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看守尸身的兩個年老寺人佝僂著身子,陳舊的布帽下露出花白骯髒的亂發,手里緊緊攥著幾個銀子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還不忘記輕輕將殿門掩上。
藏嬌的手指已經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這是為了抑制微微發抖的身體。一陣陰風從破爛的窗欞里卷進來,明明是夏日,不知是尸身下的冰塊還是陰寒的氣息激得全身緊繃的藏嬌狠狠哆嗦了一下。
荷兒站在外頭沒敢進來,好在外頭那幾個同來的羽林衛在把守,倒也省事。雖然身邊站著神色平淡的琴歌和長安,藏嬌盯著那一大塊白布下明顯輪廓而用力起伏的胸口依然砰砰跳個不停。
「把白布掀開,讓我看一看玉貞妹妹。」藏嬌努力讓聲調顯得平穩些,琴歌與長安對視一眼,露出個贊賞的眼神。
長安大步上前,拉起林玉貞頭頂的白布緩緩掀開,藏嬌緊緊閉了閉ˋ雙眼,咬住淡紅的嘴唇睜開眼楮看向林玉貞的尸首。
林玉貞的面容很安詳,沒有鮮血淋灕的污漬,也沒有死不瞑目的猙獰。她安詳的合著眼平躺在棺槨的碎冰上,臉色還微微帶著一點紅潤,只有雙手緊緊的攥著拳放在身體兩邊。
琴歌的臉上現出詫異,看了一眼長安,長安仔細看了看林玉貞的面色和神態,訝異失聲︰「林才人身上只有一處傷痕,衣服破口整齊微微滲血,看這中刀的部位像是一刀刺入心口,心脈瞬間斷裂死亡因此並無大量血水流出。
容貌安詳紅潤,倒像是白山國的一種奇藥,奴的師傅長福提過,這種藥采自白山的一種毒花,涂抹在兵刃上入體發作,死者有如服用麻沸散般並無痛苦。」
「既然是刺入心口,那刺客必然是個身材高大之人,若然傷痕便應該在胸月復之間。白山奇藥,刺客莫非是白山國人?可是深宮之中哪來的白山夷人。」琴歌看著長安疑惑道。
「你如今消息越發不靈通了,白山國的使臣昨夜就已經到了鴻臚寺,今日早朝時鴻臚寺卿郭大人已經稟奏聖人,不日便要安排使臣覲見。只怕今夜是這些不安分的使臣夜闖禁宮也未可知。」長安皺著眉頭回她。
藏嬌默默的听著他們兩人對答,看著林玉貞的尸首,回憶起她初遇時的嬌俏神情,手持茉莉花笑說官家是男子同睡只怕不慣的憨態,淚珠如斷線珠子般從明眸中滴滴滑落在地。
琴歌扶著她的手臂柔聲撫慰︰「才人,林才人已經去了,才人略看一看盡過情分就回宮去吧,深夜來到殯宮已經是大為不妥,況且您身子未好,若再傷心驚恐反而不妙。」
藏嬌含淚點頭,指著林玉貞緊攥雙手向琴歌吩咐︰「玉貞妹妹雖然神態安詳,手卻攥得如此緊,想來定是睡得不安寧的,你幫我把她雙手打開罷。」
琴歌答應了一聲,上前拿起林玉貞的雙手,小心用力扳開放好,扳開另一只手時,輕輕驚呼了一聲︰「才人手里還有東西。」
藏嬌急急的走上前去看,只見林玉貞的手心里緊攥著一塊玉佩。琴歌將玉佩拿起送到藏嬌面前仔細看時,卻是一塊上品羊脂白玉,上頭鏤刻著一只四足踏雲的奇異怪獸。
「才人,這林才人臨死之時手里卻攥著這個東西,只怕意義非常。您看?」琴歌拿著玉佩詢問藏嬌。
藏嬌看著這塊玉佩尋思了片刻︰「這只怕是那刺客落下的東西,拿來給我好生收著,若明日有刑部的人來查驗玉貞死因,再將它拿出來便是。我看那些看守尸身的寺人只怕是極愛財的,好在不曾被他們發現。」
