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翔九天 第二十九章 仁善生死辨幾何

作者 ︰ 雲城九少

篝火重新被點燃,隨著天邊啟明星漸亮,林中的狼藉之貌也逐漸顯露出來。

地上滿是殘肢斷臂和干涸的血跡,廝殺交戰過的痕跡留在草木枝的斷痕之上。

站在一處干淨的地方,看著眾人正有條不紊地收拾著殘局,受傷的侍衛也正在接受包扎,舒陽慢慢踱至一旁。

「先生。」

抹了抹臉上的汗水,楊成從人群中向舒陽走來。

「怎麼樣?傷亡如何?」

舒陽按了按手,示意他不必客氣,直接開口問道。

昨夜來的那群人,遠比想象中更要殘忍,刀刀見血且不說,乃是行刺常事,但所有的刀劍之上,都淬過毒,但凡受傷之人,此刻都已然虛弱無力,若不是舒陽昨夜及時出手,只怕今日的林中,已然是人間煉獄。

其實哪怕這個時候,也並不見得能好多少。

「死了兩人,因為利刃直接刺心而入,無法救治;受傷的有十九人,已經按照先生給的藥物幫他們清理過了,血也及時止住了,等過會兒收拾好了,隨時可以趕路。」

望著身後圍坐在一起的人群,楊成的面上閃過一絲不忍。

這些人都是跟著他一道為三公子辦事的好兄弟,平日里一起喝酒吃肉出生入死,原以為都能一直好好活下去,可是誰知道此次出門,竟然已經讖語成真。

然而很快,這股悲傷便被堅毅之色所取代。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不管是他還是其他人,這些兒郎們為了自身的抱負而努力,早在決定替公子辦事走上這條路的時候,就做好了這樣的生死準備,真到這樣的地步,又哪里會因此而畏懼而後退?

「不著急趕路,昨晚大家都累了。再休息一陣,等到辰時之後,再出發吧。他們不會再來。也沒有時間再來了。」

听到楊成的話,舒陽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如今他們的行蹤已然暴露,若是那些人卷土重來。只怕已然再經不起這樣的損耗與折騰。所以為了舒陽的安全起見,哪怕他們再苦再累,都要先將舒陽安全護送到安陽。

「先生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楊成愕然。

「你不也知道麼?」

舒陽笑了笑,淡淡的望著他。

「我……」

楊成的聲音漸止,袖中的雙手卻是緊緊攥起︰「二皇子這次,當真是冷酷無情。」

「哈哈,說這話你就錯了。」舒陽仰天大笑,看著楊成面上的不解。突然問他道︰「你在家中,那如夫人待你如何?」

楊成沒想到舒陽會突然提到自己。想到那日在平州小院解釋自己和雲晴淵源的時候,曾說到此事,而且這也是整個安陽都了解的事實,因此也不遮掩,只道︰

「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父親寵她愛她,所以無條件的相信她,她在父親面前扮演者慈母的角色,然而背後卻安排人在我的飯食中下藥,甚至誣陷我毀壞別人家姑娘的清白——那姑娘,是她母家一個遠方表親,因為品行不端,而在家中遲遲不能嫁出去……」

「待你尚且如是,那麼待你母親,待其他人呢?」

「母親……」楊成的雙眼眯了眯,「我母親,只怕就是被她所害……其他人,府中但凡對父親生出一點心思的人,不是被配了喜歡吃喝嫖賭的小斯,就是被打發出去賣給了牙行……」

「所以你看,若說冷酷無情,那是對有情之人而言,而對于無情之人,這不過是打壓的一種手段,尤其是對敵人,有些時候,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對立。」

「先生是要給他們開月兌?」

楊成迷惑不解,但因為涉及到趙氏的狠厲,舒陽又渾似道出她身不由己的解釋,讓楊成略有幾分不滿。

「是,是要給他們開月兌——因為,這也是給我們自己開月兌。」

舒陽望著他,神色漸寧,指著一旁累積起來的數十具尸體︰「從昨晚結束時候起,你就不曾再看過那里,能不能告訴我,是何緣故?」

楊成的面色微變,梗著脖子,卻是的確不曾看向那處。

「這是楊小將第一次殺這麼多人吧?」

舒陽往那處走了幾步,看著眼前壘成一堆的尸體,卻不再看身後的楊成。

「先生管的太多了。」

努力地屏住心神,穩定氣息,楊成冷聲道。

「兄弟相爭,骨肉相殘,本就是這樣的殘忍與真實,若是連楊小將都不能面對這樣的現實,那麼三公子請我前去安陽還有何意義?

