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翔九天 第三章 緩歌謾舞凝絲竹

作者 ︰ 雲城九少

絲竹曼舞,廣袖流仙,臨華殿上宮姬曼妙多姿,起轉承合之間落拓恣意,雲袖輕甩,光華天成。

明黃高座之上,雕刻逼真的蟠龍翻飛舞動,游戲祥雲,傲然狂柞。座上之人嘴角含笑,厲目炯爍,威儀自生,宛若九天神明,睥睨眾生。

左右兩側各設兩座白玉鳳座,左側九尾玉座之上的女子,面若朱丹,皎若雲霞,正是鳳冠傲立,明黃華服的皇後。大楚左相鄧允乾之女,鄧昭筠。

另一側七尾鳳座之上,卻是依舊空著。

一舞罷,笙歌暫停,滿室安然。

皇後看一眼龍座之上兀自轉動酒杯的皇帝,再看看右側空著的玉座,眉頭微蹙,輕喚旁側貼身女侍,「去看看貴妃怎麼回事,為何到了這會還不來?」聲音不大,卻是剛夠坐在下首的于是眾位大臣听得清楚。緊接著便是一陣細語言責。

眾人皆知,皇貴妃生性平淡,宮中宴會向來不願參加,每每抱病稱恙,數十年來皆是如此。因著當年尷尬的身份,眾人心里也是無法面對,她不願在這樣喧囂的場面中出現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作為一國皇妃,在外臣來朝時,出于禮節,列席晚宴,卻是不可拒絕。也難怪那些視規矩禮節如天的言臣此時心存不滿了。

然而話音剛落,便見門口款款而來一位宮裝女子。皇後嘴角剛剛掛起的笑容登時僵了起來,卻在下一瞬,無限放大,直達眼角的笑意,顯然是一副看好戲的神色。

皇貴妃齊茗絡一襲月華色流紋百褶飛仙裙,皎若月華。高髻垂珠,迤邐翩飄。依舊是平日里的打扮。

四周喧囂一時寂靜,在座諸臣都看著這位素服而來皇貴妃。轉瞬卻是又一次的竊竊私語。

皇貴妃雖不喜宴會,但為外臣所設宴會卻是從未缺席,妝容儀度也未曾有絲毫偏頗,可是今日這樣隨意,卻是大大驚詫了眾人。外使來朝,堂堂皇貴妃卻是如此怠慢,衣著于理不合。大齊是皇貴妃的母國,更應當盛裝出席,緣何如此輕待?

「妹妹快來!今日這樣的打扮,倒是清麗非凡。妹妹天生麗質,這樣一襲素服果真襯得人比花嬌。」皇後輕輕一笑,吐氣若蘭,伶俐輕軟,卻是字字珠璣。

皇貴妃卻是置若罔聞,蓮步輕移,走向皇帝前,盈盈一拜︰「臣妾赴宴來遲,還望陛下恕罪。」

下座言官听言,眉頭皺的更深。

「起吧,回座。」皇帝淡淡一語。

「謝陛下。」起身落座,自然隨意,垂眉合眼間,風華絕代。

這樣隨意怠慢的態度終是惹怒了言諫的御史。

「皇貴妃娘娘,請恕微臣斗膽相問一句,娘娘姍姍來遲,又不著貴妃儀服,如今卻又如此輕慢皇後娘娘,不知是何緣故?」

皇貴妃掃一眼怒目而視的御史範成,面色恬然,不露喜怒,只是平平道︰

「今日本宮本是在在永安宮佛堂之中抄寫經書為我楚國祈福,在半個時辰前,才听丫頭說今日大齊明親王出使我國,本宮畏懼參宴來遲,傳將出去,被人指摘驕縱無禮,又恐大齊來使覺得是我皇輕待,落入有心人口中,于兩國關系不利,這才連衣服都不及換,匆匆趕來。所幸我皇寬涵,不予計較。

「況且今日所來,乃是本宮幼弟,本宮自幼看著他長大,嫁來楚國十二載,未曾回大齊省親,幼弟也是多年不曾一見,就算為人所知,本宮今日未穿儀服,也只會說是本宮思弟心切,今日在本宮看來,也不過是赴一場家宴。想來傳出去也不會有太多流言。

「至于範御史適才所言輕慢皇後姐姐,更是無稽之談。陛下在座,國以君為天,妻以夫為天,本宮自是要先拜過陛下,而皇後娘娘,陛下早已允過本宮不必行禮,適才也要本宮回座,難不成御史要本宮抗旨不遵麼?

「至于姐姐若果真要和妹妹計較,晚宴過後,妹妹自是會登門拜訪,賠禮道歉。若姐姐還不夠解氣,要打要罵,妹妹絕無怨言。」話到最後,卻是轉向了皇後。

洋洋灑灑一番言語,愣是讓素來挑剔的御史範成啞口無言,只得賠禮坐下。

而上座的皇帝則是頗帶笑意的看著一切,心下也是好笑不已。這範成是個不怕死的,平日里沒少給自己找麻煩,只是沒想卻當著百官的面,被平素不喜言語的齊茗絡擺了一道,竟是無言以對。心里暗叫痛快,這才算夠解氣。

而反觀皇貴妃,依舊如平日里一樣安安靜靜,面無驕色。

若不是這十四年來,她心性平淡,日日念佛抄經,也不與朝中權貴來往,不與宮妃結交,當真會是個狠角色。不過,先不說她沒有這個想法,就算是有,也是不過是婦人的小手段,勾心斗角,深深宮闈,也蹦不出什麼大事,根本不足為懼。

若是談及自信,晟昭帝楚懷淵可是普天之下鮮有人及,若是他可以預見未來,知道未來的走向,是否會繼續如此剛愎自用,小瞧這樣被他不屑的小婦人呢?

