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聲音一出,四下皆是一靜。
不僅僅是華宸那一桌,就連這邊的鸞歌等人也隨著那聲源處望去。
但見一個身著紫衫的男子正輕笑著朝眾人走來,唇角輕翹,勾出一抹異樣的瑰麗,若不是那挺拔的身姿,光看臉只怕會讓人覺得此人乃是女扮男裝。
隨著男子而來的,還有一個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不是旁人,正是****。
只是此刻他正在與跟上來阻攔他們闖上觀景台的伙計說著什麼,甚至拔出腰間的劍威嚇著那伙計。
華碩似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站在那里笑望著華宸那一桌並不說話。
直到華宸站起身來,示意那伙計下去,又對著他拱了拱手,招呼了聲「二皇兄」之後,華碩這才道︰「三弟客氣。」
緊跟著又道︰「皇兄今晚心情好,方才從樓下路過,想著雲鶴樓觀景台的景色定然不錯,是以想要在此暢飲一番。誰料走到樓下,這伙計卻是吞吞吐吐千般阻撓,說是有什麼貴客在樓上,听上去甚是無禮。本殿下只當他故意推月兌,就想瞧瞧到底是誰有這樣的臉面,誰曾想竟是三弟在此。若是因此壞了三弟宴客的樂趣,還望三弟與你的客人莫怪才是。」
這話說的好听,不否認自己的傲氣,卻又將所有的責任推給了酒樓,最主要的,竟是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鸞歌遠遠望去一眼,對這人並不怎麼上心。依舊拿起手邊的筷子吃著東西。
睡了整整一下午,又將晚飯拖到這個時候,她現在是真的餓了。
況且。這樣的事情自有主家出面,還輪不到與她扯上關系,因此她吃的更加心安理得。
可是一旁的宜朱先是不淡定了,從方才起便一直寒著的臉上憤怒更甚,卻偏又不敢大聲指出,只得小聲不平道︰「這廝肯定又是沒安好心!」
「宜朱!」
宜碧聞言,瞪著她寒聲警示。
就算心中再怎麼不喜。可是她們只是主家的婢子,而那一位卻是可以與主子平起平坐的皇子,斷然不是她們能夠隨意沖撞得罪的。否則到最後,害到的還是主子。
听著這樣的聲音,鸞歌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便是方才宜朱與雲晴差點鬧起來的時候。也不曾見宜碧這般動怒。
看來這個男子倒真不是個省事的。
今晚的確是有熱鬧看了。
這樣想著。她唇角勾笑,吃得更歡快了。
「我就是不喜歡他嘛!」宜朱委屈的聲音傳來,「想到他和秋溟苑那位的事,我就犯惡心!」
「那也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宜碧打斷她,還要再說,想到並不合時宜,又只住了口,「不管怎樣。我們不能給主子帶來麻煩。」
雖是留心,但宜朱的話卻被鸞歌抓住了關鍵。
只听她抬頭望一眼二人︰「關秋溟苑何事?」
旁的事情她無所謂。可是如今住在秋溟苑的,是舒陽,那麼這就不能無所謂了。
听到鸞歌發問,宜碧尷尬一笑,不想讓她誤會,又想著日後她終究會知道,便也沒怎麼隱瞞︰「姑娘莫要多慮,宜朱說的是秋溟苑原先的主子,您若是想知道,等婢子回去告訴您,這會兒怕是不方便。」
說著,她抬頭望一眼華碩所在的方向。
鸞歌會意,遂不再問,依舊低下頭吃自己的東西。
就在這時,也不知華宸與華碩二人說了什麼,只听華宸抬高了聲音,對著眾人道︰「且容我與大家介紹,這一位是宸的兄長,也是如今晉國的二皇子殿下。」
這里除了舒陽等人之外,其他人都知道華碩的身份,所以這介紹自然是對著他們。
若說之前不知身份還可以蒙混過去,可是已經這樣,那麼眾人只得一道起身,對著華碩施禮。
華碩笑了笑,面色寬和地對眾人表示不必多禮,然後等著華宸下一步的介紹。
然而華宸卻並不說話,完全沒有將舒陽等人介紹給華碩認識的意思。
于是眾人就這樣尷尬地相對而戰,冷在當場,氣氛突然尷尬了起來。
鸞歌倒是沒有多慮,只是慶幸自己方才多吃了幾口菜,就算這樣一直站下去,至少對得起自己的肚子,可是望著那香噴噴的只吃了小半片鵝脯的燒全鵝,她又止不住的可惜。
再好吃的東西放得久了,只怕也沒有那麼好吃了。
華碩自然知道華宸不再言語的意思。
二人明爭暗斗了這麼久,再加上去年的那檔子事兒,能有如今面上的兄友弟恭已是難得,更罔論還想讓華宸對他毫無芥蒂。
但是今日既然來了,又怎能就這樣不做點什麼就走?
