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翔九天 第四十五章 多情卻為無情苦

作者 ︰ 雲城九少

曲聲幽幽,在初夏的午後,應和著依稀的蟲鳴,順著涓涓流水緩緩飄散。

一曲吹罷,鸞歌已是清淚滿面。

那一日,他在九曲長廊的石橋上溫柔地對著她笑;

那一日,他輕輕哼唱,之子于歸,言秣其馬;之子于歸,言秣其駒。

那一日,柳絮紛飛,他手把手教她以葉為器,吹出清麗的曲調。

那一日,他拂過她額前的碎發,對她說︰「我要回燕國了,你父皇已經答應了我們的婚事。」

那一日,他說︰「若是想我,便吹這支《漢廣》吧。」

那一日,他為她鬢角插插上一支芍藥︰「我在燕國等你。」

如今柳葉又染綠,芍藥復盛放,昔年為她簪花吹曲的人,卻早已不在了。一切,都變成故夢里奢侈又傷心的碎片。

手中的柳葉不知何時已經飄入水中,溫熱的風輕輕拂過,岸邊的花瓣也順著風向飄入池水隨波遠去,間或有幾個打著旋兒沉入池底。

鸞歌面上的淚水被風干,只余眼角微微有些發澀發痛。

「我知道,皇宮不是你想留的地方。用不了多久,這里便會有大變,那個時候你可趁亂離開。在齊國都城新豐東郊的山腳下,有兩座緊挨著的墳。我只希望每逢清明,你可以代我前去祭拜一番。只是一別十二年,那墳頭應當已經滿是荒草了吧」齊茗湘的話言猶在耳,淺淺淡淡里卻有些許寂寥。

「大變?內亂還是外患?」看著齊茗湘的樣子,鸞歌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不管是內憂外患,楚國平靜的日子都已經快到盡頭了。」齊茗湘一笑,卻不再提及此事。

「也罷。」鸞歌聳聳肩,不置可否,「只是不知您可否告知那兩座墳葬的是日後我去祭拜的話,也可以防止拜錯了人。」其實鸞歌真正想問的是那時候,還有誰死去了?當然,也是害怕燒錯了香。

「那兩座墳頭其實是兩座故人的衣冠冢。更多的事情,目前我無法告知與你,只是齊人沒有兩墳連葬的習俗,這習慣是燕國的風俗,你必定不會認錯。」

「燕國葬習的墳墓?難道那墳里葬的是燕國人?」湘兒常年居于深宮,又如何認識燕國人?

鸞歌發現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當年的事,究竟牽扯了多少人?

「若是在你走之前,我還能活著,必然會悉數相告。」

「所以,你讓我做的事就這一件?」鸞歌語氣里滿是不可置信,還有,那兩座衣冠冢「好,我答應你。」

湘兒的要求很簡單,可是那些話里滿滿的寂寥與無奈,還有那種視死若歸的淡然,都讓鸞歌心里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素手拘一捧水,鸞歌看著那雙映在水中的雙眼,心中默默嘆息︰

你真的能解開所有的迷麼?

水中那雙眼楮微微眯起,眉頭卻是越來越緊,就在這時,只听一聲似有若無的鈴鐺聲散開在空氣里,鸞歌腰間的木鈴鐺陡然發出銅鈴質感的聲音。

鸞歌指間露出了縫隙,掬起的水瞬間跌落在池中,擊碎了平靜的池面,連著水中倒映的俏麗人影,也變得斑駁。

「有事。」鸞歌迅速起身,收斂了思緒,臉上又換上一副慵懶隨意的樣子,不復剛才的凝重悲傷,饒是如此,但腳下的步子卻並不含糊。

她匆匆而過,卻沒有注意到一旁桃樹下站著一個人影。

回到永鸞殿,鸞歌差點和正在收拾院子的蓮心撞個正著,隨便說了聲「對不住」便急急忙回到屋內,關好門窗這才靜靜地盤膝坐在床榻之上。

將腰間的鈴鐺解下,放在眼前,鸞歌雙手結印,才听那鈴鐺里隱隱約約傳來幾聲細碎的話語,赫然正是當時皇後和祁嬤嬤所說的話!