「我本以為,不管主子如何,至少三公子身邊的人,都是做好了準備,明確了立場,也已經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的人。

「可是小將這樣,實在是太讓舒某心寒了。

「婦人尚且知道攸關榮華之際,為保自身富貴需作惡冷酷,可是成大事的兒郎,在面對生死之擇時,竟然生出不忍與畏縮,我卻不知,若是日後三公子被人圍困之時,你們是否也會對敵人生出這樣的無知憐憫?」

眼前的尸體上,所有的劍傷都避開生死要害,最多只能讓人難行,卻始終不能斃命,這也是為什麼昨天夜里,明明他都做好了安排,那些黑衣人卻始終像是不能完盡一般。

若不是後來他在火中燃藥,伴風催之,只怕此行之人中,還要有更多的人殞命。

「先生……是楊成之錯。但此事與三公子毫無干系!公子自是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什麼,否則也不會多次上山相請先生,更不會輕易地卷入這樣的爭斗之中。懇請先生莫要生氣,楊成定然汲取教訓,此後再不婦人之仁。昨夜差點壞了先生的計劃。害的兄弟眾人負傷,所有的責任,楊成一力承擔,還請先生責罰,日後回到安陽,楊成也會向公子請罪!」

听到舒陽的那些話,楊成猛地跪了下來。幾乎是帶著幾分強迫與勉力,盯著那一處尸堆,想著那兩名面色發黑。再也不能與他把酒言歡的兄弟。

舒陽說的沒錯,就算是昨夜,他仍舊不願意對那群黑衣人痛下殺手,因為娘親生前信佛。最怕的便是殺生造孽。

娘活著的時候。就連一只螞蟻也舍不得踩死,教給他的,都是要與人為善,做一個對得起自己良心的好人。

所以哪怕是在跟隨公子之後,他也盡可能的不對敵人痛下殺手,蘇懿也因此說過他幾次,可是他始終不能過去心里那道坎兒,始終無法坐到武樑那樣手起刀落。便是一條性命。

昨晚……是他第一次殺人。

「責罰與請罪,都是沒有什麼用的東西。我只想你明白。良善不是錯,但在生死對決的選擇之時,在別人想要你的命的時候,你所有的反擊都是情有可原。否則像昨日那樣的行為,不是仁義不是善良,而是愚蠢,是給敵人以更多的機會與,也給己方更多的困難與障礙。

「想一想你那兩個死去的人,想一想他們為什麼會死,然後,我希望看到一個真正當地起大任,有足夠的勇氣和魄力的武將,而不是一個只有婦人之仁,有著不辨是非對錯的儒士。

「你現在跪著的,不是我,求著的,也不是我,你求的是自己,跪的,是因為你死去的兄弟。」

舒陽沒有躲避,而是望了他一眼,冷聲道,而後越過他的所在,往一旁走去。

「若是想明白了,便帶人準備啟程;若是不明白,那麼到了安陽,楊小將只怕要換換地方。」

听著舒陽漸遠的話,楊成的面色逐漸慘白,額頭也漸漸滲出豆大的汗滴。

過了許久,他才重新抬起頭來,直直地望著眼前的尸堆,慢慢撐地站起。

母親,或許,我們都是錯的……

沒有辨別是非的仁善,是愚蠢……

望著舒陽走來,眾侍衛都有些靜默,只望著他,卻不知如何開口。

方才舒陽與楊小將說什麼他們沒有听清,但是看到楊成跪下的那刻起,原本還有些鬧哄哄的場面頓時靜了下來,因此後面舒陽的那些話,也零零散散地飄入他們的耳中。

本以為舒陽是故意刁難楊成,或是故意甩那些所謂文人的古怪性子,可是他們卻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的原因。

