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喝問讓趙海後頸一涼。
好大一頂帽子!這該死的萬清上輩子肯定跟自己是冤家,不然怎得會說出這般話來!這話要是穿了出去,他指不定會被人怎麼叫罵。
趙海想要否認,但面前奉命跪著的太醫院眾人,卻又不知如何解釋。心里罵了不知多少遍,但面上仍是笑意滿滿。
「大人這話老奴可擔待不起,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只想著替陛下分憂就好了。他們觸怒了陛下,受了些懲罰,自然得受著。何況陛下的心思,又哪里是我們這些做奴才的能揣測的?萬大人您說是不是?」
「是,實不相瞞,的確是我等觸怒了陛下。」年紀稍微大點的太醫忙不迭道。
如今陛下的病情萬萬不能透露出去,陛下若真是想讓人知道,就早早地召集百官了,由此可見,皇帝是不想讓人知道此事,免得引起帝都的不—無—錯—小說安。
如今之計,唯有一個字,那就是「拖」。
拖到陛下痊愈。
當然,這也是在賭,但來自聖諭的籌碼,讓他們呢更能安心,于是想也沒想便順著趙海的話接了下去。
「是啊,大人,陛下的確在內里休息,吩咐了不得打擾的。」另一個有眼力見兒的小醫徒也連忙點頭。
萬清卻不接話,一雙鷹隼般的眸子依舊直勾勾地盯著趙海看,趙海心中一驚!
不,這不是突然而來的問話。
這萬清,明明就是知道了陛下如今的狀況,想要來一探究竟!
兵部尚書如今管著各州府的軍士調動擢降,但帝都兵力調動的權柄卻握在京畿衙門手中。
但不管如何,兵部都是如今形勢下非常重要的所在,萬清也是皇帝信任之人,但關鍵在于這人與自己不對盤,萬一……
趙海額度目光閃了閃。
卻听萬清此刻冷笑一聲︰「你們是鐵了心的不想讓本官見陛下麼?若是出了什麼事,」萬清的目光從跪在地上的幾位太醫身上掃到趙海身上︰「大人們擔待地起麼?」
早在萬清來宮內之前,禮部尚書就曾差人上他府上控訴,言說有人在京城散播謠言,涉及陛下的身份,但這半日以來,居然沒有哪個衙門前去制止阻攔,更別提嚴加懲辦,生生讓那些人嚼了半日舌根,害得原本就混亂的帝都越發烏煙瘴氣。
按理這本該是找京府衙門的,但禮部和兵部向來不對盤,因此禮部這麼一說,在兵部看來也只是想惡心自己一番,卻不會想到是有人想要借了兩部之間的這層恩怨來故意讓他出面。
于是萬清差人將控訴之人扔到了京府衙門,自己則進了宮。
讓萬清心中生疑的,不是晟昭帝的身份,而是各方對于這一消息的反應。
偌大的消息,不僅沒有人制止,就連消息最靈通的陛下居然也沒有對此致辭,況且如今長公主與五州兵馬已然到了帝都之外,為何陛下對京畿衛和兵部連新的調令都沒有?
如此重大的消息,難道陛下並不知道?
心中有了疑慮,按照萬清說風就是雨的性子,便直接進宮想要求見陛下。
這一路走來,宮內戒備森嚴,幾乎已然是五步一兵十步一衛的程度。
自從得知五州兵馬的動靜,柳州的兵馬便被調了回來,與原本駐扎在京郊的兵馬一道負責守城護衛,而京畿衛的精英兵力則與羽林衛一道,被安排在皇宮各處,負責宮里的安危。
但這樣的安排卻讓萬清更加想不明白為什麼皇帝連這些風聲都不曾听到。
要麼是真的不為所動,清者自清;要麼就是……沒有人告訴陛下這些。
如今看到皇帝寢宮前這一幕,萬清心中的猜測更甚,但在他看來,更多的,是趙海區區一個閹人生了旁的心思,陛下只怕已被挾持。
想到這里,萬清站在門外,朝著內里高聲道︰「陛下,臣兵部尚書萬清有要事啟奏!」
萬清本就是一個大嗓門,這話一出口,更是帶了幾分力道,仿佛是吼出來一般,別說皇帝在屋里睡覺,只怕是在隔壁屋子睡覺,都能被這聲音吵醒。
但內里卻悄無聲息。
萬清看著趙海和太醫的眼神越發可怕,再一次揚聲道︰
「陛下,臣兵部尚書萬清有要事啟奏!」
趙海瞳孔一縮,看來這萬清是真的鐵了心要來插一手的了。
但如今這個時候,卻不是能夠容忍他來自以為是搗亂的。
眼神往萬清身後看去,就在趙海正準備招呼人將萬清綁起來的時候,內里突然傳出一聲響,緊接著一只鞋子從屋里砸開門飛了出來。
與此同時,一聲煩躁不耐的聲音傳來︰
「叫魂兒呢叫!人還沒死呢!都給老子閉嘴!」
趙海暗叫不好!
老天爺,怎麼忘了內里那個壞脾氣的小祖宗,枉費他們在外面辛苦幹旋,他可倒好,一句話將所有人都賣了。
「來人!將……」趙海急了,再不及多想,直接喚人,準備直接將萬清綁了,哪怕得罪人也不能讓他壞了救陛下的大事。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見萬清直接抬步上前,一腳踹開了皇帝寢宮的門,朝著內里走去!
這還了得!
趙海忙不迭跟了進去,屋外跪著的幾人面面相覷之下,也不知是誰帶的頭,也跪行著往寢宮內去。
「趙海!這是怎麼回事!」
然而這一聲喝問,讓剛跨過門檻的幾人生生停了下來,又退回門外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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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屋頂之上,有人看著看著這一切,唇角微微翹起。
黑金面具在眼光下閃耀著內斂又華貴的光澤,雖然乍一看並不能看清面容,也無法窺探情緒,但那露在面具之外的唇角卻因此顯得更加柔和。
「你好像很高興看到這樣的情況。」
身後有聲音傳來。
無落沒有回頭,便知道此人是誰。
「但的確很好笑,對不對?」
一邊是自作主張的太監和見風使舵的太醫,一邊是自以為是的朝臣,對上一個重病加身的皇帝,還有一個不怎麼高明的大夫。
這些人撞到一塊,各懷鬼胎,的確好笑。
鸞歌也跟著笑起來,沒想到這個人竟也是個妙人。
「你倒是不替那個家伙擔心。」
鸞歌干脆坐在無落身邊,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與浮生同樣打扮的人沒有惡意,甚至還生出幾分莫名的熟悉之感,讓她莫名地想要親近。
看著坐在身邊的小丫頭,無落有片刻失神,然後望向宮中一角,似是無意瞥一眼風景般。
「我本來就是來看他笑話的。再者,他也不用我擔心。」
「哦?那個浮生這麼厲害?」鸞歌奇道。
晟昭帝的寢宮,如今的她是進不去的,那邊的屋頂有嘲鳳守護,自己若是用了術法,只怕也不能施展開來,反倒容易自損。
不管怎樣,她的目的都是為了阻攔浮生治好恆王,既然不能直接下手害人,那麼不妨在這個角落里關注著那便的動靜。
「不是他厲害。」無落將視線投向皇帝的寢宮,唇角微翹,似是譏諷一般︰「而是我知道,他這次所做的一切,都會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