尤其是在蘇貴妃後來叮囑的那些話之後,更不能就這麼離開了。
想到這里,華碩似是不覺尷尬,甚至反客為主,上前幾步招呼眾人道︰「諸位坐吧,本殿下常服出門,大家不用這樣見外,既然是三弟的朋友,那麼也就是我華碩的朋友,大家只管自在就行。」
說著,目光透過前面一桌,落在一直盯著桌上飯菜的鸞歌身上,悠然而來道︰「三弟,這位姑娘是?」
話已至此,涉及到旁人,就算華宸不喜,卻也知道此時不能鬧開來,于是強忍著怒氣,示意眾人先坐下,而後道︰「二皇兄,這麼晚了,若是還不回府,只怕嫂子要擔心了。」
卻是下逐客令了!
華碩不怒反笑,謙謙如玉卻說出恁地剜心之言︰「三弟的好意皇兄心領,可是有件事只怕三弟記錯了——皇兄還沒有正妃,你也還沒有嫂子。」
此話一出。華宸的身子僵了僵,掩在寬袖下的手也緊握成拳,但面上卻是強忍的無風無波。
一旁的楊成與武樑聞聲都抓緊了腰間的劍與刀。就連宜朱也一樣震怒。若不是宜碧將她的手臂拽著,只怕她就要撲上前去,將二皇子撕扯咬碎了。
這樣怪異的場面之下,鸞歌越來越好奇這兄弟二人之間的恩怨到底來自何處,因此目光也不由在華宸與華碩的身上游移。
這不看還罷,一看正對上華碩調笑的眼神,眉目中滿是挑逗之意。惹得鸞歌眉頭皺起,只覺這人恁地可惡。
見到鸞歌這樣的神色,華碩心中的念頭生出變化。又沖著鸞歌輕笑一聲,轉而對著華宸抬了抬手道︰「忽地想起還有公事要辦,那皇兄就先回去了,三弟與諸位盡興。」
衣衫輕擺。如同來時一般。華碩再次悠哉而去,留下觀景台上一片死寂。
「公子,莫要將二皇子的話放在心上。」
看著華宸僵硬的神色,宜碧再也忍不住,輕步走上前去安慰道。
「是啊公子!二皇子就是個從來都不安好心的,他分明就是故意氣您!您越在意,他就越高興,您可千萬不能讓他得逞啊!」宜朱見狀。也上前憤憤道。
就連一旁安靜不語的蘇懿此刻也好心提醒道︰「公子,覆水難收。」
望了諸人一眼。華宸抬頭一笑,溫聲道︰「我沒事。」
說著,看一眼舒陽,又看一眼鸞歌,抬手施禮道︰「只是今日攪了舒先生的興致,又讓鸞歌姑娘受到如此沖撞,實在是華宸考慮不周,下次定當給二位賠罪。」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此事非是公子之錯。」舒陽回禮,澹聲開口表示理解。
「路遇惡狗,怪不得同行之人,倒是鸞歌當謝公子今日款待。」鸞歌笑了笑,而後又道︰「這觀景台雖美,但夜間吹太多的風到底容易受寒,不知公子是否方便,還請勞煩車夫送我等女眷回府。」
事已至此,不管是鸞歌還是華宸,都沒有在在這里呆下去的念頭,只怕走了條惡狗,再來幾條瘋狗野狗。
因此鸞歌這話一出,便給華宸遞了話頭,他沖著鸞歌感激一望︰「既這樣,我等不妨同歸。只讓車夫送姑娘回去,在下難免有些不放心。」
而後又回頭對著舒陽道︰「宸忽憶起府中樹下還埋了好幾壇佳釀,雖不比先生的碧落黃泉,但是對月賞荷,倒也可一醉方休。不知舒先生意下如何?」
「客隨主便,如此甚好。」舒陽澹聲,欣然應允。
「既然殿下要與我師兄飲酒,方才允諾給鸞歌帶走的燒鵝倒可分一半給你們。」鸞歌聞言打趣道。
「那麼我便先謝過姑娘忍痛割愛了。」
華宸不由失笑,這小姑娘明明是想提醒自己別忘了還欠著打包的飯菜,偏卻以這樣方式做好人,真是慧黠又體貼,精明卻又透著善良。
幾句話下來,方才的氣悶與不甘散走幾分,華宸的狀態逐漸恢復,眾人也依言下樓,一路無話回到了府中。
因在席上吃了幾杯酒,鸞歌上車之後便覺得有些困頓,直到回到了結香居,才稍微好了些。
方在妝台前坐下,宜朱帶著從食盒進來道︰「姑娘,您要的燒鵝,可是這會兒便吃?」
