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懿到底在哪里?
林玦滿心慌亂,周圍哀嚎一片,哭嚎聲,尖叫聲,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剩下的人里,全身上下,充滿了絕望。
「南宮懿!——」
林玦大喊。
可她的喊聲很快便被周圍那絕望的氣息所掩蓋,滿心絕望的眾人,沒有人關心她到底失去了什麼,因為在場的所有人,無一例外都在失去。
失去愛人,失去孩子,失去性命……
南宮懿,你到底在哪里?
在連續喊了幾聲依舊無人應答之後,林玦整個人都頹了下來。心像是被瞬間掏空了一般,茫茫然不知該往哪兒走。
猛然間,她像是受到了暴擊一般,以最快的速度朝船艙里沖去,心中卻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忐忑不安,百感交集。
一方面,她希望見到南宮懿,但另一方面,她卻極度地不想在船艙里發現他,都這個時候了,若是南宮懿還在船艙里……
林玦不敢再往下想。
她只是一味地加快了腳步,撥開如行尸走肉般不斷朝外涌的絕望的人群,發了瘋般的朝里面沖去。
最上面一層沒有,他們住的第二層也沒有,最底下一層……
林玦站在樓梯的連接處,愣愣地看著漫到她腳下的海水。
最底下一層已經完全被涌進來的水淹沒,什麼都看不到。
絕望就像眼前的海水一樣,一點一點地從她的內心深處涌上來,然後再一點一點地漫延到四肢百駭,最後浸沒全身,讓她無處可逃。
南宮懿去了哪里?
被人抓走?憑著他的武功,除非是遭暗算,否則當面抓住他的概率幾乎為零。
可若是暗算?他那麼狡猾的一個人,到底誰能暗算得了他?楊皇後的人?還是四皇子?
所有的想法在腦子里溜了一圈,林玦的眼前突然浮現起一張同樣狡猾的異域面容來。
契約夫?
就在這時,船身再次劇烈地抖動了一下,緊接著是一聲巨響,隨即外面哭嚎聲震天。
林玦趕緊沖出去,發現船前面的半截一半都已經沉到海里,在甲板處,冒出了一塊巨大的裂縫,看樣子,剛才的那聲巨響是船身斷了。
周圍哭聲震天,站在甲板上,林玦愣愣的看著深不見底的海面。
船身已經傾斜的厲害,再不跳下去,就來不及了。
可是南宮懿在哪里?
林玦緊緊抱著懷里的木板,她不相信南宮懿就這樣消失,她更不相信南宮懿會這樣不明不白的落到別人的手里。
南宮懿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南宮懿在的話,他最希望的,就是她能好好的活下去吧?
所以她要好好的活著,只要她活著,他就一定能找到她。
可就在她鼓起勇氣抱著木板往下跳的時候,不遠處傳來小孩子的哭聲。
幾個沒有搶到小船的老弱婦孺,還緊緊的抓著桅桿,看著茫茫大海,蒼白的臉上籠罩著絕望的烏雲。
林玦咬咬牙,又重新走了回去。
「我這兒有塊木板,你們抱著這個跳下去吧……」
看著三個小孩子,和一個年輕的母親,林玦用力的扯了個笑容。
雖然一張門板好像有點不夠,但,她目前只能做到這里了。
對于那些上了年紀的人,她實在是無能為力。
「啊?公子,那你呢?!你怎麼辦?」
年輕的婦人滿臉吃驚,剛才她求了好幾個人,希望他們能夠將她的孩子帶走,但沒有一個人搭理她。
「小孩子先離開,待會兒我再想想辦法。」
林玦笑了一下。
反正她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也不差這麼一回。
「那……謝謝你……」
年輕婦人說著,從林玦手里接過木板,帶著三個小孩,向旁邊圍欄走去。
「你把木板給了她們,你怎麼辦?」
一位穿著華貴的老者目睹了剛才的一切。
他已經做好了與船同沉的準備,所以也沒有什麼慌亂。
「再說吧,總有辦法的。」
林玦說著,目光落在茫茫的大海上。
總會有辦法的,只要她努力的想要活著。
說話間海水已經漫了上來,甲板開始傾斜,船要徹底沉下去了。
甲板上稍微面積大點,能夠漂浮的木板全部都被拿走,只剩下些拆下來的木棍隨著船的晃動而來回滾動。
林玦扶著船艙的凸出來的把手,小心的躲開不斷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的行李和貨物,腳下的甲板「吱吱呀呀」的響著,仿佛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在做死亡前的最後抗爭。
突然一陣劇烈的晃動,林玦手上一滑,整個人被甩到了甲板邊緣,好在隨手拽住了倒在地上的桅桿,才沒有直接被拋進海里。
