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晴查看一番後,果然對那輛新馬車很是滿意,甚至還難得的夸贊了幾句。
听到客人這般滿意,那小二自然難免自我吹噓,可是心里卻暗道︰我家掌櫃的自己的馬車,能不舒服不氣派麼!
舒陽與鸞歌對視一眼後,不動聲色地掩飾掉眼底的探究,著兩位車夫將原先車上的東西往那輛新馬車上移了些,等兩輛車都差不多很是寬敞了,這才準備啟程。
雲晴瞧上那新馬車的寬敞明亮和舒適的臥墊,自是再不肯挪動,鸞歌與她不對頭,自然也不會上車,如是一來便只剩下舒陽和雲婉二人。
按著方才舒陽與鸞歌對視時的意思,定然是二人分坐兩車,好分別照顧著不知情的雲婉和雲晴二人,然而還沒等舒陽開口,雲婉倒先主動請纓︰
「主子,我和雲晴坐吧?我可還沒坐過這麼舒坦的馬車呢!」
瞧著雲婉面上的向往之色,舒陽不好拒絕,只得點了點頭,與鸞歌二人上了來時的馬車。
但為了安全起見,又安排她們二人的車走在了前頭,由他們在後,也好時刻注意留心。
這般安置妥當之後,車夫便揚鞭而行。
雖說是在午後,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辰,可是因為車內寬敞不少,通風也好了許多,全然不如上午那麼擠,甚至偶爾還有風從簾子飄動的窗口吹來。
馬車之上,雲晴與雲婉靠著身後的車壁。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一路行來,先時因為舒陽在外駕車,阿藍便被雲晴一直抱著。如今換了車,又因為雲婉而不能與舒陽同坐,雲晴自然更舍不得放開抱在懷中的阿藍。
「可覺著渴?要水嗎?」。
「不用了,姐姐自己喝吧,我不渴。」
百無聊賴地撥弄著阿藍的耳朵,雲晴懨懨的回著雲婉。
「怎得,可是氣我擠走了主子的地方。鬧得你不愉快啦?」
按理來說,幾人中最尊貴的便是舒陽,這樣舒服點大點的馬車。自然需得讓他先來坐。
雲晴方才非坐這里不可,自然也有這樣的心思在,可是卻沒成想被雲婉壞了她的心思。
所以打從方才一上車,她便有些打不起精神。但又不能對著雲婉撒氣。只好生生地往自己肚里咽。
可是這會兒雲婉直言說了,她再不理會,便是不好了,于是只听她道︰
「沒有,我怎麼會生姐姐的氣?姐姐為我好,我自然知道,又怎麼會心生怨恨?只怕是方才那燒鵝吃多了,有些堵得慌罷了。」
「那就喝點水順順。」
「好。」
話到這份兒上。雲晴再推辭便有些說不過去,于是只好點了點頭。接過水壺喝了一口,遞還之後又繼續逗著懷中的阿藍。
「你呀,心里想什麼我還不知道麼?」
將水壺放在一邊,雲婉挽著雲晴的手,輕輕的拍了兩下,嘆了一口氣道︰
「我知道讓你這麼快放下執念原不可能,只是有些時候,身肩重擔的時候,兒女情長就必須得先放一步,等日後求得了想得的東西,再來回頭細細爭討這些東西。」
「姐姐說的我都懂……可是,有些事根本不是說放就能放的。每次看到他,我心底就還抱著希望,可是他那樣高傲的人,待所有人都一樣,自然也不會對我獨此一份……」
「你這又是何苦……我知道你心里難過,可是如今尚且如是,若是再容許這樣的心思發展下去,日後只怕更苦。」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知道姐姐對我好,不想讓我再懷著那沒有指望的心思,可是我這心還是揪的疼,哪怕只是騙騙自己……」
慢慢倚身靠在雲婉的懷中,雲晴的聲音帶了幾分嗚咽,眼角也不由自主地落下淚來。
「傻姑娘……」
輕輕地撫上雲晴的頭發,雲婉低聲輕嘆,將自己的帕子遞給她。
「姐姐有喜歡的人嗎?」。
擦了擦眼淚,在雲婉的懷中蹭了蹭,就像是撒嬌的小姑娘一般,雲晴突然開口問道。
「喜歡的人啊……」
雲婉沒想到雲晴會這樣問,念著她問出聲的問題,似是想到什麼一般,唇角不由露出一絲苦笑,思緒也逐漸飄遠。
……
「你走!我沒事,你不要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你回苗疆去,去做你該做的事!去啊!」
「我不會走的,要走也得帶著你一起走,我們一起離開。」
「我不會跟你走的。琉璃因我受罰,我不能拋下她不管,我要回去求娘娘恩典,她仁心慈善,定然會原諒琉璃。」
