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夫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林玦的背影消失在斑駁的光圈里,有那麼一霎那,他竟感覺到了孤寂。
目送小小的背影漸漸消失,他竟意外地在心中浮起一絲于心不忍。想要開口叫住她,卻最終還是放棄。
無論從哪個意義上,南宮懿已經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就算他幫忙讓林玦進到軍營里面,又有什麼意義?她還是沒法見到南宮懿。
既然這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給她希望。
這樣的想法一冒出來,契約夫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的悲天憫人為別人著想了?林玦是死是活,跟他又有什麼關系?
*
「姑娘,怎麼樣?」
看著林玦從茶樓里出來,又陪著她走了一段路,直到坐上馬車,清荷才小聲地開口。
「他確實失蹤了。~」
而且這個失蹤,十有八九是人為的。說不定那個凶手她還認識。
「紅毛干的?」
清荷咬牙。如果真的落到紅毛的手里,那後果……
想到這里,清荷突然一陣心慌。不會的,他可是南宮懿,南宮懿是不會死的。
「目前還不能確定。」
林玦淡淡地說著,將目光投向馬車外
黃沙漫天的道路,筆挺的胡楊,全身裹著粗布的行人,整座西北城,都是黃茫茫一片,像是蒙上了一層灰。
道路很寬,但卻並不平坦。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像是一不小心,車里面的人就會被拋出來。
林玦坐在馬車里,隨著車身上上下下的顛簸。心也不斷的往下沉。
凶手到底是不是契約夫還不好說,但從剛才的談話來看,他絕對是已經知道了南宮懿失蹤的事情。
可到底是誰能讓南宮懿失蹤呢?
想到這里,林玦不由失笑,她把南宮懿想成什麼了,他再厲害也不過是人而已,是人就總會有懈怠的時候。也許那些人就是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下手。
若是這樣,那南宮懿現在……想的越深,心就揪的越緊。舉目而望,面對充滿未知的茫茫大漠,她竟一點頭緒都沒有。
「四皇子的人也到了。」
林玦正陷入沉思中,旁邊的清荷低低地說了一句。
正午的西北城顯得異常燥熱。剝離開掩蓋在上面的黃沙和塵土。剩下的,就只是一道道傷痕累累支離破碎的舊牆。
前一刻日頭還很大,轉瞬天邊卻開始顯現出灰色的雲幕,好像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山雨欲來風滿樓。
看來,西北城的平靜保持不了多久了。
*
西北的天氣有些奇怪,出門的時候還是艷陽高照,等林玦從茶樓回到客棧,外面竟下起了傾盆大雨。雖然打著傘,她與清荷兩人卻還是淋了一身。
「你們倆去哪兒了。怎麼淋成這副模樣?」
在客棧的二樓走廊里,凌墨有些吃驚地看著淋成落湯雞的林玦滿是關心地問道。
「去買點東西,沒想到這兒的天說變就變。」
林玦笑了笑。
「要什麼東西跟我說就好了。」凌墨語帶責怪的看了她一眼,道,「趕緊去換身衣服,我下去吩咐掌櫃的做幾道菜送上來。」
林玦自知理虧,便沒有多說什麼,到自己的屋內,待洗完澡換完衣服之後,凌墨吩咐的菜也正好送到。
西北的菜色跟京都自然是沒得比,但看著桌上烤得黃澄澄的羊腿和飄香的肉夾饃,她一下子就感覺到了餓,瞬間食欲大增,一連吃了好幾塊肉。
「慢點吃。」
凌墨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竟莫名其妙的覺得有些趣味。
「這兒不比京都,如果沒事兒的話還是別獨自出門……」
若是在這兒出了什麼事情,那可就麻煩了。當然了,讓林玦別出門並不等于他也不能出門,犒賞將士運送糧草的隊伍還沒到,他可以趁著這幾天好好的模一模西北城的底細。
「知道啦。」林玦一邊嚼著,一邊模糊不清地應著,「下回就算要出去,也要和六哥一同出去。」
凌墨笑了起來,「這還差不多。」
外邊依舊下著大雨,細密的雨滴在瓦片之間匯聚,順著屋檐流下來,形成一道道水柱。
林玦還在對面津津有味的吃著大饃,凌墨突然覺得,若是他的肩上沒有背負那麼多的東西,也許,時間就定格在這一刻也不錯。
可惜,他從一出生就注定了肩上要扛著那些責任,時間也永遠都不可能停止定格。有些事情,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所以,他看著林玦問道,「這幾天,南宮與你聯系了麼?」
沒想到凌墨會突然問這個,林玦手中的動作一停,她瞬間沒了繼續吃下去的動力。
所以,她把剩下的大饃放進碗里,又擦了手,才淡淡地說道,「沒有。」
「他也許還不知道你來西北了吧?」
凌墨嘆了口氣。
「你能幫個忙麼?我想見他。」
林玦抬頭,定定的看著凌墨。
南宮懿已經失蹤了,但因為目前為止還不知道這件事到底牽涉到什麼人,所以她在面上故意這麼說道。退了一步,也算是化被動為主動,表達了這麼個意思——她找過南宮懿,只不過沒法見到他。這麼說,不僅能觀察對方的反應,還能順便解釋為何她到現在還沒有同南宮懿聯系上的問題。
「可以呀。」
相比于契約夫的支支吾吾,凌墨答應十分爽快。
「等過幾天我的隊伍來了之後,你和我一同進去就行了。京都來人,南宮將軍作為西北城的守將,肯定會親自出來迎接的。」
看著凌墨,林玦笑了笑,沒有答話。
如今,就算昭陽帝親自前來,南宮懿也不會出來迎接的。
一個已經失蹤的人,又怎麼能出來迎接?
