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鐵樹之下的對話,只有楊成一人在場,他們這些人離得那麼遠,又哪里會知道舒陽到底說了什麼?
可是一路上間或听著鸞歌喊舒陽師兄,雲婉雲晴二人又喊舒陽主子,因此那侍衛想了一想,便道︰「一位是舒先生的同門師妹,另外兩位是先生的婢女。」
「師妹?」
婢女倒是可以理解,堂堂雲陽山主身邊自然得有些服侍的人,且不說他自己帶著的人,就是秋溟苑中,華宸也已經備好了八個婢女給舒陽。
不過這個師妹,倒是讓華宸有些驚詫。
師兄妹二人若是同時相幫自己,這個是莫大的好事,由此也可見舒陽待自己的誠意,華宸自然很是歡喜。可主要是他從不曾舒陽提起過這個師妹,這次下山舒陽也沒有提前告知他會與師妹同行,因此華宸安排住的地方,只有秋溟苑一處。
如今若是又多一位女子,只怕還得再添地方。
想到這里,他不由慶幸自己多問了幾句,免去日後來了人卻沒有準備充分的尷尬。
于是華宸沖著蘇懿望去,對他道︰「既然如是,只怕得需要勞煩先生再多費心了。」
這幾日來,秋溟苑的事情一直是蘇懿在安排,多出來一個人,只怕也得要讓他來處理了。
先前因為不知道是住在別院還是住在府中好,所以蘇懿權衡之下,需要華宸拿主意。可是如今既然已經確定要將秋溟苑騰出來,那麼另一處自然就好決定多了。
因此只听蘇懿略一沉吟,道︰「主子覺著結香居如何?」
「結香居清幽雅致。雖然不比秋溟苑大,但卻勝在精巧可人,又本是秋溟苑原本帶著的小院,這樣一來不僅距秋溟苑近一些,也不至于喧賓奪主……」
听著蘇懿的建議,心中念叨著結香居的好處,華宸越發覺得這主意妙計。因此不由道︰「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舒先生的師妹,便安排在結香居好了。」
「諾。」
蘇懿點了點頭應聲。然後袖著雙手站到一旁,那古井無波的模樣,就連武樑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什麼。
「哦對了。有件事小的不知該說不該說。」望著華宸。那侍衛想到自己還有一事忘記說。
「怎麼了?」華宸看他。
「舒先生的兩位婢女之一,那位叫做雲晴的姑娘,好像是楊大人的舊友,也是咱們安陽城中的人。」
「嘿,這小子,什麼時候還有小姑娘舊友了?居然還是這樣的身份,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告訴咱!」
一听說楊成那見了姑娘都臉紅的臭小子居然還有這麼一個舊友,武樑便忍不住叫出聲來。
要知道每次兄弟幾個出去喝酒的時候。尤其是上倚翠閣,楊成每次都是紅著臉。莫說踫那些姑娘,就是看那些姑娘一眼,他都不敢,如今竟然還有這樣的事,也難怪武樑大驚小怪。
但與武樑的關注點不同,華宸更在意的是那姑娘的身份,居然是舒陽身邊的婢女,也難怪舒陽會將所有人都遣回來,只留下楊成一個隨護了。
這麼一想,華宸生出幾分玄妙之感來,看來這一次派楊成前去接人,是真的差對了人。
但轉念華宸卻又有些不解,為什麼卻始終不曾听楊成說起這件事?