「琉璃就是為了讓你月兌離其中,才會為你攬下所有的罪責,你這樣回去又有什麼用?!除了讓她的一片苦心白費,還能有什麼用處?!」
一直盡力平和地男子發出焦急的低吼聲。
「我回去,娘娘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回去,娘娘就不會再為難琉璃;我回去,琉璃就不會死!我可以和你走,可是之後的每一天每一夜,我都要活在自己的好姐妹為自己而死的噩夢里,想著自己是這般的苟且偷生,想著自己身上背負著一條人命——這樣的日子如何能過得安穩?還是你真的忍心看著我遭受這樣的折磨?」
「……好,你可以去,但是我和你一道,我們一起去,救出琉璃後我們帶她一起離開。」男子緊緊抱住眼前的人,終于做出了讓步。
……
……
「沒想到啊,苗疆的少年英杰的巫術師居然會大駕光臨,這是南風吹的太厲害了麼?」暗室之內。坐在當首的女子優雅的吹開茶盞之中的茶泡,悠然道。
「廢話少說,交出人來。」男子冷言以對。沒有絲毫的客套之意。
「交人?交什麼人?本宮手里何時有閣下的人?」
「銀珠和琉璃——將她們二人給我,此事且就這般過去,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男子冷聲道,右手已然模上了腰間的短笛。
那女子卻仿佛毫無覺察,輕輕的啜了一口茶水,然後作驚道︰
「這個真是奇了怪了。若是本宮沒有記錯,銀珠和琉璃二人,可都是本宮身邊服侍的人。如何會輪到公子來問我討人?你是她們二人的父母兄弟麼?就算是,她們的身契也還在我手中,便是放人,也得經過我的允許。哪里就由得你說要就要。說討就討?」
「是你的婢女又怎樣,我要帶她們走,誰也攔不住,在我動手之前,您最好還是想清楚,否則真鬧出什麼動靜來,怕的可不是我。」男子眯了眯眼,望了一眼頭頂。
此地正上方。便是皇宮重地,真的鬧起來。他不是晉國子民,自然不會懼怕。
「那你就試試鬧上一鬧好了。」
那女子抬眼笑看與他,然後努嘴示意他看向一旁角落黑暗里的人影︰「你真的鬧起來,我也不怕讓她體內的蠱蟲鬧上一鬧了,如果你不怕她死的話,那就盡管鬧起來好了。」
「銀珠?!」
男子這才注意到角落里縮成一團的黑影。
隨著那一聲輕喚,那一團人影動了動,披散著的長發被撥散一旁,隨著一旁侍從移動的燈光,清晰的照出一張憔悴的容顏,依稀還可見曾經的清秀綺麗,只是神色卻已然有些許茫然。
「你竟然敢對她下手!」男子已然怒不可遏。
「為什麼不敢?都是我身邊的婢女,她們做錯了事,要打要罰,自然是我這個主子說了算。」
「你別忘了,蠱蟲之事,我們苗疆只怕比你們中州人更熟悉,這樣的威嚇,只怕有點上不得台面。」
「哦?那你不妨帶走她試上一試。」
女子挑了挑眉,伸手作邀,示意那男子上前去看,渾似毫不在意,「不過有件事,倒先別怪我沒有提醒你——蠱中不止有巫蠱,還有術蠱,而術巫向來相斥,若是你到時候害死了她,可別怨我沒有提醒你。」
男子冷哼一聲,果真毫不客氣的上前相探,模著那角落里名叫銀珠的女子的脈象,口中輕喚道︰
「銀珠,銀珠,醒醒。我是浮生,睜開眼,仔細看看我。」
「浮生……浮生……」
喃喃喚著這個熟悉的名字,銀珠慢慢抬起頭來,望著眼前從模糊到清晰的面容,待看得清楚之後,卻猛地將他往前一推,驚呼道︰
「你走!快走!離開這里!快走!快走……」
許是因為本就身子虛弱,方才的動作又耗費了太多的精力和情緒,銀珠的話音突然變弱,然後陡然往後倒去。
「銀珠!」
浮生一聲驚呼,上前接住她,才免卻她的頭踫到身後的石壁上。
探著那虛弱脈象中隱然跳動的強勁,浮生的面色越來越難看。
慢慢將懷中的人平放在地上的干草上,他慢慢抬起頭來︰
「要怎麼做,你才肯放過她們?」
輕笑漸起,在暗室之中飄蕩,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清淺隨意的聲音︰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氣。不過這種事,我們倒可以換個好點兒的地方,坐下來慢慢談。」
……
……
曾經的記憶似乎在霎時間被撕裂開來,那些本以為早不記得的話語,再一次在耳畔響起。雲婉的面色越來越難看,雙手也越來越冰冷。
自從問出那句話之後,雲晴便一直安靜的躺在雲婉懷中,等待著她的回答,可是過了許久,仍不見有一聲回應,就連先前的呼吸之聲似乎都變得極為稀薄。
