幽,朕折騰了許久,現下才敢承認了自己心意。由始至終,朕心之所愛的人,就這麼個你而已。」
他喚著她的名,雲淡風輕的說著情話,頓時惹得她眼中溢滿了淚。
這句話,來得太遲了。她等這句話,也等得太久了。
「朕當初喜歡的,就是你這剛硬的脾氣。做了皇上,卻是無端討厭起來了。朕不喜你的強勢,怕後宮涉朝,便降了你的位份。你沒變,變的是朕。是朕守不得承諾,委屈了你。」
原來他無故立側妃為後,是因的這個緣故。她的強顏歡笑,對他來說竟是剛硬強勢,可笑,真是可笑。
「都這麼些年了,還提當初作甚。」
她這性子,始終改不了。即便心里落差大得很,也不願意現給誰看了去。就像現在,她明明心里感傷,卻仍是話語輕松,故作灑月兌。
「朕還記得,四哥與朕都愛慕于你。那時四哥尚未娶親,一心想的是與你白首偕老。而我已有側妃小妾,還有了雲璇。可你還是在太子未定的情況下,義無反顧的嫁給了朕,做了宣王妃。朕那時就想,定要把最好的給你。可惜……」
她初初嫁給他時,確實是幸福的。細數那些日子,該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他縱容她的任性,給她一切他所能給的。他盡善盡美的好,沒有可挑剔的地方。
「皇上已經做到了。」
夜凌昊搖搖頭,苦笑道︰「不,朕沒有。朕辜負了你。自朕肩負天下之責,朕就變了。天下興亡就在朕的一念之間,兒女私情理應放下。朕開始對感情權衡利弊,犧牲小我成全大我。」
她知道他對皇位的看重,卻不知她對他也是極重要的。他這心里,有她一席之地已是足夠。她苦悶這麼多年,卻是一瞬滿足了。
「而後你也變了,全部心思都傾注在了離軒身上。你想讓他做西夜的皇帝,朕也以為他可行。朕苦心栽培了他多年,他最後卻是難逃一個情字,棄了這大好前程。」
本來墨瀾的性格像他居多,他該是偏愛墨瀾些。可他對離軒的疼愛,總歸要深出許多,興許還是有愛屋及烏的意味。
他不希望離軒為情所困,離軒卻是不可自拔。他一番掙扎,還是做出了最好的選擇。
一心兒女情長者,不可成大事也。
「朕想對你有所補償,卻是無望了。離軒志不在此,你切莫怪朕。或許皇位對他來說倒是一個束縛,沒有蒼生之責,他興許還能過得自在些。」
皇德妃安靜的听他說著,只是靜默的看著他,也不插言打斷。她明白他的意思,軒兒這是與皇位無緣了。
他從來不曾與她說過這麼多話,一字一句都說得仔細,定有過一番深思。
她是一心想讓軒兒登上皇位,可听了他的話,倒是不覺心頭不平,沉靜得她自己都有些訝異。
夜離軒的性子,確實與夜凌昊大相徑庭。夜離軒也有夜凌昊的取舍果決,卻是比之多了幾許深情。
軒兒就是為了這幾分情,才跟自己鬧到如今地步。她是該認真想想,他到底追尋的是什麼了。
兩人沉悶了一陣,不再提及此事,說起了兩人的初識。說到興事,便惹得皇德妃笑靨如花,一如當年那個青蔥少女一般。
若時間就此定格,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