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是這麼多年來最炎熱漫長躁動不安的一個夏天,冬天卻也來的比以往更冷。
便是再多的詩詞戲文,再多的煙花豪宴,也暖不了這個嚴冬。
明明已經入了夜,一整日的熱鬧才稍稍停歇下來,林芷萱卻忽然被林鵬海的小廝叫去了書房,來傳話的小廝,還吩咐了只讓林芷萱一個人去。
林芷萱擰著眉,跟著那小廝一路去了外院,怎麼也不曾想一進書房竟然先看見了魏明煦。
林鵬海陪著魏明煦在正堂坐著,手邊還放著一份折子,此時正一臉的喜形于色。
林芷萱有幾分莫名其妙,卻還是恭謹地進來給林鵬海和魏明煦行了禮,林鵬海吩咐了人到外頭守著,不許一個人進來,更不許靠近。
林芷萱這才出聲問了魏明煦︰「王爺怎麼深夜過來了?」
魏明煦道︰「岳父大人新擢戶部郎中,本王過來賀喜。」
林芷萱聞言一驚,不是說好了遷杭州知府的嗎?林芷萱上回已經跟林鵬海把話說得夠清楚的了,而且林鵬海也答應林芷萱不再想著留京的事了,要听魏明煦的安排,先去杭州干兩年,這怎麼又留京了?
難不成是父親不死心,又私下拖了什麼人,找了什麼關系?
林芷萱先問了林鵬海︰「爹,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林鵬海不曾想女兒不但沒有恭賀,反而這般如臨大敵似的先問起他來,這才輕輕咳了咳道︰「這難道不是王爺的意思?」
魏明煦瞧著林鵬海果然一無所知的樣子,便也否了自己先前的猜想,或者真的不是林鵬海自作主張。
那麼只可能是與從前安排給林家的那些奢華排場一樣,是皇上為了抬舉林鵬海,抬舉林家。但是也或者,是曲陽的事,皇上已經有了察覺,所以要把林鵬海留在京城,放在戶部。
魏明煦道︰「我今日來,是有些事想听芷萱說說,這些事,我覺得岳父最好也听听。」
林芷萱听著魏明煦的話,也是明白了魏明煦的意思,他覺得是時候讓林鵬海知道林家的族史了,原本林鵬海要下放,這些讓人擔驚受怕無法入眠的糟心事還可以讓他晚知道兩年,至少等幾年後林鵬海從杭州調回京城。
可是如今,林鵬海既然留在京城,就不能再糊涂下去了,這些該知道的事情還是心里清清楚楚的好,這樣才能更加謹慎小心,免得惹出什麼麻煩來。尤其去了戶部之後,更要恭謹,千萬不能被廖青抓住把柄。
可是,這些事魏明煦既然已經查明,他直接告誡林鵬海就好,為何還偏偏把自己叫來,讓自己說?
想來是他心里依舊對自己抱著懷疑,今兒是來試探自己的,林芷萱猶疑了半晌才道︰「這事兒,王爺該比我清楚。」
魏明煦緩緩端了茶,點頭道︰「或許吧,但是我想听你說。」
林芷萱彳亍須臾,才緩緩將金陵曲陽之事擇要與林鵬海說了。
等林鵬海听到曲陽血滴子皇帝暗殺之事時,已經面色慘白,此番他也是才知道魏明煦讓他離京的用意,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杭州去,躲在下面再也不到京城來,可偏偏如今已經走不了了。只能在京城步步小心,夾著尾巴做人了,萬一什麼時候入了皇上的眼,被人挖出了當初的事,林家危矣。
魏明煦卻挑眉,顯然他並沒有听到自己想听的東西。
等林芷萱說完,他才問了一句︰「沒有其他的了?」
林芷萱佯裝茫然地看著魏明煦︰「還有什麼?」
魏明煦盯了林芷萱半晌,才微微勾起唇角,道︰「好。」
魏明煦說時候不早了,起身告辭,卻讓林芷萱送送他。
而林鵬海自知道林芷萱與魏明煦之間竟然經過了那許多波折,也算私交甚篤,怎敢攔著,畢竟在外院,林芷萱便是送也不能送出這個院門去,想來魏明煦是有話要對林芷萱私下說的,便只送到了房門口,便自己先退了出去,讓魏明煦與林芷萱在空蕩院子里說會兒話。
林芷萱卻是頭皮發麻,她方才明明想好了,林鵬海比魏明煦好糊弄,魏明煦見從自己嘴里問不出來,便走了,等他走了自己再回去與林鵬海說林家族史的事,到時候林鵬海問起了,她便說是王爺告訴她的,多麼好的算盤,就能將這事兒圓過去了。
卻不想,魏明煦竟然讓自己「送」他!
這般站在這里被他拷問,林芷萱心中當真沒了主意。
魏明煦借著廊下通紅的燈籠,看著那小丫頭一身如雪的斗篷,攏著嬌小的身子,低著頭、擰著眉、咬著唇,一副怕自己吃了她似的神情。
「京中賜婚禮節繁瑣,可累著了?」
林芷萱見問微微一愣,抬頭有幾分茫然的看著他,稜角分明的臉龐在通紅燈影下,顯得不似方才在書房中那般冷峻,反而多了幾絲柔和的暖意,林芷萱忽然想起那日雍穆公主說,他小的時候,曾經是個儒雅得有些呆笨的孩子。
林芷萱忍俊不禁,嘴上也下意識地答了一聲︰「不累。」
魏明煦瞧著那小丫頭看著自己,竟然笑了起來,卻不知道她在笑什麼,只道︰「本王以為,夫妻之間,該坦誠相對才是。有些話你打算留到什麼時候說?」
林芷萱被他的話嚇了一跳,趕緊收斂了神色,才想起此番自己的處境。他這句話近可問方才所答累與不累,林芷萱心里卻知道他問的究竟是什麼,他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自己反而不好再裝傻。
他不說話,林芷萱也不敢自專,只站了好半晌林芷萱忍不住微微跺了跺腳,天實在是太冷了,她早知道要這麼出來站著與他在院子里說話,就不該只披件斗篷,而應該穿件狐裘才是。
魏明煦瞧著林芷萱復又低下頭一言不發,小小的耳垂凍得微微發紅,他才恍覺這小丫頭是受不了京城這樣的天氣的,魏明煦暗嘆一聲,不急在一時,日後有的是機會,便終究只將自己身上的那件灰褐色的大氅披在了林芷萱肩上︰「夜深了,你一會兒還要再去岳父房中說話,本王就不留你了。」
那話悠悠說著,顯然,那人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打算。
帶著他的體溫的褐色大氅一下子暖融融地包圍了林芷萱,林芷萱一愣,抬頭看著他轉身欲走。
林芷萱卻忽然開了口︰「王爺,我以為即便是夫妻之間,也難有所謂的坦誠相待,彼此信任才是最要緊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