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出去!!!」隨著一聲尖利怒罵和花瓶落地的脆響,莫蘭依掩著左頰低頭含淚匆匆退出宋昭儀正殿。流蘇侍立殿外趕著迎上去看時,只見半邊白女敕臉頰上紅印宛然奪目。
「您已經連著幾日前去求宋昭儀允您往昭陽殿探望皇後,次次都被責打辱罵出來。昭儀娘娘這里只怕行不通了,美人還是要另想辦法免得徒然受罪啊。」
流蘇扶著莫蘭依邊走邊深深嘆氣勸慰,莫蘭依拭去淚水,細白牙齒緊咬櫻唇搖頭︰「姐姐已經陷身司苑局數日情勢不明,若不能見著官家稟告,我坐臥難安。
我也無法可想了,只有闖一闖這含珠宮的宮門了!昭儀便有責罰,我一力承擔就是!流蘇,你與柳絲好生留在苑中,我自去昭陽宮走一趟!你也不必攔了,我意已決!」
甩開流蘇拉住自己衣袖的手,莫蘭依銀牙緊咬,邁著細碎步伐往*宮門走去,才到門口便瞧見長順兒正站在宮門處指手畫腳的斥罵兩個當值的藍衣小內侍。
長順口沫四濺正罵得起勁,忽然瞥見莫蘭依急匆匆走過來便是嘴角一扯,皮笑肉不笑的上前攔住拖著長腔兒唱戲一般問︰「喲~~~瞧婧美人這匆匆忙忙的,是要往哪兒去呀?
美人敢是忘了,咱們娘娘可是再三吩咐過的,不允您隨意出宮。您哪,還是回去罷,免得等下娘娘震怒降下責罰,小奴們可擔當不起啊。」
「大膽的刁奴,給我讓開!」莫蘭依清秀臉上頭一回露出濃濃怒色,秀目瞪圓揚起素手照著長順兒陰陽怪氣的笑臉上狠狠打了一掌。長順撫著半邊臉尖聲叫起屈來,吩咐兩個小內侍拉拉扯扯一齊攔住莫蘭依。
「我是陛下親封四品美人,憑你們幾個刁奴也敢對我伸手,統統給我滾開去!」莫蘭依煙眉緊蹙聲色俱厲,一拂袖推開長順幾個怒沖沖昂頭奪門而出,也不管身後長順氣急敗壞的喊叫著跑進殿去通報宋昭儀。
莫蘭依清瘦身姿挺得筆直頭也不回,迎著晨早初升艷陽,淡綠羅裳衣袂飄飄。秀美小臉上神色堅毅無比,步履匆匆走在去往昭陽宮的路上。
昭陽宮內,寬大紫檀玉屏雲紋九鳳床上面如白雪的皇後緩緩睜開雙眼,睫如蝶翼微微撲動恍若一場大夢初醒。芳婉儀撲到床前滿面驚喜輕聲呼喚︰「娘娘,娘娘您總算醒來了。」
皇後轉動幽幽鳳眸看向芳婉儀與急急俯身床邊的趙璟聲音低微︰「官家,羽依,我這是……」
趙璟寬厚手掌握住皇後縴手喜不自禁︰「妙容,妙容你終于醒了,朕,朕真是」
揚聲向房中一名男子道︰「孟先生果然不負神醫之名,皇後果然蘇醒。來來來,還請看看皇後脈象可有妨礙。」
那男子正是孟令啟,頭帶天青襦巾身著煙灰隱花薄綢長衫儒雅從容,一掃之前在騾車上塵污邋遢之相。上前屈膝叩拜了皇後取出紅絲側頭細細診治片刻展顏微笑︰
「陛下不必擔心,娘娘身子已無大礙,只是久病虛弱,草民開些補氣養血之藥按時服用即可漸漸康健。」
趙璟長眉舒展指著孟令啟向皇後柔聲道︰「這位孟先生便是岳父自北方接回的神醫,有起死回生之能。若不是孟先生來的及時,妙容你,朕恐怕…」
皇後轉頭向孟令啟微微點頭致意︰「有勞先生救治,不知我這究竟是什麼病?」
孟令啟眉心微蹙,搖頭向皇後含笑道︰「娘娘有些憂患積勞已致氣血虛弱,不是什麼大病,只管安心將養即可。」
皇後將信將疑,趙璟握了她手柔聲撫慰︰「孟先生醫術高明,他說無事自然是無事的。你昏迷了這許多日子才醒過來精神短少,先用些參湯養養氣力。」