一旁等著看好戲的皇後听到最後話題落在自己身上,忙從容大度的說︰「妹妹說笑了,你我姐妹情深,做姐姐的怎麼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和妹妹計較呢?不礙事的。」

聞言,皇貴妃嘴角含笑,似有若無,輕輕掃一眼御史範成,便不再言語。

範成更是心下氣惱自己,卻偏偏有氣沒處使,只得一口飲盡杯盞中的酒水,還覺不解氣,更是搶了一旁侍酒宮女的酒壺,自斟自飲。但縱使這樣,心中還是感激皇貴妃不與自己再做計較。只是安安和自己較勁。

而此刻的皇帝,卻是抓住了一句話。泠然開口︰「皇後,適才茗絡所言,她的丫頭半個時辰前才知道朕今日要宴請大齊明親王的事,你作何解釋?」

並沒有向皇貴妃細問,也沒有進一步求證,只是開口便要解釋。可見對皇貴妃的話,是深信不疑。

皇後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卻不想竟是這樣的直接。縱有詫異和一絲驚慌,卻稍縱即逝︰「臣妾早在三日前,就遣了貼身女侍柔兒前去通知妹妹,不信陛下可以問柔兒。」說罷,使了個眼色給一旁的粉衣丫頭。

那丫頭跪在殿前,跪得直直的說道︰「啟稟陛下,奴婢在永安宮外遇到一個叫伽兒的宮女,她說皇貴妃娘娘在佛堂誦經,不容打擾,奴婢便將此事告訴了那丫頭。」頓了頓又道,「莫不是那丫頭一時貪玩,忘了稟告娘娘?」言之鑿鑿的模樣,莫不是知道真相,齊茗絡覺得連自己也要深信不疑了。

不及皇帝相問,皇貴妃微笑開口︰「伽兒是本宮宮里的丫頭不錯,可是早在三日前便在一次換燈油時被燙傷了腳,太醫來看過後還開了藥,囑咐不要隨意走動。她如今正臥病在床,你又是在何處見的她呢?」

這次卻是換了那丫頭吃驚。睜著大眼愣愣的看著皇後︰「娘娘,奴婢沒有撒謊!」

皇貴妃不置可否的笑笑︰「那麼,是本宮欺君咯?」不過,也不算是撒謊,伽兒雖不是三日前受的傷,卻的的確確是第三日晚上輪值守夜,給佛堂的長明燈換燈油時受的傷,太醫也曾來查看,還開了藥的。不過這丫頭卻是不懷好意,在兩日前才來稟告的。

一日之差,卻是萬分惡毒。

那一日得了消息,她便差人打開箱子查看儀服,以便為今日的晚宴準備,然而卻在那儀服正中的對襟處,被劃來開一個寸的大口。看守擱置衣服的偏殿一直有人守夜,並不曾有外人進入,除了那夜伽兒受傷,因為夜深,不曾有人換班,這才空了一夜。

而伽兒,卻是最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人。

衣服拿去營造司,卻得了皇後前一日派人取走了部分絲線,剩余絲線不夠的消息。而劃口太大,就算絲線足夠,最快補好也得小半月。

按制,皇後和皇貴妃均是明黃宮裝華服,赤鳳祥雲並牡丹,都是用金絲和孔雀尾捻成的線縫制,不過一個是九尾赤鳳,另一個卻是七尾赤鳳罷了。

一件小事,齊茗絡開始只是懷疑,既然這樣那衣服不能再穿,便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剛才的說法只是稍微試探,然而如今,一件一件穿起來,答案呼之欲出,對自己的猜測更是深信不疑了。

看來平日里當真是太過淡泊了,我不欺人,卻哪料有人自個欺上門來。

「杖斃。」二字出口,晟昭帝輕啜一口杯中清龍御酒,道一聲「果真好酒。」

君言一出,已是板上釘釘,不容更改,要想活命,便得去求那受害之人,皇後對看向自己的丫頭一使眼色,那丫頭立刻爬向皇貴妃,叩頭不斷︰「娘娘,上天有好生之德,求求您,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求求您…」

「臣妾听憑陛下做主。」溫言巧語一句話,卻是令在座之人都變了神色。

這是明擺著要這丫頭死啊!皇貴妃日日禮佛,卻是如此枉顧人命麼?

皇貴妃卻是似乎事不關己,看也不看眾人一眼。

儀服劃破,自是無法穿了,宴會之上失禮不說,更是有失國體。就算事後要查處此事,無人證物證,元凶更是無從尋找,最後即使自己免受罪責,也會給身邊的人落得個看管不力的罪名,就是不死,也得落得殘疾了。當真是陰狠的手段啊。

欺我至此,還要我饒你性命麼?我雖念佛,卻也是一個俗人,我也不是善人,**之中,有多少善人可言?更何況我還是這**的皇貴妃,萬人之上,就算不理瑣事,堂堂威儀,卻也不是一些貓兒狗兒都可以沖撞的。不給一個教訓,如何能夠警告其他宵小之輩呢?

皇後還想在言,卻听得一句︰「陛下,這大齊的使者還要多久才來呢?臣妾可都餓了呢!」

不看也知道,這樣嬌俏可人的聲音來自珍妃。可真是時候呀。

話音剛落,便听早已候立的趙海奏道︰「陛下,大齊來使酉時三刻已達東華門,現今早已經到了殿外等候宣見。」

「宣。」

下一刻,皇後面上已如死灰,卻依舊保持著端莊的坐姿。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鸞翔九天最新章節 | 鸞翔九天全文閱讀 | 鸞翔九天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