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青四下望去,尚未找到那人的身影,肩膀便被人狠狠的拍了下。
一股子的脂粉香氣,夾雜著酒氣,撲面而來。
這種味道便是流連于風月場所的證明,她所認得的人當中,也就只有那麼一位無法無天的。
「青兒表妹,這左顧右盼的,是在找我嗎?」。
「蕭瑯……世子爺,您多想了,我只是在欣賞海棠花。」
听到他那一句「青兒表妹」,沈幼青很想去揍他,可這是在宮里,她不敢造次;再者,她知道蕭瑯自幼便被寵壞了,胡言亂語不是只針對她,由此,也稍稍緩和了些。
蕭瑯穿了月牙白的衣裳,衣襟袖口都繡了竹葉紋,精致的很,他的長相也還不錯,只是往日里總穿的花紅柳綠,像鸚鵡一樣,今日這番打扮倒是沒有了紈褲子弟的樣子,反而平添了幾分貴公子氣息。
「沈幼青,你順手牽羊的事我還沒給你算賬呢,今日正好有空,咱們……」
「順手牽羊的事咱們以後再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蕭瑯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沈幼青打斷,打斷他的話也就罷了,竟然當著他的面先走了?
他此刻只覺得怒火中燒,抬腳追了上去。
沈幼青看到那人的背影,心頭一熱,便追了上去,只是穿過人群之後,卻再次不見,看著眼前的兩條岔路,她遲疑了片刻,回頭看看,裴氏還在同秦貴人說話,便朝著一條延伸至長廊的小道走去。
花瓣鋪滿一地,花牆將這條小路跟外面的園子隔開了,阻擋了賓客的喧鬧聲,寂靜而深遠。
拐進長廊走了一陣,便嗅到了一陣淡雅的香氣。
就是這里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絲笑容,近乎躡手躡腳的沿牆邊走著,直到拐進一個亭子里,終于見到了那人。
那人手里拿著一只茶碟,裝著魚食,一下有一下無的往水面撒著,看起來悠閑又愜意。
「沈姑娘不在院子里玩樂,來這里卻是為何?」
沈幼青本身腳步很輕,不曾想人家早就發現她了,便也不再做作,直接走了過去。
走近了看,池子里盡是錦鯉,神龍活虎的游水,跳躍,很是漂亮。
她在離那人三步開外的地方站定,猶豫了半晌終是開口︰「我想請問,為何說我是你的恩人?我不記得對你有恩,我記得在永安郡王府是初次見面……而已。」
「沈四小姐如此驚訝?」那人的臉轉了過來,好看的眉眼再次映入她的眼簾,嘴角那一撇微笑更是如同春日的暖風,直沁人心扉。
他的目光直視著她的,毫無掩飾,卻是光明正大而非不懷好意,沈幼青不由得愣怔,突然卻听他笑出聲來。
沈幼青的臉色微紅,有些尷尬。
「這麼看來倒是在下唐突了,抱歉。」他頷首微笑,表示歉意。
沈幼青抬起頭,直視對方,這人怎麼一直在繞圈子?
不過,她也有耐心。
「公子就直說了吧,我這個人一般沒有什麼好奇心,可若是對什麼提起了興趣,就定是要個答案的。」
「在下曾在西南之地受傷,沈姑娘曾救過我一命。」他說的很簡潔,簡介到沈幼青根本沒有想起來,因此望著他的目光依然茫然。
一陣聲響突然傳來。
「誰?」
沈幼青回頭看去,透過圍牆花窗的確看到了人影。
「蕭瑯,出來!」
耳邊突地听到這聲呵斥,沈幼青詫異非常,蕭瑯身上的那脂粉氣她是早已聞到的,只是沒想到剛才那聲頗具氣勢的呵斥來自于喂魚那人。
蕭瑯耷拉著腦袋從花牆外走出來,看了眼沈幼青,又深深的垂下頭,滿是懊悔。
「十七叔。」
他只是看到沈幼青在他面前先行離開,心氣不順罷了,就跟著她走到了這里,見到她跟一個男人說話,他正氣憤︰孤男寡女,私下見面,真是不成體統;仔細听上去,才發覺那人竟然是十七叔,他一時慌張,逃跑之際踩到了樹枝,這才被十七叔發現……
沈幼青震驚之余,更多的則是後怕。
先皇十七子寧王蕭晏,她質問的竟然是蕭晏,那個沙場上驍勇善戰,殺伐果斷的寧王?
她立刻挪到蕭瑯的身邊,如他一樣垂首待在一邊。
「佷兒不知是十七叔,佷兒只是擔心沈四小姐……佷兒,佷兒告退。」
沈幼青看著從未如此乖巧老實的蕭瑯,不禁感覺像看著一個陌生人,在他轉身之際,毫不猶豫的抓住了他的手,「世子爺,咱們一起。」
蕭瑯很是受用沈幼青這低眉順眼的模樣,楚楚可憐的目光,他的心也突然柔軟了一些,便斗膽向寧王道︰「十七叔,裴姑母在尋青兒表妹,佷兒可否帶青兒表妹回去?」
「嗯。」
蕭晏淡淡的應了一聲。
沈幼青立即扯著蕭瑯的衣袖催促著他走。
「沈四小姐。」蕭晏突然在背後開口,嚇得沈幼青一激靈,她是膽大包天,可再是如此,她也不敢跟寧王有什麼瓜葛,更不想當他的什麼恩人。
此刻再听這溫和的聲音,她只覺得如芒在背,皇家的人能避則避,這是外公一直教導給她的話。
當初,外公便是因為太過推心置月復,以至于前一刻還在跟先皇談笑風生,下一刻便被發配到西南荒涼之地。
雖說大將軍之職還在,卻也只能一直守在邊疆,回京的日子遙無限期……
「在下听聞四小姐精通香道,本王近日對香也產生了興趣,不知四小姐可否講解一二?」
「王爺言重了。」沈幼青真是惶恐,小心翼翼的垂首在側,不輕易多言半句。
蕭晏朗朗的笑聲鑽進耳朵里,她不禁困惑︰傳聞中蕭晏是一個對敵殘忍,冷漠如斯的戰將王爺,這樣的溫和,這樣的笑容,這樣的平易近人,真的好嗎?
「把頭抬起來!」
蕭晏的聲音有一種震懾力,沈幼青不自覺的就乖乖听話。
緩緩抬起頭來之時,余光中看到蕭瑯近似僵硬的表情,又見蕭晏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才明白剛才那不是對她,而是蕭瑯。
「十七叔,咱們的事不能以後再說嗎?」。
「你想現在說?」
蕭瑯睜大了眼楮,看著蕭晏滿臉算計的笑意,自知上當。
蕭晏的眼神掠過茫然的沈幼青,一字一頓地說道︰「十七叔本想日後再說的,既然佷兒你提起來,那麼——」
「不,十七叔,佷兒還有事!」
蕭瑯撒丫子跑出涼亭,臨走瞥了眼沈幼青,遞給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這家伙看上去就不像是一個講義氣的,沈幼青也沒打算他真的幫自己,但現在他真的獨自跑了,她當真是有些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