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翔九天 第十七章 凶相善容復作邀

作者 ︰ 雲城九少

夏日百木豐茂,尤其是晉國,因處中州東部,更是葳蕤叢生,滿目皆碧。

午後的日頭毒辣,街上甚少行人,就連帝都平陽北街最氣派的府邸中,門院亭廊前拴著的護家之犬也止住了吠叫,于屋檐之下吐舌散熱。

若不是隱約傳來的爭吵聲,只怕也可應了那句歲月靜好。

然則此時蟬鳴蛙叫恁地聒噪,偏生讓人頭痛欲裂。

「查不到?!一群廢物!」

書房當中,為首一男子玉冠博帶,錦繡華服襯得他通身的氣派煞是逼人,乍一看也是一個玉面俊俏的翩翩佳公子,然則聲音甚是冷清,出手的動作更是讓人心中生寒︰

但見他從一旁跪著的兩人身上隨意抽出一人的佩刀,揚臂一揮,便見一件物事隨著其中一人的痛呼飛來,緊跟著水漬濺地的聲音,便在屋內響起。

「殿—無—錯—小說下饒命!殿下饒命!」

顧不及傷痛,饒是早已見識過主子的狠辣,那兩人此刻也生怕自己的腦袋隨著那一刀飛離脖子,因此忙不迭叩拜求饒,聲聲不斷。

「饒了你們也不是不可以,辦好了差事,本宮自然不會薄待你們。」

將手中的佩刀隨意地扔在地上,男子接過一旁貼身小廝及時遞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一雙狠厲的眼楮望向匍匐于地上的二人︰「但若是辦砸了,做鬼也別怪本宮不念主僕情分!」

「是是是……」

那人連忙慌亂應聲,生怕惹怒了眼前的煞星。

男子抬眼示意。那小廝很快明了,當下便將那已經飛出一尺開外的耳朵放在托盤之上,捧到了二人跟前。

看著兩人身子顫抖。額角冒出虛汗,男子才滿意地彎了彎嘴角,可是出口的話卻是恁地陰寒︰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教訓,若是仍舊查不到那人是誰,下一次,可就不是一只耳朵這麼好說話了!」

「是!屬下必當竭盡所能!」

「多謝殿下不殺之恩!」

有了那番震懾,兩道聲音幾乎不等話音落下便緊隨其後以表忠心。身子也匍匐地更低。

那丟掉耳朵的侍衛,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甚至連傷口都不敢捂。只任那血水不斷流下,很快便泅濕了腳下的地毯。

「好生盯著三皇子府,若是仍舊查不出那人的身份,那就提頭來見!」

「是。殿下!」

「是。殿下!」

見兩人如是乖覺,那人這才冷哼一聲,示意小廝將斷耳遞給那侍衛︰「若你趕的早,指不定何御醫還能幫你接上去。」

「多謝殿下!多謝殿下!」

那侍衛聞言,盡管心生畏懼,還是接過那盛著自己耳朵的托盤,忙不迭地叩頭致謝,豈知因此反讓傷口的血滲地更多。

「行了行了。下去吧。」

男子望著這一切,滿面不耐與厭惡地揮了揮手。

看著二人出去。男子的容色變得越發冷峻,將毛巾扔還給小廝,吩咐道︰「去請張先生去明春閣,這里好生收拾一番。」

「是,主子。」小廝連忙應聲,盡管侍奉多年,他仍舊模不準自家主子的性情,因此也越發的敬畏與小心。

男子見狀,點了點頭便往外大步而去,眉間的沉郁與煞氣在驟明的白日下,顯得愈發清明。

列位看官,且道這人是誰?

不錯,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如今深得聖眷,母妃又得晉帝寵愛的二皇子,華碩是也!

這位于北街的二皇子府,也是當今聖上親賜的府邸,其豪奢華貴,除卻皇宮,只怕整個帝都也找不出能及得上的。

就連太子的東宮,也略遜一籌。

正是因為如此,原本只是猜測皇帝有意新立二皇子為太子的消息甚囂塵上,讓當今太子的越發不滿。

然則這樣的不滿,卻並不能帶來任何的實質性效果。

隨著張河曲多次幫著二皇子出謀劃策,使得華碩在晉帝心目中的地位越發高漲。

最主要的原因,是比起太子已經故去的母妃皇後,如今後宮之中晉帝專寵二皇子母妃蘇貴妃也是一個很關鍵的所在。

尤其是蘇貴妃因其一手好醫術,每月十五更是讓人在二皇子名下的醫館著弟子替百姓免資看病,在百姓間博得一片好名聲。

而醫館的東家二皇子,則是最直接的受益者,在百姓的口中成就了溫煦良善,心系百姓的好名聲。

當然,這也只是面上的溫煦,面上的良善。

否則那手起刀落便是一耳的人,又是何處所來?

