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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鄭衡這麼問,季庸便想起了一件事。
不過這件事他和孟瑗已說過,兩個人都不覺得有什麼特別。
那麼,現在不妨再說一次。
「在那之前不久,我在禹東山下見過一位老婦人,見她可憐,便給了她一些銀子,她給過我一塊石頭。」
鄭衡疑惑︰「石頭?」
季庸點點頭,回道︰「是啊,普通的石頭。我把它放在袖子里,在上山的途中掉了,我回到學宮之後才發現。這樣的石頭禹東山多的是,我便沒有在意。」
「……」鄭衡什麼都想過了,就是沒有想到會這樣!
按她估計,這塊看似普通的石頭其實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可是季庸說,在禹東山上掉了!
掉了……掉了……
她經常上禹東山,十分清楚季庸所說的那些普通石頭是什麼。在千千萬萬石頭中,去哪里找這麼一塊石頭?
或許早被人撿走了,或許早被泥土掩埋了,或許……都有可能,就是找不到了。
她若想知道季庸為何被追殺,還是得找到暗衛才是。
兩個人一陣沉默。鄭衡想從季庸這里得知的事情,都已經知道了。
她本應離開這里去另外一個房間見孟瑗,可是見到季庸消沉的神態。她忍不住問道︰「季先生,您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
裴家是可以收留季庸,或許可以收留一輩子。但以季庸的性格,必不願意這樣。
季庸目光沉了沉,露出一絲茫然。他接下來要做什麼呢?他已經想了好幾個月,卻覺前路茫茫,他不知如何起行、亦不知往何處去。
季庸是有抱負的。
所謂」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他年輕的時候。與許多年輕世子一樣,希望能用自己的才學謀得一官半職。
所以他向當時的禮部侍郎孟瑞圖投了行卷。
然後,孟瑞圖很委婉地告訴他︰出仕為官這條路不太適合他。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的相貌。還因為他的性格和當時心態。
季庸有才學有想法,但性格固執,且有一種目下無人的心態。
說得更直白一點,就是當時看到權重勢大官員都斥為奸臣貪官。
將所有人都視為貪官污吏。就你自己一個獨清。這官還要怎麼做?
于是孟瑞圖指點他去了禹東學宮。
季庸的性格不適合波譎雲詭的官場,卻很適合教育學生。——當先生的人,還是簡單熱誠點的好。
可是孟瑞圖沒有想到,季庸去了禹東學宮之後卻開了竅,胸有直節的同時,行事卻通透了。
季庸自己很滿意待在禹東學宮。他還以為自己會像周典竇融這些人一樣,一直待在禹東學宮的……
如果沒有追殺逃亡這些事情。
現在,季庸就算想回禹東學宮。也回不得了。況且經過這幾個月的逃亡,季庸的心態再一次變化了。
之前是直節圓潤周通。現在,心腸不知曲繞了幾節,至于行事……他還沒想好做什麼事。
鄭衡想了想,道︰「先生有弘道之心,便不拘在禹東學宮一地。天下那麼大,何處不可以弘道?先生順心而為,便可以發現要走的路。」
她這些話說得直白,道理也很清楚,關鍵是季庸不知道自己的心向在哪里啊!
弘道之心,育人之所……季庸似有所得,卻總覺得眼前蒙了一層輕紗,始終看不真切。
想到季庸是孟瑞圖最看重的學生,鄭衡到底不忍心,便說道︰「我與裴族長有些話要說,季先生在旁邊听听,可好?」
季庸雖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卻還是點點頭。
此時裴光優哉游哉地在千輝樓喝茶,當听到胖掌櫃來稟,到鄭姑娘有話想對老太爺說時,他愣了愣。
鄭小姑娘怎麼知道他在千輝樓?她現在不是在見季庸嗎?有何話語要現在對他說?
裴光帶著滿月復疑惑,去見了鄭衡和季庸。
他尚未開口說話呢,就听到鄭衡問道︰「裴族長,以你看,理政之首,是什麼呢?」
嚇!這麼高大上的問題……裴光頓時懵了。
好在他不是繡花枕頭,類似的問題,他早和兒子們在雲溪邊上討論過很多次。
他清了清嗓音,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天下之恃所以為安者,財也,兵也。理政之首,便在這兩者。」
季庸靜靜听著,並沒有插話。
鄭衡笑了笑,繼續問道︰「財者何來?兵者何來?」
裴光臉上有些糾結。為什麼他有一種被考究的感覺?喂喂,眼前的可是小丫頭,他還是她的游學老師。
小丫頭這麼問他,真的好麼?
他還沒想好要不要回答,鄭衡便說道︰「當年老師是這麼問我的,我答不出。那麼我現在將老師的說法講出來吧……」
裴光一听,急了,連忙說道︰「先別說先別說。我先說!看看我與韋君相的想法是不是一樣。」
鄭衡笑眯眯地應了好的。
裴光顯然將這個問題當作和韋君相的較量了,臉色一改之前的隨意,開始嚴肅思考起來。
一會兒才道︰「財者從商來,兵者從籍來。說到底,這兩者都需要人。理政之首,說到底在于人。人,才是最重要的。」
這一下,鄭衡真是驚異了。老師和裴光,這就是傳說中的神交?
當初老師和她說的,便是這麼一番話!
人,才是最重要的,老師當初就是這麼說的。
看到鄭衡的神色,裴光便知道當初韋君相的意思和他差不多,便露出了一絲驕矜而隱秘的微笑。
他就說嘛,他怎麼會比鴻渚韋君相差!
鄭衡的思緒則泛開了,她秉國十年,對這句話的感觸實在太深了。
從古至今,關于治國的道理訓義不知凡幾,從為君賢明到為臣忠心,從愛民如子到清正廉明,從德者先行到刑法為輔……
每一句都很有道理,每一句都對國朝有益。
可是,說到底這些道理訓義,關鍵還是在于人。如果沒有人,如果人沒有開智,那麼何來治國理政呢?
鄭衡微微笑,轉向了季庸,說道︰「故爭天下者,必先爭人。報天下者,必先導人開智。季先生,您說是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