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既然是夫人的賞賜,于情于理我們都得去謝過夫人。否則若是傳講出去,只怕會被人指責我家姑娘不知禮數,也說三皇子府沒有規矩。」
宜碧說道,完全不明白趙亦為什麼不讓鸞歌知道這件事。
平寧公主賜衣,還是親手一針一線所縫,這是何等的看重與殊榮,就算是自家公子得了,也得認認真真的去行禮致謝,更何況是鸞歌這個並沒有什麼身份地位的小姑娘?
而且舒先生現在為公子做事,他的師妹若是又能得到平寧公主的看重,那麼這又何嘗不是將一向在皇子黨爭中不表態的安國侯府拉攏過來的好方法?以安國侯對于自家夫人的寵愛,若是平寧公主站在公子這邊,那麼這就意味著公子已經向前邁了好大一步。
對于華宸想做什麼,聰慧如跟了他多年的宜碧,如何會不知道,又哪里會輕易放過這樣=.==一個好機會?
所以這平寧公主,是一定要見的!
但是她的話剛說完,便听趙亦「嘁」了一聲,然後神秘兮兮地嚇唬道︰
「你若是真看重你家姑娘,一會兒等她出來,還是盡快帶著她回去,否則若真是出了什麼事,就算是我帶你們回來的,出了什麼事兒我可不負責!」
宜碧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是面上卻依舊帶笑︰
「小侯爺這說的是哪里話,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我們又是在安國侯府,又會出什麼事兒呢?再者就算出了事情,不還有小侯爺麼?您先前既然答應了我家公子只請姑娘來探病,定然也會負責將我家姑娘完完整整的送回不是?」
「所以你按我說的,等一會兒趕緊帶著你家姑娘走,那就鐵定沒什麼事情,管保你們安安全全完完整整地回去。但是你們要是不听我的話,非要去母親那里拜謝什麼的,那就可別怪我事先沒有警告你。」
宜碧心頭一顫,饒是明白不應當開口,想了想卻還是試探著道︰
「夫人她……」
「這也是你該問的嗎?」。
趙亦登時唬起了臉,就連話語也變得有些冷淡不耐︰「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敢自作主張在我安國侯府跳上跳下,莫說我母親,就是小爺我也饒不了你們!」
「小侯爺恕罪,婢子沒有其他意思,我家姑娘初來乍到,不懂這些冗雜的規矩,又得了夫人這樣貴重的賞賜,所以婢子這才想著和姑娘一道拜謝。既然侯爺已經這樣好心警示,婢子自然從命。」
宜碧一下跪在地上,忙不迭出聲解釋,暗道自己太過心急,怎麼就忘了眼前是一個從來不講道理的紈褲子弟呢?
「你知道就好。」
趙亦嗤了一聲,然後瞥眼看向元寶,復又在身後的涼椅上躺臥下來,頭頂是濃密的樹葉,身邊是搖著芭蕉扇的婢子,全然一副二世祖的模樣。
元寶見狀,忙帶著幾分委屈上前道︰
「宜碧姐姐先起來,我家爺也是一片好心,鸞歌姑娘費心醫治蒼狼,我們定然掛念著她的好心,重賞也定然是少不了的。我家夫人向來疼愛小侯爺,也想替小侯爺表一份心意,方才恰巧听到小的的話,想起來櫃子里還有這麼一件衣服,才會讓宋嬤嬤拿出來順手賞了。
「宋嬤嬤彼時沒有亮明身份,也就是為了不讓姐姐知道,免得您和鸞歌姑娘多慮,所以你們若是就這麼貿貿然地去致謝,只怕夫人不僅不喜,還會因此生嫌,反而辜負了夫人一番好意。到時候就算是我家公子出面,也無法改變夫人的心意,所以這才有那麼一說。
「既然宋嬤嬤沒有說,姐姐就權且當作不知道此事,也莫要給鸞歌姑娘說,只當那是一件普通的衣物好了。」
元寶這麼解釋完,轉頭看著趙亦滿意的神色,心里暗道好我的爺,您是滿意了,只怕小的馬上就要遭殃了呢。
若是他方才所說的這些話被夫人知道了,只怕不知道要怎麼訓斥……
宜碧聞言,慢慢抬起眼,看著仍舊悠閑躺著,沒有否認元寶的話的趙亦,也知道此刻自己唯一的選擇就是按著趙亦的意思來。
且不說平寧公主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至少這小侯爺不能得罪,否則惹怒了他,安國侯府是定然都不會高興的了。
于是她言道︰「如是,則多謝小侯爺和元寶小兄弟出言提點,婢子定然守口如瓶,不跟我家姑娘說這件事。」
「嗯,起來吧。」
趙亦聞言,閑閑道,然後閉上了眼楮,在樹蔭下就著芭蕉葉扇送來的風進入假寐。
耳邊依舊有蟬聲聒噪,他卻一直在想,都進去這麼久了,鸞歌什麼時候才會出來,蒼狼的眼楮又到底怎樣了……
馬廄之內,蒼狼所躺的內室除卻窗戶大開,門卻是被緊緊的閉著。
屋內只有一匹橫躺著霎是虛弱的馬兒,和一個身罩寬布的小姑娘。
而屋外門邊則是小心翼翼地站著孫恆。
方才鸞歌洗漱好之後,孫恆也早已經潔了身子換上一身干淨的衣服。
有了方才在那些牛馬身上的試驗,鸞歌已經知道控制這些蟲子的溫度,本想自己一個人入內,可是考慮到眼楮這樣一個敏感又關鍵的地方,她想了想還是讓孫恆跟著自己一道進去。
相隔一門,有什麼問題可以及時相問,也可以免卻被窺視的忌諱,再好不過。
半蹲在地上,將蒼狼的腦袋用支架固定好,免得它因為感到不舒服亂動而影響治療,鸞歌小心翼翼地模了模蒼狼的腦袋,輕聲說道︰
「我知道你這會兒很不舒服,但是你別怕,我一定會竭力治好你,可能會有一些疼或是其他的什麼感覺,你這麼堅強,一定可以撐住對不對?你準備好,我要開始了。」
似是能夠听懂鸞歌在說什麼,蒼狼的眼楮眨了眨,可是這樣一來,因為眼楮的磨傷感,眼眶周圍就不由多出來一些水漬,像極了眼淚。
不知為什麼,看到這樣通靈的蒼狼,鸞歌突然有些心疼,她沖蒼狼笑了笑︰「真乖。」
然後靜心運氣,慢慢地閉上眼楮,將食指和中指放在了蒼狼腦袋的上空。
隨著體內術力產生的感觸,她的雙手慢慢地靠近蒼狼的左眼。
她用心地听著那股虛弱的血液流動的聲音,感受著其中慢慢覺察到的觸物感,眼前似是出現了放大版的蒼狼眼楮紋絡。
因為高絕的洞察,幾乎是在那一瞬間,她就發現了那條線蟲所在的地方,可是出乎她的意料,蒼狼眼內的線蟲並非只有一條,而是兩條!