琴歌點頭,從腰間抽出一塊絲帕將玉佩小心裹好放在藏嬌手心里,又勸︰「才人趕快回宮去吧,這宮中只怕不太平的很,便是有幾個羽林衛也不濟事。萬一那刺客未走跑回來搜尋這東西,不可不防。」
藏嬌一夜驚異悲傷也實在支撐不住,點了點頭,身子微微搖晃軟軟的靠在琴歌身上低聲吩咐回雲舒宮去。
荷兒一邊驚驚慌慌的叨咕著,一邊打來熱熱的水與藏嬌泡了腳,紅著眼圈抱怨藏嬌︰「娘子如今膽子越來越大,在家時老爺說些縣中案子便不害怕,進了宮居然還深夜去看起死了的人來。奴真是,真是要嚇死過去了。」
藏嬌迷糊著隨她抱怨,陣陣睡意襲來,喃喃吩咐荷兒早些收拾了睡下,不必再折騰。秋蘭與秋芝早已回下房去睡覺了,值夜的恰是荷兒,待服侍藏嬌躺下,荷兒也在矮榻上鋪開被褥睡下,只留了一盞銅燈未熄,片刻便睡得沉熟。
一片幽暗中,從碧紗櫥後頭轉出一個高大人影來,看了一眼榻上睡得沉熟的荷兒冷哼一聲,走到藏嬌床前隔著紗帳盯著看了半響。
藏嬌在夢中翻來覆去睡不安寧,林玉貞的面容在眼前反復出現似乎在窺探著自己,便扭著頭左右擺動想月兌開那視線,滿頭柔順黑發在枕上凌亂鋪散,瑩潤如玉的額頭滲出薄薄汗水。
那低頭盯著藏嬌的高大人影眼中漸漸浮起不知名的情緒,伸手輕輕打開紗帳竟從懷里掏出塊綢帕來伸到藏嬌額上想要拭擦那汗水。
或許是感到了陌生的氣息逼近,藏嬌倏地驚醒,睜大一雙柔媚鳳眼死死盯著眼前的人影,不等張開小嘴呼叫,那人影一把將她的櫻唇掩住,另一手霸道的用綢帕將藏嬌額上的汗水擦去。
低頭看著面前驚恐得花容失色的人兒,那人影開口對著她的耳朵聲音低沉悅耳︰「我幫你擦汗而已,美麗的姑娘你不用害怕。放心,我是不會傷害你這樣的美人的。如果你願意乖乖的不出聲,我就把你的嘴松開好嗎?」。
藏嬌睜著明亮的眸子,長長睫毛抖動如同蝶翼,用力點點頭。人影輕輕一笑真的將手松開了,藏嬌起伏著小巧胸脯連連喘了幾口氣,看向榻上的荷兒眼中露出怒色。
那人仿佛知道她的用意︰「不要擔心你的婢女,我只是在她的水杯里下了些迷藥,明天早上她就會醒過來了。」
「我怎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到底是什麼人,潛入我宮中有何用意?難道…難道你就是那個殺害玉貞的刺客?」藏嬌低聲喝問,語聲驚恐中帶著濃濃怒意。
「你真是個聰明的姑娘,不過還差了那麼一點點。」人影竟然夸贊起藏嬌來︰「我來是想找回被你從那個女子手中拿到的東西,不過人並不是我殺的。我說過,我是不會殺害美麗的姑娘的,那個姑娘年紀雖然很小,但很美麗。」
「一派胡言!玉貞手里攥的東西定然是殺害她的人所留,你既然是來討要玉佩,還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凶手!」藏嬌氣的身子顫抖,恨恨的盯著那人。
燈影中那人的臉漸漸清晰,依稀看出輪廓優美的臉龐,高挺的鼻梁與薄而微翹的嘴唇,一雙眸子如深潭般不可見底,隱約泛著一抹琥珀光澤。
「玉佩的確是我的,但並不是從我身上拿走的。當然,也可以說是別人從我這里拿走再放到她手里的,你們大楚管這個叫栽贓嫁禍。天已經很晚了,只要你把那塊玉佩還給我我就離開,絕對不會傷害你。」
那人將手伸到藏嬌面前攤開,滿臉無辜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