芳婉儀親自端了一盞參湯來用銀勺小心喂給皇後服用,趙璟向孟令啟使個眼色笑道︰「既然妙容無事,還請先生到外頭開個方子,朕也正好有事與先生商議。」
孟令啟領會,起身躬身告退出了皇後寢殿來到別室,趙璟撩袍坐下向孟令啟示意︰「先生請坐,不必拘禮,朕有些事情還要請教。」
「陛下的意思草民明白,可是要問皇後娘娘的病情。」孟令啟小心在下頭椅上偏著身子坐了向趙璟拱手。
「正是,朕知道皇後這病來的蹊蹺,也曾遍請名醫診治,都說不出個緣故來。先生四海雲游見多識廣,可知道皇後這病究竟是什麼來歷?」趙璟皺起長眉憂心忡忡向孟令啟說道。
孟令啟神色轉為肅然,語聲飽含遺憾︰「既然陛下要知道娘娘病之根本,草民便照實說了。若有不盡人意之處,還望陛下恕罪。
草民在娘娘面前乃是寬慰之言,雖然將娘娘以金針之術喚醒,然而娘娘身中奇毒日久腑髒皆傷,縱然草民有心也無回天之術了。」
听聞孟令啟說皇後的身子已經回天乏術,趙璟倒並不震驚,只有深邃雙目中流露濃濃哀傷,沉聲道︰「朕也知皇後病情奇詭必有隱情。先生可知她中的是哪種奇毒?何以諸多大夫竟都聞所未聞?」
孟令啟起身接過宮人遞上的茶盞小心放在案上拱手︰「草民先時也從未見過此毒,若不是偶入白山國境深山中偶遇一戶山民種植了幾株草藥十分奇異,心中好奇詢問。
那山民告知這是白山幾近絕跡的一種藥草,名喚無歡。取其枝葉炮制既成無歡散,服食可令人日漸憂郁沉悶肌體無力,久之漸漸昏迷不醒乃至死去。」
「既然這種藥草能致人死命,種植又有何用?」趙璟緊皺眉頭問他。「陛下有所不知,凡藥皆有毒性,少量服之可救人性命,多用則相反。白山少水干旱,多有人患心火焦慮之癥狂躁不安,以無歡散少量服用可安穩心神去其狂躁。
而長久服用便傷及腑髒精神,皇後娘娘服用此藥只怕已超過數年之久,那下毒之人極為沉穩緩慢,不過每日下些許微末既不被人發覺,又可漸漸沉積導致毒入膏肓。」
趙璟長嘆一聲︰「朕原以為後宮一向安穩平和,朕的皇後卻不知不覺著了道兒,說來還是朕的罪過。孟先生,不知皇後還有多少時日?實說便是。」
孟令啟微微沉吟︰「陛下,若臣留在宮中經心調治,娘娘長則一年,短則數月。」趙璟垂頭不語,龍目微紅語聲哀戚向孟令啟道︰
「先生閑雲野鶴,不知可願留宮任職。朕斷不會委屈先生,當任太醫院令之職,享正三品官祿。另賜黃金千兩,宮外賜宅,先生可隨時入宮不須避忌。」
孟令啟連忙起身跪拜道︰「陛下無需如此,草民本是陛下子民,理當為君父效力,不敢圖財帛官祿賞賜。
況此次入宮草民多虧青縣縣丞金大人鼎力相助,當日草民與陳太傅遣派來的幾位衛士匆匆奔赴京中,沿途卻不斷遭遇襲殺。不得已繞開官道改走荒僻山路躲避。
行至青縣地界山中突然遭遇一股黑衣人偷襲,衛士全數死傷。草民匆忙中滾下山崖受傷昏迷,山中獵戶救起草民後缺醫少藥。適逢金大人帶著差役進山,便將草民帶回私邸費心救治。
草民見金大人淳厚溫和實乃有道君子,便漸漸將實情相告,說來也巧,金大人道膝下嫡女也在宮中封為才人。
听我遭遇便派遣忠僕婢女一路喬裝打扮送我入京,還托我帶來一封家書。草民恰想起此事還要煩勞陛下將這家書轉交于那位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