鸞歌諷刺一笑︰「這樣喪心病狂的計策你們也想得出來!那就看看到底如何吧。」

鈴聲漸悄,繞在她身側的圈圈紅光也逐漸暗淡,依稀可見便是那晚奪窗而出的紅鸞。

鸞歌拿起木鈴鐺,低頭系在腰間,還未抬頭,便猛地听到一聲怒斥︰「你所謂的三年掌握所有消息便是用這樣的方法?」

不用看也知道,除了舒陽,誰還能這樣悄無聲息地出入他人房間,幸好他尚算正經,不會看出什麼偷窺的事兒來。鸞歌心里默默月復誹,受傷的動作卻是未停。

他的聲音雖然是怒意滿滿,卻沒有任何的威懾力,反倒是有一股憐惜的味道在。這麼些年常常听到這種調調,早都習慣了。

「沒什麼,三年之期也沒幾天了,時日一到,我必然會離開這里。」鸞歌了解他的脾氣,雖然知道他是真正的怒了,卻還是漫不經心的樣子。

「離開這里然後再同同樣的方法駕馭八門鈴?繼續用自己的精氣喂養它,讓它幫你收集信息?齊茗絡!如果師父耗費十年的精力換來的結果就是你這樣輕賤,我想他就是死也不會瞑目!我以為你會多麼聰明,原來就是一直靠著八門鈴?!你倒是有氣魄,可是就算是紅鸞之體,也經不住八卦鈴鐺的侵襲。」舒陽看她的樣子,更是怒從中來,就算是天命之女又如何?像這樣自尋死路的人,就是再來十個雲陽山主,也救她不得!

鸞歌掃他一眼,拉拉腰間的鈴鐺,看系穩當了,才開始低頭穿鞋。

「既然你都知道了,也應當明白沒什麼危險,至少我會活著去給你種十年的還魂草,不會賴賬。」

舒陽聞此更是怒火中燒,忍不住上前將鸞歌抓起來,固著她的雙臂強迫她正視自己︰

「你真當我稀罕那些破草?你看看現在的你,十年蝕骨折磨才換下的這條命,你就這樣浪費?所有的隱忍就只是為了讓你如此揮霍?你知不知道八門開到六門會有怎樣的結果?之前為了你弟弟的親事,你已經開了開、休、生三吉門,卻還是被嘲鳳與帝王之氣所震傷,如今居然還要開死門?若三吉門和三凶門齊開,你可知道就是活佛在世,也救不了你?!當年師父授你八門鈴只是為你聚魂之用,如今卻被你用來干這等事!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為他人想一想如何?」

若是你那青梅竹馬的燕國皇子知道你這般模樣,他如何會安息?

舒陽一時氣急,說完這些話已經有些微喘,但是最後一句話卻是生生憋了回去。

當年忍受著那麼大的痛苦,你都沒有流淚,如今卻為著一個死人這樣作踐自己,所以一心存了死志?

舒陽心里莫名的堵得慌,看著眼前這雙眼楮,像是要看穿她的心思。濕熱的氣息噴在鸞歌的面上,讓她只覺酥癢難耐,只得用力掙開了他的雙手,一**坐在身後的床上,揉著被他抓得生疼的胳膊,慢慢道︰「可若不這樣,我根本無法獲取有利的信息。」

舒陽似是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口氣相比之前緩了不少,但還是因著面子,轉過身去不再看她︰「哼!」

鸞歌看著他別扭的背影,不由失聲而笑︰「放心吧,我答應你賠你還魂草,便不會食言,所以一定會活著,好好地活著。」

說著彎腰穿剛才未曾穿好的鞋子,「我發誓這一定是最後一次,因為齊茗湘已經答應我告訴我當年的事情,用不了多久,我們便可以離開楚國了。」

鸞歌站起身子,用腳蹬了一蹬,復又開口︰「在此之前,你能幫我去一趟齊國嗎?在你回來之前,我保證一定不會再做任何動作。」

舒陽听聞此言,回轉過身子,看了她半晌,才道︰「什麼事?」

「去齊國都城新豐。在東郊的山腳下,有兩座連葬的衣冠冢,我想你幫我看看那是誰人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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