鸞歌回過頭道︰「那是給你和宜碧帶的,你們拿下去分了吧。」
「我們?可是姑娘不是說……」宜朱有些搞不明白。
「我哪里能吃那麼多?方才在那里吃個沒停,早就飽了。這是念著你和宜碧從中午到晚上一直都沒有吃,我怕你們餓著,才討了這半份回來。」鸞歌笑道,「備好了洗澡的水就快去吃吧,小心涼了就不好了。」
宜朱聞言,放下手中的適食盒,忙不迭道︰「小姐,婢子先伺候您洗漱。」
「不用了,你們先去吃東西吧,再晚只怕晚上都不能克化了。而且我洗漱的時候,也不習慣有人在跟前。」鸞歌看她一眼聞聲道,然後轉過身來將身上的釵環卸下。
宜朱見此,不再推月兌,遂與宜碧下去一道將那半只燒鵝分了,剩下的放在井水里鎮著,等著明日再吃。
等到鸞歌出來的時候,二人已經在屋內替她收拾床鋪了。
在床邊坐下,鸞歌拿起桌上的茶水,示意宜朱去將屋門關上,這才道︰「你們且先坐,我有些事情想問問你們。」
宜碧與宜朱對視一眼,而後望著鸞歌道︰「姑娘這是折殺我們了,我們站著就好。」
「在我跟前你們不用這樣緊張,說讓你們坐就坐著吧,只怕這話說的長,站累了明日做不好事,我可不管。」
見鸞歌這樣說,二人只好拿了兩個小兀子,坐在鸞歌下手。
不等鸞歌開口相問,宜碧先開了口︰「姑娘想問的可是秋溟居之事?」
鸞歌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茶盞道︰「是,不過卻也不完全是。」
「那姑娘是想問……」宜碧突然有些猶豫。
她願意將秋溟居的事情告訴鸞歌,是覺得公子既然讓舒先生住在秋溟居,那麼這秋溟居以前住的誰定然是瞞不住。
與其是讓舒先生從旁的毫不相干的人口中听到什麼流言蜚語,再與公子之間生出什麼芥蒂來,不妨由自己這個知情人,將真相告訴鸞歌,也好借她之口讓抵消舒先生的誤會。
當然,若是公子主動將此事告知舒先生,卻也與此沒有什麼沖突。
不管怎麼樣,這件事終究是要說出來的,所以她並沒想隱瞞。
可是若是鸞歌要問其他的事情,那麼她就要好好想一想了。
看到宜碧的猶豫,鸞歌笑了笑︰「你放心,不該問的事情我不會問;你不想說的,不能說的,我也不會強迫你說。」
听到這樣的話,宜碧這才放下心來,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姑娘問吧,若是能說的,宜碧定然知無不言。」
「嗯。」鸞歌點了點頭,而後道︰「你們二人先前是在三殿邊服侍的吧?」
「是。」雖然不知道鸞歌為什麼會問這個,宜朱宜碧二人還是點了點頭,「公子身邊共有四個大丫頭,都是公子從外面撿回來的孤兒,從下養在府里長大的。」
這件事是闔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可隱瞞的。
「除了你們兩個之外,那兩位姑娘是……」雖然作此猜想,鸞歌還是沒有想到華宸會這樣禮待自己與師兄,竟然將自己身邊的兩個大丫頭讓出來。
「剩下的兩位分別叫做淺憐和深雪。」宜碧答道。
淺憐這個名字有點耳熟,鸞歌不由皺了眉頭,想了想才恍然︰「這個淺憐,可是今日你說與你一道出門的那位姑娘?」
「正是。」宜碧點點頭,等著鸞歌繼續開口,可是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們二人完全愣住。
只听鸞歌道︰「既是這樣……如果我讓你們回到三殿邊,你們願意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