這邊華宸正在心中想著,一旁的蘇懿倒是對著武樑的問題解釋了︰「只怕也是巧合,若是楊成早知道此事,以他的性格,當初定然會早早兒就告訴公子了。」
且不說楊成的性子如何,但不管怎樣,跟了公子這麼久,他的品性卻是容不得懷疑的。
听了這話,華宸也點了點頭︰「是啊,不管怎樣,當務之急是先將舒先生一行人的住處收拾好,其余的,只好等先生回來之後再作計較了。」
從書房出來,看著依舊老神在在面色無波的蘇懿,武樑不由望著一旁的廊柱哼聲道︰
「瞧這大度的模樣,蘇先生還真這麼跑前跑後實誠地伺候自己未來的對手,也不怕和那個宋其然一樣,到最後連飯碗都給沒了?」
「在下倒是沒有想那麼多,不過是盡心立意為公子分憂罷了。」蘇懿輕聲一笑,小胡子隨之翹了翹,然後但見他瞥眼望著武樑,眉頭一挑︰
「倒是你這麼一次又一次的提說,我倒是有點懷疑你卻和那個宋其然一樣,見不得別人好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這般老是給我上眼藥,莫不是拿了別人的好處?」
「怎麼說話呢你!你才拿了別人的好處呢!我老武對公子可是忠心耿耿,誰卻知道你懷的是怎樣的心思!」
武樑最見不得別人懷疑自己,因此一听蘇懿這話,登時便瞪了眼翻了臉,完全忘記是自己挑事在先。
「既然如此,那武大人就該推己及人,莫要將別人都想的那麼齷齪,有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心思,不如多認幾個字兒,多看幾本書,也省得整日里和那些婆娘家一樣長來短去說道個沒玩。」
不等武樑回話,蘇懿腳下的步子加快,從他的身邊越過,出了前面的門廊往自己的住處去了,只剩下武樑站在亭廊之中,不知是熱的還是氣得面色通紅,久久不能說出話來,直到緩了好久,這才朝著早看不見人的方向吼去︰
「你這廝娘的怎麼說話呢!你他娘的才是婆娘呢!」
蟬鳴聒噪,沒有人答他的回話,就連院中值守的侍衛們,也早已對他們二人的相處模式見怪不怪,甚至連看都懶得再看了。
午後的官道無人往來,寬闊的道路上兩架馬車並駕而行。發出 轆的聲音。
透過搖擺輕動的車簾,望著一旁車內閉眼安神的兩人,楊成不由又抽了前面倦怠下來的馬兒一鞭。
從今兒個早上出發的時候。除卻受傷的侍衛遲了一步離開,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被舒陽要求先回安陽。
他完全不理解為什麼昨天晚上都遭到那麼多人的截殺,舒陽卻還讓侍衛們離開,難道就不怕那些人卷土重來麼。
可是等他想去問的時候,舒陽卻已經上車,開始揚著鞭子往前趕車了。
因為最終剩下的只有他和舒陽兩位男子,而雲晴與鸞歌又不對頭。因此只能沒人駕車一輛,繼續往前趕路。
到了前面的驛站,好容易剛停下來休息休息。還沒等楊成開口,卻見舒陽請了一位車夫替他趕車,而他自己卻已經跑到車內開始閉眼沉睡了。
就這樣一路行來,這大半日下來。舒陽卻是有一半的時間都在睡。
還有車里他那個師妹。就連午間吃飯也不曾下車,整個睡了好久。
回頭看一眼自己所駕的馬車,雲晴與雲婉一路也沒說多少話,好像一夜之間,大家都變得安靜了不少,但卻也正因為如此,或許也是因為同行的人變少了,這幾個時辰下來。竟也走了昨兒個一天的行程。
馬車雖然不比快馬加鞭,但是若果按著現在這個速度。今晚休息一晚,明天一早,便能順利回到安陽了。
想到這里,楊成不由精神一振,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只要過了今晚,便安全了。
夕陽漸沉,橙黃的明輝斜斜照射而入,車內沉睡一天的人也逐漸醒過來。
模著有些發硬的脖子,鸞歌打了一個哈欠,然後將懷中的六兩推開坐了起來。
「醒了?」
不知何時早已醒來的舒陽望著她,遞來一個水囊︰「喝點水,醒醒神。」
「多謝。」
接過水囊,灌了一大口,又給帕子上滴了些許,用****的巾怕將臉擦了擦,鸞歌這才將水囊還給舒陽。
「等到了安陽,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生睡上一覺!」
捶著自己的肩膀,鸞歌不滿道︰「晉地的夏日還真是難熬,又悶又熱,悶得人困倦,卻又熱地人睡不好。想當初我和五州兵馬一起行路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困。」
「春困秋乏夏多眠,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況且對于你這樣有事沒事老喜歡補覺的人,昨晚折騰了那麼大半夜,不睡上一天才不正常呢。」
將水囊放好,舒陽笑著說道,按著他對鸞歌的了解,這分明不是晉地的罪過,而是她自己習慣的問題。
想當初在楚國,除卻晚間正常休息,白日里鸞歌不也是經常在花架下的搖椅上曬太陽睡覺麼?