百姓愚鈍,但卻有人終究不傻。

尤其是在晉國,立嫡立長大于立賢立德乃是數年不變的祖宗規矩,因此太子的嫡長身份使他具有了最先天的優勢,贏得了朝中所有舊臣的支持。

更何況,皇後當年是為晉帝而亡,但憑這份情誼所在,就是他如今再怎麼寵愛蘇妃,卻也得考慮悠悠之口,考慮朝臣之心。

只是隨著時日甚久,哪怕天子不改,朝臣卻也如走馬之燈,多少新人看不慣太子性情沖動沉迷酒色,轉而支持仁心善念又有才德的二皇子,眼見皇帝的恩寵逐漸傾移,卻始終等不到廢太子的指令。

多年以來,晉國唯一一次廢太子的原因,乃是因其心智蒙蔽難當大任——饒是如此,廢而重立也經過了好一番波折。

而如今的太子縱然奢侈縱欲,但到底心智清明,遇事也有幾分計較,更沒有犯過大奸大惡的罪名,只是因為其才德彰顯不如二皇子,便要廢而立新,並不能說的過去。

然則眼見著能夠與太子相較量,朝著那高位之上更進一步。莫說是有著極大可能的二皇子華碩,就是凡常之人,只怕也難掩那種欲念。更不能容許旁人對此有任何的阻撓和干涉。

所以當听聞一直跟著太子**後面辦事的三皇子華宸,不知從何處尋來了一位能夠與張河曲的才智相比,甚至還可能高于張河曲才智的智者之後,二皇子便再也坐不住。

他十分清楚,自己這些年能夠有這樣的榮寵,僅僅依靠自己母妃在皇帝跟前的聖眷根本不夠。

晉帝並非昏聵,若自己沒有在張河曲的輔佐下辦好那些實打實的事兒來。不會有今日皇帝的另眼相待。

所以眼前的一切不能被打破,華宸請來的智者也絕對不能為太子一黨所用——且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他都不能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

尤其是那小子居然能舍得將秋溟苑騰出來給人住……

看來那消息不假也真了……

想到這里。華碩的眼楮眯了眯,原本往明春閣方向去的步子,卻生生換了個方向,邁向了另一頭的漪瀾閣。

而那漪瀾閣內居住的。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的二皇子側妃,李嵐姮。

或許這個夏日注定不得安寧。

……

……

相比于山下暗潮洶涌紛爭不斷,雲陽山上倒是面上看去頗有幾分歲月靜好的滋味。

當然,如果說不管是在閣樓之上還是在庭院之中,推窗出門都得瞅一眼那世間罕見的九宮蓮之外。

站在九蓮閣的蓮池邊,鸞歌將手中用來培土除草的小鐵鍬掂了掂,最終還是將東西扔在一邊,一**坐下來躺在了一旁涼亭內的搖椅上。

因為動作太猛。先時因為跌倒而撞傷的側骨被踫到,痛得她呲牙咧嘴好一陣摩挲。

自從知道這九宮蓮乃是出自蘇月翎之手。鸞歌的心中就非常膈應,瞧著這滿池的蓮花越發不順眼,幾次三番透露出想要鏟了這一池蓮花的念頭,直惹得雲婉痛惜說她暴殄天物。

而這消息不知怎麼傳到雲晴的耳中,更是惹得本就不待見她跑來指著訓斥鸞歌不知好歹恃寵而驕。

旁的話還好,鸞歌都能忍得住,只那一句恃寵而驕,卻是不自知地拂到了她的逆鱗。

一怒之下,鸞歌伸手一撈放在一旁原本想著用來替還魂草培土,卻一直沒能用得上的鏟子,當著雲晴的面兒一鏟子下去,便劈斷了兩三根蓮睫。

雲晴既驚又詫,最終到底還是孩子心性,無奈之下被鸞歌氣得梨花帶雨,又一次從九蓮閣跑開了。

而雲婉因為好不容易才逐漸和解,見狀只得向鸞歌告罪一聲,便追著雲晴而去。

……

看著漂浮在水面上的殘蓮,鸞歌忽地生出幾分煩躁與惘然來。

自從那一日在听香水榭听舒陽道出些許往事之後,這種煩躁與迷惘便猶如跗骨之軀無處不在,就連晴好的日頭也曬不化那種並不光彩的心思。

看著清風將那幾枝殘荷吹得四散,鸞歌只覺自己可恨。

那加諸草木身上的怨氣,非是因為皆因蘇月翎的原因,更多的,是因為自己生出的那份可笑的心思。

若說之前還不明了,那麼在感受到那股心頭的絞痛,而後甚至無力回返的虛月兌之後,癱坐在山石上的鸞歌在那一日便明白了自己的心念。

那樣的感覺,她再熟悉不過。

在那場天雷引發的昏睡之中,當她看到洛天與旁人結拜天地,哪怕那是自己的身份,她仍舊覺得心頭揪地生疼;在她看到洛天從自己身前走過,卻看不清自己所在,反而挽起另一人的手之時,她也是這樣的感覺。

那種失落,那種震驚,那種從心底最深處迸發的似乎將要炸裂的破碎之聲,如同晴天霹靂而來,讓她感受著來自心愛之人給予的痛擊。

可是,那是洛天啊。

是她心心念念十數年的洛天啊!

