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酒會出言問詢,這一事南枝早心明,只是當秦疏酒真的出聲問了長姐下場如何?她還是不知當不當講。
傾羽君的下場,犯了那種大逆不道惡事的下場,能好到哪去?
便是因著秦疏酒的問詢,南枝的身子不禁發著僵,身僵之下南枝未曾抬眸迎上秦疏酒的審問,而是垂眸續行手中之事,南枝說道︰「大小姐之事,姐姐莫要操心,姐姐如今當務便是養好身子,斷不能叫大小姐泉下失望。」說完放下手中之物,倒是起身要侍奉秦疏酒安歇。
南枝那異樣之態,秦疏酒何能不入眼,便是笑著抬手擋下,秦疏酒說道︰「我非庸才之人,長姐的下場就算南枝你不說,我心里頭也能猜出大概,詢你不過是想問個清明。南枝,你就莫瞞我了,如何便是實說吧。」
她心中如何不清,只是堅持的詢問不過想求個心中明白,秦疏酒如今的身子剛見了好,實在不適合受著過分刺激。可南枝也是明她的性子,若是不說,只怕秦疏酒心中會憋記著這一件事,到時于她的身子而言更是不利。心中也是一番躊結,便是思尋半晌之後,南枝舒聲嘆道。
「既是姐姐的意思,南枝也不能駁了您,大小姐犯下的畢竟是謀害陛下的大罪,加之大小姐本是罪臣之女,數罪之下,下場必然好不到哪去。不過咱們的聖上終歸還是念及一片舊情,倒也未對大小姐的尸首做了什麼。只是余公公下了令將大小姐的尸首扔于亂葬崗處。」
只是將尸首扔于亂葬崗處,于傾羽君而言已是最好的下場,便是听至了此,秦疏酒忍不住舒口氣說道︰「這般,也好,棄于亂葬崗處,至少無煙姐不會叫長姐暴尸荒野,總該收了長姐的尸骸叫長姐入土為安才是。」
綠無煙斷然不會叫長姐暴尸于荒野之中,想來內侍省的內侍們將長姐的尸首棄于亂葬崗時,她當是尋了機會將傾羽君的尸首偷出才是。只要有了葬身之所。日後待她事成之時也有個去處。也能找到長姐的埋身之地將諸事一一道稟。
能安身,便是最好之事,只是秦疏酒這一聲方嘆之後卻見南枝的眸色暗了,略垂了眸眼。神情之上有些異樣。也是因著這一份異樣叫秦疏酒猛覺不安。便是心中壓了沉,秦疏酒看著南枝詢道︰「南枝,你可有旁事瞞了我?」
若非心中藏有旁事。南枝斷然不會露出這等神情,心中驟出的不安越發的強烈,便是在這份強烈的不安之下,南枝終是開口說道︰「師傅沒有尋到大小姐的尸骸。」話落心口猛然一驚,便是因了這一份激動,秦疏酒當即劇咳起來,劇的咳嗽牽扯到身上的傷口,叫秦疏酒疼得面色更是煞白。見著秦疏酒這般激動,南枝當即也是驚了,便是忙著上了前而後攙扶著因劇咳血色盡失的秦疏酒,南枝急道。
「姐姐,你莫激動,小心自己的身子。」心中焦急萬分,怎奈在听過那樣的消息後,秦疏酒如何能定得下來,便是劇咳了半晌之後好不容易緩了些,秦疏酒當即抓扯南枝袖口,而後重聲問道︰「長姐的尸首沒有尋到?怎麼可能,你不是說內侍省的那些人將長姐的尸首扔于亂葬崗。既然在那一處,如何尋不到,怎麼會尋不到。」
沒有尸首,便是連個安身之處都沒有,家中其他的人已是死無葬身之地,如今她唯一的牽絆便只有同脈的長姐。縱然為了復仇,長姐最終還是選擇以她的命固了自己宮中地位,可只要能尋到尸首,至少能有個安葬之處,待日後事成她還能尋到自己的親人,還能尋到一個能容自己的地方。
可是沒了,如今這最後的期盼都沒了,綠無煙沒有尋到傾羽君的尸首,便意味著連最後這一處安命之地也沒了。秦疏酒無法接受,她也無法忍受,揪拽著南枝的袖口,死死抓扯,宛了豆蔻般的縴甲因了這過分的忍耐幾乎陷入掌中,秦疏酒再問,她在問這是為何。
