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夫唇邊掛著淡淡的笑,沒有回答,而是順手拿起了旁邊的弓箭,張弓搭箭,對著底下的某個人緩緩的拉開了弦——
鋒利的三角箭頭閃著幽光,讓人膽戰心驚。
暗紅色的夕光猶如潑墨的鮮血,將冬日的天空染成緋紅一片。千萬只歸鳥振翅飛起,掠過頭頂,喧囂過後,留下死一般的寂靜。
南宮懿一邊護著林玦,一邊奮力同黑衣人廝殺,暗衛的人數太少,早已無法抵擋對方強勁的攻擊。
雖然依舊昏昏沉沉,冷熱交替,但林玦已經醒了過來。正想讓南宮懿放開她,卻見到一道銀光從高處而下,風馳電掣般直指南宮懿的方向。頓時大驚失色,根本沒有多想,緊緊抱住南宮懿,用盡全力將他的身子轉了過來,還未等南宮懿反應過來,她已經撲在了他的身上——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隨著肩頭傳來的劇痛,林玦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唯一的念頭就是,不願再看到這人,再次因為她,而受傷。
「林玦!!——」
南宮懿反應過來,待看到她肩頭不斷的冒出鮮血時,臉色更加慘白。但還是一邊揮刀砍退不斷涌上來的黑衣人,一邊將自己的衣袖撕扯下來,小心而慌亂的幫她包扎起來。
三角帶鉤箭頭,除了鋒利之外,最恐怖的一點是,中箭之後,會將傷口撕扯的更大。好在對方沒有在箭頭上抹上毒藥,不然……
雖然經過了簡易包扎,但林玦的肩頭卻依舊在流血。南宮懿滿心慌亂,卻在開口的瞬間強裝鎮定。「你忍著點,等到了安全地方。我再幫你把箭頭拔出來,不用怕,會沒事的……」
「你的臉色怎麼比我的還要慘白?」
看著他,林玦有些虛弱的笑了笑,肩頭的疼痛由剛開始的混沌變得尖銳起來,再加上先前毒藥的作用,她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如何感受,但不管有多痛苦,都不能讓眼前的人擔心。「別太在意,只不過是肩頭中了一箭而已……」
「老大,你帶著林姑娘先走,我來斷後。」
劉副將隨手砍殺了幾個沖上來的黑衣人,竄到南宮懿的身邊。
「南宮哥哥,我也可以幫忙,你先帶林姑娘走吧……」
安鸞也湊上前來。
可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劉滿截了去,「少在這兒貓哭耗子了。事情會演變成這樣,難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雖然南宮懿強壓著沒有表現出來,但他卻一眼就看出,他老大是真的中了毒。而且還是劇毒。
「你!」
安鸞原本就有些心懷愧疚,但被劉滿當面拆穿,臉上瞬間掛不住。正欲發作,卻听到對方又扔了一句話出來。「要幫就幫,不幫就站遠點。現在沒人有空看你的假惺惺!」
心中有氣,安鸞卻不知該如何反駁,愣了一下,最終還是被危急的情勢壓倒,只好咬牙默默的與劉滿一起砍退沖上來的黑衣人。
黑衣人源源不斷涌上前,敵我力量如此懸殊的情況下戀戰,乃是兵家大忌。而且最重要的是,林二中了毒,又受了傷,若不趕緊找個安全地方救治……南宮懿不敢往下想,,征戰沙場,無論對方多強大,就算是只身一人潛入敵營,他也從未有過害怕,可如今,看著懷中的人,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卻蔓延全身。
「撤退——」
南宮懿一邊狂亂的揮舞著長劍,一邊大喝。
「主子,我這就去調咱們的人來——」
高坡上,阿麗看到南宮懿抱著林玦殺出一條血路,便向契約夫提出建議。
羅剎國的勇士,之所以會敗給大業,其中的罪魁禍首,就是這面容俊秀的年輕將軍。今日正是斬殺他的好機會,若是錯過,讓他緩過氣來,可就沒有那麼容易得手了。
「不急。」
契約夫唇邊帶著習慣性的笑意。
誰說敵人就一定是敵人了,敵人的敵人,或許也可以是朋友。
而且,他今天已經有收獲了——發現了鬼斬的軟肋,這可比直接殺了他,來的更加有價值。
*
天色暗了下來,暮靄沉寂,廣闊的天地好似一幅潑了墨的重彩畫卷,筆意潦草,就連近處的景物都看不分明。
南宮懿抱著林玦一路往下,下山的大道早已被設下重重的埋伏,想要出去,便只能從北邊的陡坡走。
「那個,我能自己走的……」
昏昏沉沉之間,林玦在中途暈倒過一次,等再次醒過來,發現自己在南宮懿的懷里,便瞬間紅了臉。
「你受傷了。」
南宮懿言簡意賅。
雖強裝鎮定,但倔強少年的語氣里卻夾帶了發抖的氣息。
「就一點小傷而已。」
林玦強忍著痛,扯出一抹笑容來。這一箭,總算能抵了初遇時她曾經捅南宮懿的那一刀,他們倆,這回,算是扯平了。