「雲舒,別怪我多事,維卡那件事,真的不能怪南宮。」
凌墨看到林玦笑的有些勉強,以為她還在生南宮懿的氣,便開口說道。
從第一次見到維卡開始,他就覺得這女人出現的有些蹊蹺,頂著一張與林玦一模一樣的臉,又千方百計地要嫁給南宮懿,這種種的行為,要多怪有多怪。
可讓凌墨感到奇怪的是,他的母後倒是十分地看好維卡,不僅處處維護著她,這回在昭陽帝賜婚這件事上,似乎也幫了維卡的大忙。
凌墨有些想不通的是,這樣的女子,難道他們就沒有感到奇怪嗎?
「不怪他還怪誰?!」
林玦狠狠地說道。
就算南宮懿如今下落不明,就算她早已在心里原諒了他,但一想到這件事情,她還是滿心不爽。
看著她這副模樣,凌墨動了動嘴唇,想要開口,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其實那天昭陽帝賜婚的時候,南宮懿早已經受皇帝指派離開京都去了南方。而那聖旨,只是個口諭,也根本就沒有下達到南宮懿那里。
之後便遇上韃子入侵,西北戰事爆發。
可以說賜婚這件事,也許南宮懿從頭到尾根本就不知情。
這件事應該告訴林玦的,但凌墨猶豫許久,還是決定不了到底要不要替南宮懿解釋這件事。
每當要開口時,心里就有無數個聲音在不斷地嘶喊叫囂著,讓他無法平靜地說出真相。
下一次吧,下一次他一定說出來。
兩人正聊著,門外卻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林玦一愣,瞬間倍加警覺,用眼神示意清荷先去查看情況。
清荷趴在門上望了一眼,隨後回頭看著林玦,用唇語說道,「是契約夫。」
啥?
听完清荷的話,林玦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老天,這也太坑了吧?她就今天這麼見了一次,就把契約夫給引來了?
凌墨也不由皺眉。他用一種十分復雜的眼神望著林玦,意思似乎是說,你連羅剎國的王子都認識?
林玦也無奈,同時還感到一絲驚恐,她根本就沒有與契約夫說過住在哪里,他竟然能找上門來?
看來,自己從見過他的那一面開始,就被這個人給盯上了。
如今,都找上門了,也只能讓他進來了。
所以林玦給了清荷一個眼神,讓她把門打開。
「咦?原來六殿下也在?」
門一打開,契約夫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俊美的臉上帶著詫異的笑容。
「三王子,可別這麼稱呼,運送糧草的隊伍還沒到,我可不想這麼快就暴露了身份。」
凌墨半開玩笑地說道。
就算楊皇後沒有明說,但對于她與契約夫之間的「交易」,凌墨還是知道一些的,所以他倒是不害怕被契約夫知道他的行蹤。
「好吧,當我沒說。」
契約夫攤手聳肩,很識相地改了口。然後一點也不客氣地走到桌邊坐下。
「三王子這回來是——?」
林玦面上有點疑惑地看著他。
心中卻有些忐忑,這個人從來都不按常理做事,若是待會兒直接當著凌墨的面說出她今天找他幫忙的事情,那可就不大好。
「其實也沒什麼事兒,我剛才正好到這家客棧送個人,卻看到雲舒郡主你與丫鬟二人從門外走進來,當時有客人,我就沒有上前打招呼,之後想著既然看到了至少該寒暄兩句,所以就上來,本來踫個運氣,沒想到不僅見到了郡主,連六皇子也在。」
契約夫雲淡風輕地開口解釋,絲毫沒有提起之前林玦找他幫忙的事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