她心中疑惑,抬起頭望著雲婉,正欲開口再問,卻看到雲婉額角細密的汗珠和慘白的面色。
覺察出不對來,雲晴坐直了身子,將懷中的阿藍擱在一旁,然後握住雲婉的手,另一手卻是探著她的額頭,當感受到那超乎異常的冰涼之時,她不由焦急道︰
「雲婉姐,雲婉姐,你怎麼了?你怎麼了?你別嚇我,你到底怎麼了?」
雲婉神色茫然,直到被雲晴連喚好幾聲,這才堪堪回過神來,可是望向雲晴的眼神中卻是一片絕望與失神之色。
「雲婉姐,你看我,我是雲晴啊,我是雲晴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雲晴越發著急,也越發慌亂。
望著眼前秀麗的小姑娘,雲婉的眼神逐漸清明,然而還是帶著幾分恍然︰
「雲晴啊……對,你是雲晴……你是雲晴……」
似是不確信,雲婉又伸出手來慢慢撫上雲晴的面頰,直到感觸到那暖暖的臉蛋和活生生的氣息,她才慢慢地笑了笑︰
「是啊,你是雲晴。」
說完,便似極累一般,靠在身後的軟墊之上,望著車頂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將方才的水壺遞給雲婉,雲晴無比慶幸自己方才沒有喝太多的水。
「你喝水,還有好多,你先緩一緩。」
接過雲晴遞來的水,雲婉好容易才抬起雙手,將清水飲入口中,面色也稍微好轉了些。
「雲婉姐,你的手好涼好涼,方才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你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停車?要不要讓主子來幫你看一看?」
幫雲婉擦著面上的冷汗,雲晴這才慢慢冷靜下來,可是問出的一連串問題還是顯示出她的慌亂與焦急。
「不,不要告訴主子,不要停車,我沒有事。」
似是害怕什麼,又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沒事一般,一听雲晴的建議,雲婉忙不迭的坐直了身子,可是因為用力太猛,身子又近乎月兌力,再一次往後倒去。
好在背後墊著軟墊,並沒有磕著絆著,也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
「好,好,我不說,我不說。」
雲晴連連點著頭,甚至還伸出手來作發誓狀。
不知是這一輛車太舒適,還是車夫的駕車水平太高,車內發生的一切如同在平地之上,雲婉也沒有因此生出暈眩之感,過了沒多久,便逐漸恢復了過來。
看著滿面擔憂之色的雲晴,雲婉安慰似的笑望著她,可是眼中卻是絕對認真的神色,出聲打破車內的緊張與尷尬︰
「雲晴,答應姐姐,方才的事情,別告訴任何人,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好嗎?」。
「可是……」
想到方才雲婉宛若白紙的面色,還有那如同冰石的雙手,雲晴面露猶豫之色。
如果真是很嚴重的問題,自己答應了,不就是害了她麼?
「我真的沒事,你相信姐姐。你若是告訴了主子,他定然要問緣由,難道真的要告訴他是因為你問了我那樣一個問題麼?我不想讓主子誤會,也不願意主子因為這事對你心懷芥蒂,所以什麼都別說,好不好?」雲婉緊緊的握住雲晴的雙手,面色盡是緊張與期盼。
雲晴還在猶豫。
「如果你不相信,告訴你也無妨,只是人皆有傷心之事,就像你心里有著父母之仇和奪家之恨,我也有著同樣傷心的往事,所以你一提起,我才會那般失神……答應我保密,我便告訴你為什麼,好不好?」
咬了咬牙,雲婉似是極度痛苦地閉上了眼楮。
「不不,姐姐,我不告訴主子,也不問你了,你別說,你什麼都別說,我明白了,我不听的,我答應你,我誰都不告訴。」
看到雲婉的神色,想起曾經自己夜晚中的無數驚夢,雲晴猛地搖著頭,然後緊緊抱住雲婉,「我誰都不告訴,姐姐你別難過,你還有我,還有主子,我們都在的。」
雲婉略略松了一口氣,回抱住雲晴,喃喃道︰「謝謝……」(未完待續。)
PS︰哇哈,雲婉的身份有沒有猜出來呢?她是誰呢?回憶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呢?一起猜猜看咯>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