對他生出這樣的感覺並不奇怪,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竟然也會對舒陽生出這樣的感覺?

自己心中難以割舍的,長久以來支撐她前行的。不就是洛天的冤屈,燕國的覆滅,還有那加諸于自己身上的刻骨之痛麼?

可是如今。如今……為什麼卻有了這樣的心思……

為什麼……

鸞歌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卻仍舊難以置信自己的離譜。

然而廟小難避,尤其是有意的相見。

風送荷香,卻也送來困苦的根源。

「我明日會帶著雲婉與雲晴下山。」

隱隱竹香入鼻,清泉般流瀉的聲音傳入鸞歌耳中。

鸞歌不用睜眼也知道眼前之人是誰,盡管近幾日刻意避免。卻仍舊躲不開終要對面的結局。

「她居然同意了?」

努力撥開心頭的煩躁與混亂,鸞歌應聲,詫異于這樣的結果。

舒陽此行往晉都而去。若雲婉真是蘇月翎身邊的人,這般尋上雲陽,要麼是為了山上植物,要麼是為了山上之人。

如鸞歌所猜。只怕是為了某樣物事。可是如是雲婉居然爽快利落地答應,看來也就只有一個原因了——

在人不在物。

然則舒陽的解釋卻否定了她的猜測︰

「她本不願,說要留在山上照顧與你,在我說你不日也會下山之後,她才勉強應了。但是卻拒絕了我幫她看傷的提議。」

「不願下山,又拒絕看傷,」鸞歌輕笑一聲開口,「看來那道傷痕果然有問題。」

「所以我懷疑。她或許是在躲著什麼人。」

耳邊有衣袍撩動的聲音,緊接著舒陽的聲音便從鸞歌的左側偏低的地方傳來︰「或許我們之前都猜錯了。」

「倒是有幾分意思。」

鸞歌唇角噙笑。依舊閉眼作寐,卻清楚地感受到舒陽在她身邊的空地上坐下。

「雲晴又被你氣走了?」

早將雲婉之事交由舒陽這個正主負責,鸞歌已然懶得伸手。

見她不願多談,舒陽遂不再繼續先前的話題,轉口提出方才來時所見。

不知為何,鸞歌突然覺得有幾分不痛快。

尤其是那個「又」字,像極了在說自己又一次以大欺小。

「是啊,因為我要除了這一池的九宮蓮,她不樂意,我卻也樂意讓她不樂意,那麼就只能讓她不樂意了。」

鸞歌帶著幾分賭氣與不滿冷笑道,說出滿口繞來繞去的話。

「我只想告訴你,雖與主有怨,然草木無過。」

舒陽听聞,再沒有說其他的話,反倒是身子一傾,雙手枕在頭上,靠在了背後的亭柱上。

鸞歌這才明白,舒陽方才那句話只是調侃,並沒有指責她與雲晴置氣之事,甚至以為她只是因為與蘇月翎的過節,而將不滿泄于無辜的九宮蓮。

心生尷尬,鸞歌遂不再言語,幸得她始終不曾睜眼,才沒有流露眼底的慌亂。

清風徐來,撫于面上,將閉眼輕寐的二人攏于其中,雖無言語,卻到底生出幾分流年靜好的滋味來。

雲婉剛踏入九蓮閣遠門之時,便遠遠地瞧見涼亭中一趟一坐,卻都閉目安眠的二人身上。

幾乎不曾思索,雲婉便輕聲退步而出。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陽光推移,已然覆得滿身之時,鸞歌這才開口道︰

「如今已然證實天命可改,你當如何助那三皇子一臂之力?」

「他此次請我下山,告與外人所知的名號,是求訪而來的智者。所以我不會用任何術法,只是依照凡常幕僚行事,盡力而為罷了。」

鸞歌話音剛落,舒陽便接過話頭,看來二人都不曾睡去。

听出舒陽話里的意思,鸞歌不由為這位三皇子心疼,說出這番話來,只怕舒陽也就真當自己是一個普通的幕僚了,若真的不以術法加之,也不知是否能夠出類拔萃。

「只不知你是否有意,隨我下山共睹?」

盡管知道鸞歌先時已經說過想要留在山上精習術法,舒陽還是沒能忍住,再一次開口相邀。(未完待續。)

PS︰我發誓再也不亂許諾了,本以為今天可以兩點就解決,然則昨晚熬夜今天恍然睡過頭,改完都到了這個時候……我有罪,求大家責罰QAQ呶,今天的二更,4q4,第一次日更一萬,還有點小激動,發完之後滾去繼續碼字了,希望能堅持,大家看書愉快~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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