「先吃了這個。」
南宮懿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打開,倒了顆褐色的藥丸在掌心,然後遞給林玦。
一股淡淡的寒梅香氣迎面襲來。
林玦忽然想起,南宮懿曾說過,他身上之所以有初春寒梅的香味,是因為煉丹的緣故。
但情況緊急,她也沒有時間多問,只是乖乖的接過藥丸,咽了下去。
吞咽完了之後,見南宮懿隨手將瓷瓶丟棄,瞬間慌了神,「只有一顆藥丸,那你怎麼辦?你剛才也中了毒?……」
話才剛說出口,南宮懿便劇烈的咳嗽起來,接著越來越厲害,連步子都沒法邁開,無奈之下,只得先將林玦放下來。
強忍著劇毒奮力廝殺,已經將他體內的氣力幾乎耗費。
來不及回答,身後就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氣勢洶洶的吆喝此起彼伏,林玦心下一沉,追兵估計已經趕上來了。
「這兒下去有一條小道,你從這兒走,我去引開他們……」
南宮懿開了口。
林玦回頭,借著昏暗的光線,赫然看到他前面的地上,已經多了一灘血。
「你開什麼玩笑?」
全身劇痛,肩膀的血還未完全止住,林玦強撐著一口氣,「要走一起走,就我這副樣子,離開了你,難道還有活路?」
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雨點透過茂密的樹枝,瞬間將南宮懿面前那灘血水沖刷干淨。
似乎是驚訝于林玦的話,南宮懿抬起頭看著她,平靜無波的眼底,第一次泛起了波瀾。
「我會讓你活下來。」
瓢潑一樣的大雨傾盆而下,將一切都淹沒在雨霧之中。
北坡山路崎嶇而陡峭,在雨水的沖刷之下,變得更加泥濘不堪。身後的腳步漸漸遠去,林玦被南宮懿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的朝前走著。腳上的動作雖在繼續,但她的意識卻開始模糊。
也許是雨水的緣故,肩膀的傷口不再流血,但不斷傳來的冷熱交替,卻像是有人正在用鋒利的刀刃,一片一片的,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將她的骨肉慢慢分離。
南宮懿不敢停下腳步。
滿心的愧疚比體內的劇毒還要讓他痛苦。
根據線報,他與昭陽帝兩人一早就猜到那些人會在今日行動,逼宮,然後改立新帝,皇家里古老而又常見的手法。
既然是逼宮,作為皇帝的心月復,他自然是第一顆需要除掉的釘子。所以今天,無論他待在宮中,將軍府,或者其他地方,全都會有危險。因此,為了讓那些人更加的信服,更加毫無顧忌的逼宮,他答應了安鸞的邀約。
所有的事情都在計劃之中,可沒有想到,安鸞竟然受了契約夫的唆使,在酒水中下了毒。
當然了,給他的毒或許不在酒中,而是一早就在杯沿上動了手腳。
他應該從一開始就讓林玦離開,無論是用冷嘲熱諷,還是一貫冷冰冰的態度,無論什麼法子都好,可他沒有,過于自信的認為自己能夠搞定一切,卻沒有想到安鸞在酒水下了東西……
雨點越來越密集,前方雨霧彌漫,什麼都看不真切。
林玦再次暈厥過去,南宮懿強撐著一口氣,將她駝在背上,繼續往前。
不錯,這世上有許多重要的東西。
民-族大義,國家存亡,盡忠盡孝,權勢,家業……
重要的東西很多,可對于他來說,卻沒有一樣值得在意。
從軍,在戰場上拼殺,只不過為了擺月兌卑微的身份;對皇帝盡忠,也不過是在權衡之下,覺得眾位皇子都沒有稱帝的資本;看到林玦被欺負,出手相救,只是為了報答林太卜的知遇之恩而已……
對誰都冷若冰霜,對誰都不在意,所做的所有一切,不過是為了保全自身。
他一直堅信,人只有摒棄軟肋,才能過的幸福。
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人的身影就在他眼前揮之不去呢?莫名其妙的闖進來,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在她撲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他才恍然驚醒,他可以對這世上的萬物都不在意,卻唯獨對她……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南宮懿才在谷底找到一處類似于山洞的地方。林二受了重傷,肩頭的箭也得盡快的拔出來,雖然在外過夜對女子的名聲不好,但如今,也沒有辦法了。
*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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