船要沉了,而她在船上再怎麼掙扎也沒有任何意義,失去了載體,依附在上面的東西哪里可以存活?她如果再待在上面,最後的結果只不過是與船一同深埋海底而已。
可是,這茫茫大海,就算是深諳水性的人也未必能突圍,更不用說像她這樣有嚴重的深海恐懼癥的旱鴨子了。來去都是死,林玦突然開始糾結起自己的死法來。
但老天,似乎並沒有打算給她太多的時間來糾結這個。
轟——
船上最後一根桅桿也隨著晃動倒了下來。
甲板上漸漸的開始出現積水。
不遠處的幾個老人重新鑽進了船艙。也許對于這些有錢人來說,躺在船艙里體面的與船同沉,遠比被甩出去,浮尸海面要好得多。
轟——
船又往下沉了一點。
甲板再次向海里傾斜。船不斷的晃動,傾斜的角度越來越大,林玦根本就沒法重新站立起來。她只能趴在甲板上,整個人拼盡全力抱住那個被折斷的桅桿。
轟——
又一聲。
甲板的前端浸入到海水里。
晃動不斷加大,桅桿與船之間的最後一絲鉗制被切斷,只就一瞬間,林玦連帶著桅桿一起滑進了深不可測的海水里……
她都來不及回憶,來不及去想這短暫生命中出現的人和事,來不及去惋惜自己的命途多舛,來不及等到南宮懿來迎娶自己的那一天,來不及再與她爹林太卜見上一面,來不及……來不及……她還有太多的來不及,但這一切,對于現在的她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直沖進鼻子冰涼的海水,將林玦嗆得快要窒息。身子已經下沉,慌亂之中,拼命的拍打著海水,讓她抓住了一同滑下來的那根桅桿。
「什麼都不用想,身子放輕松,腦子里保持空白,身子放輕松、放輕松,你會感受到水的浮力,接著人就自然會浮上來了……」
慌亂中,林玦的腦子里冒出了南宮懿的話。
她怕水,南宮懿說這些話的時候,她正在水里撲騰。可他就是不出手救她,依舊是一臉閑適地說著林玦該如何自救。當時的她恨死了南宮懿這樣無所謂的態度,沒想到卻在這個時刻派上了用場。
放輕松,放輕松,閑適的午後,一杯清茶,周圍很安靜……
林玦一邊想著南宮懿的話,一邊在腦子里慢慢的引導著自己,果然,沒一會兒,她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浮力,身子慢慢的漂浮了起來。
將下巴支撐在桅桿上,慢慢的將雙手搭在上面,依靠著桅桿的體積和海水的浮力,林玦勉強在海面上漂浮。
就算是春末,可夜晚的海水卻冰涼刺骨,不一會兒林玦浸泡在海里的身子便被凍得失去了知覺,環顧四周,發現周圍密密麻麻的漂浮著全是剛才從船上下來的人,還有大大小小的木板,看來就算是有了木板的支撐,很多人並沒有月兌離險境。
但願那母女能順利地月兌離危險吧……
銀白色的月光,灑在漂浮的尸體上面,顯得異常的陰森恐怖。一個個,或仰面漂浮,或背向海面,或披頭散發,或面目猙獰……,但幾乎所有的人,都被凍的通紅。
看著周圍的一具具浮尸,林玦滿心的恐懼,應該說是恐懼到極點,恐懼到她已然感覺不到恐懼。
因為這跟平常的恐懼不一樣,在這些人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即將要遭遇的未來。下半身漸漸的開始僵硬,不要過多久,她也會像這些浮尸一樣,在這冰冷的海水里活活的凍死。
好冷……
林玦從來沒有感受到這樣的寒意,沁入骨髓,然後再由內而外讓人失去知覺。脖子僵硬的已經沒法轉動,而脖子以下的地方,就像憑空消失掉了一般,一點感覺也沒有。
時間漫長的好似經過了幾千年,但天光卻依舊未亮。
嘴里的氣息越來越薄弱,眼前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原來死亡的過程,是這樣的漫長……
*
一艘船停在了不遠處的海面上,旁邊還停靠著幾艘空著的小船。
「大人,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包括那些逃出來的。」
甲板上,有人在低頭匯報。
「這是名單。」
匯報的人說著,將一份名單遞給了一個身穿黑衣站在船頭的人。
「南宮懿呢?」
接著月色,黑衣人瞄了一眼名單。
「我們搜遍了整個船,都沒有發現他的身影。……不過,他不在,但雲舒郡主卻在船上,但這個時候,她估計已經……」
匯報的人話還未說完,一陣旋風,黑衣人跳進了拴在旁邊的小船里。
「大人,你去哪里……」
「你先回去將消息傳給越京,我去辦件事。」
話音剛落,小船連帶著人,便瞬間消失在了海面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