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因娘的話,林瑜心中的火氣更盛,只見他又往前了幾步,用手指著呆坐在石階上的林太卜,「爹,我說你做人做成這樣也真是失敗透頂,娘活生生的一個人,你卻將她送到什麼家廟里清修,現在,卻抱著一個早八百年死了的人的遺物失神落魄!要我說,這些作古的玩意兒,早幾百年就應該一把火通通給燒了!……」
「住口!——」
林太卜終于被激怒,站了起來。
眼見一場父子之間的風波就要開始,五城兵馬司的人有些為難,事情還剩一點沒做完,是要先回避一下?還是繼續查下去?
小頭目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便下意識的想要征求南宮懿的意見,可卻發現對方只是黑著臉,一點想要他們回避的意思也沒有,不由的咬咬牙,罷了,還是硬著頭皮將竊賊的畫像畫完吧。
「這大半夜的,吵什麼呢?」
林瑜的聲音太大,將主屋里的老太太給驚醒了,她由春雪攙著,搖著步子走了過來。
「祖母你來的正好……」林瑜見到老夫人像是找到了救兵一般,趕緊迎了上去,「你給評評理,爹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放著活人不管不顧,硬是抱著死人的東西當寶貝。那些個雜物又不值錢,偷了就偷了唄,卻又鬧得全家人不得安生!簡直是老糊涂了……」
林老太太一听這話,臉色卻瞬間沉了下去。
這話里的「活人」。不就是指被關在家廟的陳氏?可眾所周知,陳氏是她給送去家廟的,作為家里的老封君。這點權力還沒有?還這樣被一個小輩當面怪罪?
林瑜卻沒有注意到老太太的臉色變化,只想著這老夫人向來是看林玦不順眼,今日不如趁著這件事順帶將林玦也奚落一番,所以,他清了清嗓子,聲音變得更大起來,「都是一家人。有些事情我本來是不想說的,但現在看來,我是不得不說了。」說著。他還煞有介事的環顧了一周,像是要做什麼重要發言一般,「爹,怎麼說我也是你唯一的兒子。過個幾年。還不得我要養,說的再難听點,百年之後,還不是得我幫你送終!可你現在一顆心完全偏向這個嫁不出去的女兒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孽障,你給閉嘴!——」
林太卜開口制止。
林瑜卻直接無視,頓了一下,臉上卻浮起嘲諷的神色,「哦。對了,我都差點忘了。你女兒現在已經定親了哦,嫁給你最心愛的徒弟,林家的家奴?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算盤,想將林家的家產給南宮懿?門兒都沒有?!」
眾人越听越不對勁,不禁倒吸了一口氣,這林家大少爺是傻的嗎?!
還林家的家奴?
不知道南宮懿早八百年就已經是驃騎大將軍,如今更是被封了鎮國公?
若要較真的話,林二能嫁給南宮懿就已經是高攀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了,人家堂堂國公爺,還稀罕你林家這點家產?
不過,其實要說起來,這也不能完全怪林瑜。
他雖是個庶長子,在外人眼里身份尷尬,可他自己卻從來都沒有自知之明,對于南宮懿,一向是連瞧都不瞧一眼。南宮懿去從軍,他也隱約知道個大概,可卻從未想過那個凱旋而歸風光無限的年輕將軍就是從未被他放在眼里的家奴。在林瑜的心中,南宮懿從軍,能活著回來,就已經是萬幸了,哪里還會有其他的好處?之後,他便被林太卜送出去游學了,沿途之中也不是沒有听到過相關的消息,可卻因為潛意識里完全沒有將旁人口中的將軍、鎮國公與南宮懿聯系起來,所以對于南宮懿的身份,還一直停留在先前家奴的印象里。
或者說,在他的潛意識里,壓根就不想承認,一直被自己看不起的下人,會過得比他這個少爺還要好。
此時,見到旁邊的人神色古怪,就連老太太也慘白著一張臉,林瑜頓時有些奇怪起來,便干笑道,「干嘛呢?我難道說的不對麼?」
氣氛前所未有的安靜,甚至都能听到各自的吸氣聲。
五城兵馬司的小頭目忍不住伸手捂住了眼楮,這瑜少爺還真是「膽識過人」,竟敢當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不對,南宮將軍可是比太歲爺還要恐怖的人物!能單槍匹馬闖進敵營取紅毛首級的人,若是惹怒了他,能不能留個全尸都是個問題。
正在眾人等著這出鬧劇要如何收場的時候,林太卜忽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國公爺恕罪,微臣教子無方,才令孽子說出此等無禮放肆的話來,還請國公爺看在他年紀尚輕不知深淺的份上饒恕一二,子不教父之過,微臣願意代逆子受過!」
「師父……」
見林太卜突然跪在他面前,南宮懿有些無措。
「請國公爺恕罪……」
林老太太也十分識趣的跪了下去。
林玦見狀,便也下跪。
南宮懿看到這里,更加無措。
剛想要過來攙扶,卻看到林玦在拼命的朝他使眼色。
當著五城兵馬司的這麼多人面前,林瑜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就算南宮懿無所謂,可這些旁觀的人精會無所謂麼?這樣一來,南宮懿在這些人面前,還有何威信可言?
