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見沈琚臉色微沉,也曉得他這是生氣了,但仔細想想,父親說的確實不錯,女兒的這樁婚事連她都還沒同意,自然算不得數。
退一步來講,即使這麼婚事鬧到了聖上那里去,若是她閨女對這件事不覺歡喜,那麼她這個做娘的斷不會讓女兒出嫁。
「爹,咱們進屋說吧。」
歸根結底,老爺子是因為這麼些年她對閨女不聞不問而感到生氣,可院子里圍了一群下人,當著他們的面發生爭吵,也的確有些難堪。
沈幼青看見裴氏稍顯為難的目光,心中了然,便也勸慰道︰「是啊,外公,咱們去花廳說吧,這兒這麼多人呢……」
听見乖孫女軟軟的聲音,裴遠臉色稍霽,抬腳往花廳走去,只是在經過閨女身邊之時,腳步還是停頓了片刻,止不住地嘆氣,卻沒有說一句話,他這個閨女怎麼就變成這樣了W@呢……
裴遠居于中堂,而沈琚則是坐在左側的下座,裴氏拉著沈幼青坐在一邊,安嬤嬤斥退了一旁的下人,廳里只剩下祖孫三代。
看著父親和外公大眼瞪小眼,沈幼青不禁一笑,剛才還氣焰囂張的外公不知怎的,就這樣安靜下來了。
裴氏見他們都安靜了,便輕聲開口。
「爹,青兒的婚事還沒定下來呢,您怎麼知道的?」
沈幼青也看向了外公,他是個直性子,想必不會有什麼隱瞞,說不定從他口中,就可以得知自己這門稀里糊涂的親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沒听到外公的回答,沈琚卻是刻意的咳了一聲。
「岳父大人,青兒的婚事您就不用費心了,若是她不願意,小婿絕不會勉強她……」
「放屁!」沈琚似乎還未說完要說的話,就被裴遠粗魯的打斷了,「什麼叫不用費心了?乖孫女兒的婚事難道老子還做不了主?老子養了她十幾年,就是叫你們這麼欺負的?」
沈琚眉頭緊蹙,這等粗魯的話他著實不希望在自己的家里听見。
「爹,青兒還在呢,您——」裴氏扯了扯沈幼青的手,想要讓她先出去,只是轉念一想,老爺子的脾氣似乎只有自己閨女治得了,便擱下了這個念頭。
裴遠不自在的咳了一咳,當著孩子的面是不該說粗話,認識到錯誤,一時沉默下來。
「不想讓我管也行,但你得保證丫頭的婚事得讓她自己做主。」
裴氏自然是贊同的,前幾天她也跟女兒說過了這話,雖說親事理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若是在這方面能夠雖閨女自己的心願,那便是最好的!
沈琚的目光微微瞥向了女兒,眼底的疼惜之意溢于言表,岳父的話是糙了一點,但確是這個道理,即使十幾年來她不曾在身邊,即使對他並無親切,但終歸是血濃于水的關系,他又如何不希望她能嫁給喜歡的人,能平安喜樂。
「岳父大人放心,青兒是我閨女,沒人比我更希望青兒有一個好歸宿,這一點小婿可以保證!」
听見沈琚的話,裴遠的眼楮又瞪大來,他最介意的便是有人在他面前說親疏遠近。
一直以來,他都對這個文弱書生似的女婿頗有不滿,總以為自家閨女嫁給他可惜了,若非知道他能降得住閨女,又是閨女自己挑選的夫婿,他就是豁出去這張老臉也得把閨女給綁回去。
「爹,您是不是剛從宮里回來?也該餓了吧……」裴氏有意緩解兩人僵著的面子。
得了保證,裴遠的臉色徹底緩和,哪里還有工夫管沈琚的臉色。他今天一早就入宮面聖,前去述職,空著肚子一直到了現在,也的確是有些餓了。
「有吃的嗎?」。
裴氏知道他這是心情舒暢了,忙吩咐廚房去做些飯菜。
沈琚也默默的做到飯桌前,陪著岳父吃了一碗飯,裴遠大人不計小人過的表情,讓他深深的感到無力,而裴氏見兩人和和氣氣,終是松了一口氣。
只有沈幼青暗暗嘆氣︰得,這下還是不知道那位向她提親的人是誰……
他們很有默契的避開了,可她心中有著自己的計較,她的親事她自己都不能知道嗎,到底是有什麼不可說的……
裴遠也並非真的以為女兒女婿會對外孫女不好,只是必要的敲打還是要進行一番。
「得讓他們知道你有多重要,他們才不會無視你!」
離京前,裴遠對沈幼青說著這樣一句話。
沈幼青莞爾,同樣的話,不久前她也听到過,只是沒想到兩位老人家想到一起去了。
「外公,祖母也跟我說過,但是您應該了解我的,我怎麼會讓自己吃虧呢,所以,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裴遠大笑,笑聲朗朗,「好好,你知道就好。」
沈幼青也跟著笑……
但突然間,李肅跟她說過的話卻響徹在耳邊,不合時宜,可她卻無法忽視。
「外公,李肅李校尉是誰的人?」
裴遠神色一驚,「朝堂之中的事,你一個小丫頭問來做什麼……」
沈幼青笑著轉移外公的驚疑,「他跟我魏王爺表面與您交好,可私下卻是十分忌憚您手上的權利……外公記不記得我跟您說過曾在青沙鎮救過一個人,我來到京城之後還遇見了那個人。」
「是誰?」裴遠隱約記得這件事。
「寧王蕭晏。」
沈幼青繼續道︰「當時他跟我說是被人追殺,可他是堂堂王爺,即使被人追殺,只要亮出他的身份,各府縣也自會查出追殺他的是何人,可他卻沒有什麼動作,那不就說明他知道追殺他的是什麼人嗎。」
裴遠的目光也逐漸深沉起來,他雖是一介莽夫,但身居朝堂多年,該有的心思還是有的。
「青沙鎮隸屬寧遠城,同時也與鄂州相鄰,而鄂州是魏王的封地——」
沈幼青噤聲,朝堂中的事,裴遠一向不會讓她知道的過多,因此她沒有再說下去。
「丫頭,你是從哪里學到的這些?」
「這些事只要稍稍一想,不就知道了。」沈幼青也不隱瞞,見他神情沒有變化,又道︰「外公,如今的朝堂之上,魏王和寧王應該是最得力,現在他們或許只是暗里爭斗,可有朝一日,他們一定不會甘于現狀,那個時候恐怕他們就會……」
裴遠的眉頭一動,制止了她未完的話。
他的外孫女果然聰慧,也有遠見,但是他絕對不希望對朝堂之事知道的太多。
見此,沈幼青便岔開了話題︰「外公,您還記不記得蓮姑?」
裴遠點頭,別人對他或好或壞,他大多記不得,可他的乖外孫女遇到的好人或壞人,他卻是記得清楚。
「您回去之後,替孫女去看看她吧。」
「好,有情有義,是我裴遠的好孫女!」
裴遠朗聲大笑,突然想到了在宮里偶然瞥見的一個人影,頓時起了心思。
「李家那個小子怎麼樣,可知他的近況?」
沈幼青半天沒反應,直至注意到外公臉上怪異的笑,她才後知後覺,原來外公也知道李仲齊的存在,無怪當時他會極力的鼓動抓緊找夫婿……
「他如今可是狀元郎了,說不準日後會比你那老爹的官兒還要大!」
「外公您該走了。」
沈幼青忽略掉外公的循循善誘,眉梢微揚,看向已等候多時的馬車。
裴遠善誘無果,一臉失落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