這一件事本是不打算說與秦疏酒知曉,然而現在挑開了,若是不實說,又如何能瞞過秦疏酒。這一件事早晚也是要叫秦疏酒知曉的,既然如今她詢了,南枝也只能明道。也是咬緊了牙關一番結思,南枝終歸還是開口說道。
「內侍省的那些人的確將大小姐的尸首棄于亂葬崗內,不過事後浴堂殿那兒又遣了人將大小姐的尸首帶了回去,那些人……」
後頭的事南枝已是說不出口,便是這樣一個陪在她身側歷經多少算計的女子,再回思這一事後,語中難掩哽咽。後頭的話,也無需多言,縱然南枝沒有明言,不過秦疏酒還是能猜出那是個怎樣的下場。
麗德妃與長姐之間的恩怨,那是數十年的恩怨,在這樣的恩怨之下,她如何能放過長姐。長姐雖然已經死了,不過她的尸首仍在,縱然已叫他們傷得傷痕累累,可依了麗德妃與長姐之間的那一份恩怨,她斷然不會叫長姐死後安寧,便是人死了,她也會窮盡一切法子叫長姐死後也不得超生。
長姐的尸首只要落入麗德妃手中,必然無再存的可能,當下失了聲的冷笑,秦疏酒的笑由一開始的壓沉再到最後的譏諷,最後仰頭狂笑。那聲聲宛若失了魂的狂笑叫南枝瞧著都覺心驚,心中實在憂心得緊,南枝忙著問道︰「姐姐,您沒事吧,姐姐。」
心中焦慮萬分,卻又不知當如何,便是一番問勸之後秦疏酒的笑聲突然收了,直接呵冷的笑了幾聲,秦疏酒陰了眸眼瞧著床鋪,而後一字一頓的說道︰「當年害我一族上下遭血盡染,全族無論何人死後尸骨不得安生。而現在呢?他們竟連我最後的一份奢盼也要奪走。長姐,居然連長姐的尸首也不肯還給我,麗德妃,若是不要你全族性命,斷你一族根脈,我秦疏酒,誓不為人。」
最後那一番話便是咬著牙道出,字字從牙縫中強擠言道,秦疏酒誓要叫宇文一家付出全部償還。
原先身子還總的不見大好,誰知將長姐之事如實告知後。除了那一日痛絕揪心外。秦疏酒的心緒竟然徹底平定了。面上不但未露半分深痛之意,竟是全力配合慕容端若的診治,因著秦疏酒全力配合加之慕容端若卻乃聖手,秦疏酒的身子日漸見好。倒也可下了地。
如今這等情況。下地已是極限。因著璃清憂心倒也下了令不許秦疏酒上外頭行散,也是謝了璃清關切,秦疏酒倒也听話的呆在宮中。對外萬事皆是不應。
便是這幾日身子更是見妥不少,因著白日歇息得有些久了,入了夜倒是沒了幾分困意,秦疏酒便叫南枝扶了她在寢內來回行走。重傷之下自當得好生歇息,不過也不能叫身子鈍了,便是一番渡行時,南枝猛的听見殿外傳來異響。當是凜了色而後示意秦疏酒擔心,南枝朝著那異響之處瞥去,便是一眼落後正欲無聲上前探個究竟,誰知人還未動那異響傳來的窗口竟叫人推開,顏閡自窗外入了內。
驚見顏閡私入殿寢,秦疏酒與南枝皆是驚的,尤其是見到顏閡此時略顯的邋遢狼狽樣,更叫秦疏酒覺著疑了。便是惑而蹙了眉而後審量著顏閡,秦疏酒默聲無言,便是顏閡入了內殿後先是微著頓,而後上前揖道。
「末將拜過窈妃娘娘。」
「顏將軍這一份拜見倒是與眾不同得緊呢。」並未因了顏閡深夜闖入驚了外頭內侍,秦疏酒僅是露了笑而後打趣說道,便是一面說著,秦疏酒可沒忘著細量面前之人。
重歸京都,顏閡雖然蛻變極大,不在是以往的芊芊美玉佳公子,那可本身所具的氣質仍是有的。不若何處看著他,皆是衣冠潔整,刀劍佩于腰側,凜眸冷掃形態挺拔,不若何時看到他皆是神色正凜宛是一派將帥之氣。可如今看著卻是截然不同,且不說那一身不知幾日未換的衣物,便是滿目的滄狼便叫秦疏酒覺著驚了。