所以無論南宮懿現在心中作何感想,他們都要下跪,將這份面子和威嚴留住。讓大家知道,堂堂的鎮國公,豈能受旁人如此的詆毀,就算這個人是未來的妻舅,也同樣不行!
「你們這是做什麼?都瘋了嗎?!!」
林瑜見狀,慌了。
「逆子,還不給我跪下!」
林太卜怒斥。
「國公爺?這兒哪里有國公爺?你們都瘋了嗎?!——」
林瑜疑惑中帶著慌亂,抖抖索索的用手指著眾人,滿心的不敢相信。
「因娘,你告訴我,這些人是不是都瘋了?」
他是林家大少爺,南宮懿是身份卑賤的下人,連奴籍都未月兌離,哪里來的鎮國公?
「阿昌!——」
林太卜終于忍無可忍,「將少爺帶下去!家法伺候!給我打六十大板!——」
阿昌得令,便帶了幾個家丁上前,將林瑜反手押了起來。
「爹,你瘋了!!?」
林瑜拼命掙扎,「我可是你的親兒子啊!?你為了一個外人,竟然這樣對我??!祖母,你救救我啊,爹瘋了……」
見林家的人只是跪著,並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意思,林瑜便又朝五城兵馬司的人求情,「各位大人,你們不能見死不救啊?我爹他瘋了,你們救救我啊……你們……」
話還未說完,人便被拉了下去。只剩下尾音還在空中飄蕩。
看著林瑜遠去的背影,兵馬司的小頭目不由的在心中翻了個白眼,救你?得罪了黑面神,誰來救他?!
一場鬧劇令原本就因為遭了竊賊的林太卜更加的失神落魄,送走了南宮懿和五城兵馬司的人,便獨自回了屋。看著他的背影,那一瞬間,林玦忽然感受到了蒼老。
回到暖香閣,畫眉將已經熱好的吃食端了上來,看著剛才自己興沖沖買回來的各式小吃,林玦卻瞬間沒有了胃口。
懶懶的將吃食賞給幾個丫鬟之後,便打算沐浴更衣睡覺。
好好的一天,全都毀在了林瑜的手里,原身的前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才會遇上這麼一個親大哥?
「姑娘,要奴婢伺候你沐浴麼?」
從將軍府跟過來的清荷問道。
自從上回遭劫之後,南宮懿便開始往林玦的身邊派人,不僅多了好幾個暗衛,還特意將美貌無比的清荷送給了林玦。
知道某人是因為擔心她,林玦也不推辭,對于送過來的丫鬟暗衛之類,全都照單全收。
當然了,如果能再送一些金銀珠寶之類的就更好了。
咳咳,似乎想遠了……
「不用了,你去再給我燒點熱水提水過來……」
見清荷還站在旁邊等著她的答復,林玦快速的調整了一下表情,說道。
雖然前世的她,一舉一動都有人在周圍伺候著,可對于沐浴有別人在場這件事,她還是沒法習慣。
可惜的是,前世的她,不受寵,卻依舊被皇帝派來的人監視著,就連沐浴,都有宮女硬性的跟著,根本就沒有自由。好在老天有憐憫之心,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如今,她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會受制于誰。
不過……
好端端的,林家怎麼會突然遭了賊呢?而且被偷的還是她已故的親娘的遺物?而且,這麼巧,因娘一到這兒,家里就遭了賊?
林玦邊閉目養神,邊將腦袋頂在木桶寬大的邊沿上,周圍水汽氤氳,花瓣芬芳,氣血舒暢。
忽然,旁邊的木格子窗戶發出響聲,林玦飛快的睜開眼,卻被眼前一片陰影給慌了神。
「你!?」
待看清「陰影」之後,她驚得朝後仰去,一時間水花四濺,慌亂中,一連嗆了好幾口水。
「……」
一身黑衣的南宮懿站在面前,似乎是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到,霎時滿臉通紅。
「姑娘,發生什麼事兒了麼?」
正在柴房里燒水的清荷听到聲音,趕緊走了過來,站在門口問道。
「沒、沒事兒。」
林玦趕緊說道。
心下卻對清荷的听力大開眼界,柴房與這兒隔了一個院子,兩個角門,這樣的距離,她不僅能听到,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過來?
南宮懿到底在她身邊安插了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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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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