也得虧當初晟昭帝,哦不,恆王也不怎麼重視這個女兒,沒等她從痴呆恢復後便讓她跟著先生學習,否則按著這樣的喜睡的習慣,只怕要****打手板,天天站學堂了。
想到這里,舒陽突然記起一件事來,于是看著面上仍有倦色的鸞歌道︰「你可還記的恆王?」
「恆王?」
鸞歌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眼神逐漸清明,蹙眉聞到︰「怎麼了?」
「當初,他是被那個黑衣人劫走了的。」
似是怕鸞歌忘記,舒陽提醒道。
「我知道,」鸞歌放下手來,點了點頭,「是那個叫浮生的巫者,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叫無落的術者,不過卻好像是術醫,據說是蘇月翎的弟子。」
想起當初那一日在京郊樹林的初見,到之後皇宮屋頂的坐談,相比于帶著幾分猖獗狂傲的浮生,那個溫和卻又綿里藏針的無落更讓鸞歌印象深刻。
那人身上似是有著一股熟悉的溫和氣息,一雙眸子也是極其俊美,只可惜從那面具的縫隙可以看出已經被毀掉了的半邊臉。
若是沒有那樣的傷,這人定然會是一個美男子吧?
只可惜,有時候很多事情都注定了遺憾。
送了聳肩,鸞歌又將話題扯回來︰「你怎麼會突然問這個?」
「我是在想,他將恆王帶回晉國之後,蘇月翎究竟會如何處置他。如果覺得他已是棄子,就此放棄,那麼我的顧慮便是多余;可若是沒有,那麼你在晉國便會面臨被人認出身份的危險,畢竟你現在仍舊是楚國的公主。還有楚雲衍的帝位,雖說如今依然不可能再被撼動,可是因為恆王仍在,就極有可能反咬一口,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卻並不相信,蘇月翎會讓他滿大街亂跑。縱然認出來又如何?我還怕他不成?」
靠在身後的車壁上,鸞歌眯眼冷笑︰「當初讓他跑了,算他運氣好,可是這一次,就決計不會再有這樣的好運了。遇上了倒好,正巧和他算算舊賬;若是遇不到,我也得將他找出來,有些事,不是那麼簡單說完就完的。」
想到舒陽此行的目的,鸞歌覺察出他話里的意味,又補充道︰「不過你放心,若是真被人認出來,我定然不會牽累你,那個三公子那里,我會去和他說明情況。」
听到鸞歌後面的話,舒陽明白她這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于是無奈一笑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若是華宸連這點信任都不能予我,那我又何必為他的事事情操心勞累?我這麼說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到了晉國務必多加留意,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尤其是你這嗜睡的毛病,一睡起來雷打不動的樣子,只怕會讓你吃虧。」
听到舒陽這麼說,鸞歌突然覺得他這不是真為了說恆王的事情,反倒是為了取笑自己太能睡……
狠狠地瞪了舒陽一眼,卻見他面上果然露出促狹的笑容。
鸞歌轉過臉去,再不想見這人。
拿這麼認真的事情說來只為笑話自己,這人還真是信不得,之前怎麼就沒發現他這麼可惡!
瞧著賭氣的鸞歌,舒陽輕笑道︰「怎麼,真生氣啦?」
鸞歌並不理他。
舒陽只好重新斂卻嬉鬧,正了神色道︰「雖是玩笑之言,但前面說到的事情卻並不是誑你。早在去年我便囑托華宸打听楚懷闊的事情,可是到如今卻還沒有什麼消息。」
「萬一他真的死了呢?按著蘇月翎那樣狠厲的性子,殺一個人算什麼?」
「你相信麼?是啊,對她來說,殺一個人是不算什麼,可是為了她自己的目的,她也可以容忍楚懷闊在楚國皇帝的寶座上安枕十三載,一切的原因都是他有用。如果如今楚懷闊還不是一顆棄子,那麼她又為何不留著他?」
認真地看著鸞歌,等到她的臉逐漸轉過來,眉目凝重的看著自己,舒陽這才一字一頓道︰
「相信我,恆王還沒有死。」(未完待續。)
PS︰昨晚通宵趕作業,今天又坐車上課,下午碼字坐著都睡著了QAQ幸好還是趕出來了,抱歉姐妹們晚推了,麼麼噠一個然後say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