仁善,與是非。

是他們從來不曾想過的問題。

本以為所有的生死,都不過是命數,可是如今,不僅是自己的命,還有同協的命,在場所有人的命,都是連接在一起……

舒陽沒有在意這些從他移步起,便一直追隨著不曾停滯的目光,也沒有在乎他們會如何看待自己,就這樣多部走到了一旁的馬車邊。

鸞歌耳目聰明,早在他踏步而來的時候,便听到了聲響,因此掀開車簾,同他點了點頭。

「可還好?」舒陽問她。

「沒事,只是因為受不了這樣的血腥氣息。」捂住了鼻子,鸞歌的面色帶著幾分白。

昨夜揚鞭交戰之時,她一直在強忍,可是到了後來那些人撤退後,望著眼前的慘烈景象,她終于忍不住吐了出來。

河邊有人汲水做飯,她稍稍緩解之後,便回了車上,盡管車馬已經盡可能的遠離當場,可是那股氣息,在掀簾之時,還是會隨著清晨的風吹來。

「抱歉,昨晚應該提前告訴你們的,也好讓你們有個準備。原本一切都在防備之中,可是後來……預料出了些問題,沒能及時解決那些人,讓你受驚了。」

看著舒陽有幾分愧疚的神色,鸞歌瞪他一眼︰「我是那麼嬌女敕,又是那麼不講理的人麼?現在想想,我的確是很生氣的,可是不是因為你們除了問題而生氣,而是你最開始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我而生氣。我不是雲婉和雲晴他們一樣需要人保護的弱女子,我希望,我也有義務承擔這樣的責任。」

「若日後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只要你和對他們一樣,也將我考慮其中,讓我分擔一部分。」望著舒陽,鸞歌舒了口氣,認真道。

望著鸞歌認真的神色,舒陽的心頭突然覺得有些暖意,面上也露出了今日第一抹真正的笑意。

「好。」

趁著鸞歌低頭的瞬間,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寵溺地承諾。

「啊呀,又來!」

拍開舒陽的手臂,鸞歌又瞪他一眼。

舒陽笑了笑,收回手,卻听鸞歌的聲音再起︰「去看看雲婉和雲晴她們吧,只怕昨兒個晚上嚇得不輕。」

想起將二人從樹後帶回來的場景,鸞歌按了按眉心。

昨晚,她將雲婉和雲晴趁著混亂帶到樹後躲藏,為了安全起見,又在二人身邊加了一道屏障,若不是施術之人或是內里的人主動踏出,外面是定然不會傷害到內里的。

因為舒陽早有叮囑,非到必要之時,最好莫用術法,因此她只是開了這樣一個小的結界。

本以為不用再擔心,可是誰知雲婉到底沒有攔住雲晴,讓她從樹後跑了出來,恰巧遇到長箭射出,眼見便要刺中雲晴,卻被雲婉眼疾手快地推開,又為她擋了一箭。

好在只是蹭破了皮,可是雲晴卻因此一直自責哭泣,又因為天亮之時看到這樣的場面,更是嚇得大哭不止,楊成最早過來看過,還被她又打又罵,直到現在,鸞歌還能听到不遠處的抽噎聲。

「我知道了。」

舒陽點了點頭,看著她一臉倦容,安慰道︰「別擔心了,雲婉不會有事的,雲晴那里,我再去說說,你好好休息。」

「嗯。」

鸞歌應聲,然後放下簾子,將一旁補眠的六兩和不知何時鑽進來的阿藍往里挪了挪,靠在了車壁之上。

昨夜那樣的局面,以舒陽的能力,明明可以動動手指,結出反攻的屏障,將所有刺客都輕易解決掉,可是他不僅沒有,乃至後來那股風,都只是借著自然之力,用內力所掌控而出。

難道他真要按著先時所說的那樣,只是一個普通的凡常之人,只以一個幕僚的身份,來完成那件事嗎?

鸞歌有些想不明白,也懶得再去想,將背後的軟墊重新換了個地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楮休憩起來。(未完待續。)

PS︰今天是四月的最後一天,終于放國慶假啦,大家是出去玩了還是回家吃媽媽做的飯啦?反正雲城是回家啦~雖然一路擠擠擠,如同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不過回家的感覺還是炒雞棒!最後祝大家五一假期愉快啦~好好玩~今天坐車好困,實在沒有精神了,明天修改錯別字和語句,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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