跟前的顏將軍究竟出了何事,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詢問的話語雖是打趣之意,不過秦疏酒還是打心里起了幾分擔心,倒是顏閡,竟也不覺旁的,甚至于連素來常掛于嘴邊的禮教也是拋于腦後,全無半分忌諱直迎秦疏酒雙眸,便是那般對凝了半晌,顏閡終是開口說道。
「末將知曉今日此行乃是僭越,大逆不道之事,可末將心中實有一事不明,若是不探明白恐是諸事難安,不得已只能深夜造訪,還望娘娘能為末將解惑。」便是語後隨即長拜,顏閡的這一禮行得也是大的,當下便叫秦疏酒收了笑,半頓之後回道︰「這姜國朝堂之上能人輩出,若是顏將軍心有所惑大可入朝尋人,何必深夜上了本宮這處探問?」
「因為末將心中這一層惑思,普天之下除了娘娘,再無旁人可以解答。」字字強正,倒是叫秦疏酒不好駁言,便是因了顏閡這一番話又是一頓,秦疏酒回道。
「承蒙顏將軍瞧得起,既然顏將軍言道心中疑惑只有本宮可以解答,本宮到是想听听,此惑乃是何事?」後半句的聲調,越發輕了,到了最後到有反詢之意,便是見著秦疏酒反詢之語落後,顏閡未急道言,而是沉凝半許,最終出語說道。
「末將心中的惑疑便是娘娘你的身份,末將想知道,娘娘,究竟是誰?」字字壓低,聲聲質詢,顏閡開口便是明問,半分緩掩之意也無。顏閡疑了她的身份,早在許久之前她便已有察覺,只是顏閡一直沒將此疑聲張出去也屢次救了她們為危難之中,秦疏酒也是全然未覺此事,靜觀其變。誰知這般隱了多年,顏閡最終還是忍不住,今日來此他便是當面詢問。
秦疏酒。
究竟是誰。
還真是沒料想顏閡此行竟這般直接了斷,當下南枝都有些驚了愣,便是急著回眸看著身側的秦疏酒。怪的是身份叫人當面質詢,秦疏酒竟無半分詫異,而是凝眸看著顏閡,開口說道。
「本宮是何身份?顏將軍這話詢的,既然顏將軍問得這般古怪,那本宮便反著問問,顏將軍覺著本宮,是誰?」
不答反而,秦疏酒笑眸看著顏閡應答,便是話詢之後見著顏閡眸色微變,而後又收色回常,顏閡開口說道︰「外人皆道娘娘乃是秦太尉的次女,然而事實卻非如此,秦太尉從就未有次女,便是娘娘也不是自幼養在古道庵內,是否?」
顏閡此言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質詢更加貼切,既然他已這般堅定,秦疏酒便是再誆掩又有何意,當下便是笑了應點著,秦疏酒應道︰「正如顏將軍所說,本宮卻非秦太尉次女,可這又如何?只要世間之人皆這般覺著不就可了,何人會去管你是真,還是假?」
「旁人,或許事事做到這個地步旁人也不會去管真與假,不過娘娘心中當是清楚,娘娘並非尋常旁人。」
「顏將軍這話說的,真叫本宮越听越不明白,叫顏將軍這般一說,到像是已猜破本宮的身份,既然已猜破,將軍何不說說,叫本宮瞧瞧是對還是錯。」末聲微著上挑,若非因著身上有傷,只怕這上挑之下的笑意當更深了。秦疏酒挑而笑詢,顏閡面上卻無半分笑意,便是見著她這般笑後,顏閡出聲說道。
「猜破?末將並非疑猜,而是心中已明娘娘身份,娘娘實上並非秦太尉次女,而是……」話至了此也不知因了何故,竟是下意識的微了頓,便是這莫名的一頓也僅是一瞬之事,便是皺凝了眸眼像是在抉擇什麼,一番抉擇之後顏閡終是說道。
「娘娘事實上,這骨子里頭流的乃是傾氏一脈的血,末將可說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