另外一條,因為藏在上眼瞼之下,沒有被她看出來,可是卻是著實存在,甚至已經到了觸動蒼狼眼楮血脈主枝的地方。
此刻就算是對醫術全然不知的鸞歌,也明白這到底意味著什麼——若是讓這條線蟲真的侵襲到那聯系各方的主枝,只怕蒼狼這只眼楮真的就這麼廢掉了!
幾乎是在一瞬間,鸞歌便下定決心先將這條線蟲驅出。
看一眼當中那條仍舊安靜不動的小蟲,鸞歌將手指輕輕上移,模清了線路之後,在主枝與那條藏于眼瞼之下的線蟲之間,慢慢注入術力。
她的動作那樣小心,那樣的輕,注入的術力也在一點點的由小變大,似是生怕驚到了蒼狼,也怕猛地驚到那條線蟲。
她小心地控制著指尖術力的溫度,隨著淡淡的金光從她的指尖滑入蒼狼眼中,那條線蟲開始伸展腰肢蠕動。
她幾乎在霎時間屏息凝神,不敢再輕舉妄動,好在那條線蟲似是頭部在另一個方向,輕輕一動,便離得主枝稍微遠了些。
鸞歌心中生喜,卻不敢輕視大意,以幾不可見的速度移動著手指,看著那條線蟲沿著既定的線路,在那股淡金色光芒的控制下,一點點的遠離。
鸞歌小心地驅趕,直到將那條線蟲移動到暫時無關痛癢的月復部,這才稍稍松了口氣,準備應對另外一條。
可是就在這時,卻听一道撕心裂肺般的馬鳴傳來!
鸞歌心神一動,暗道不好,急急往蒼狼眼中望去,卻見先前那條在眼楮正中的線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爬動到方才被鸞歌驅走的那條所在的地方,而且最為關鍵的是,已經撞上了那線主枝!
「姑娘,可是生出什麼事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孫恆擔心的聲音,似是手掌附上了門,卻不知道要不要打開的猶豫。
「在外面等著!不要進來!」
鸞歌急急道,眉頭開始皺起來,手下的動作卻是越來越輕,那股金光也是越來越凝練沉穩。
「你一定要撐住,一定要撐住,堅持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蒼狼,你相信我,相信我,不要亂動,保持著這個姿勢,不要動。」
手指上散發的金光依舊在上方和那條線蟲博弈,鸞歌的額角卻已經開始冒出虛汗。
她小心地和蒼狼說著話,讓它一定要堅持住,而蒼狼似是能夠感受到她的努力,將方才因為劇痛而閉上的眼楮睜開,讓她可以看得更清楚,就連腦袋也按著鸞歌先前架好的方向放好,只是眼角卻浸出越來越多的水漬,像極了因為苦痛而生出的淚水。
鸞歌的心抽抽的疼,可是她明白這個時候自己不能有分毫的閃失,否則蒼狼的眼楮就真的完了。
從此它將再也不能看到藍天白雲,不能像一匹真正的駿馬那樣在四野馳騁,只能在一只眼楮看不見後,再讓另一只眼楮的視力迅速下降,最後成為一匹盲馬,一匹擁有著至高血統,有著絕好馳御能力卻只能在黑暗中度過的廢馬……
似是因為兩蟲共存一眼,而先前那條率先佔據了主枝那邊更大的空間,如今這條只能長久的困于中間狹小的縫隙,所以在鳩佔鵲巢之後,它變得極為亢奮,小小的身軀不斷地扭來扭去,蟲尾不停地觸踫到周邊的細小血管,蒼狼眼中的淚水越來越多,到最後已經****了眼周的毛發,胸腔內也發出低低的苦哼聲。
鸞歌狠狠地咬著自己的下唇,慢慢使力,又有兩道淡色金光從她右手大小兩根手指中間散出。
細弱的光芒將線蟲困在狹小的區間內,只余下一個留出的開口讓它爬動,但是因為縫隙太過狹小,狹小到似乎只要那條線蟲稍稍一用力,便能突破金光的術力阻礙,抵達關涉到蒼狼光明的主脈。
鸞歌全神貫注,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卻听外面有許多慌亂的腳步聲傳來,從屋內可以听到趙亦倉皇而又憤怒的擔憂聲︰
「孫恆!到底是怎麼回事?!蒼狼怎麼了!」
「回稟小侯爺,小的……不知啊,小的自打一開始就站在外面,對里面的情況全然不知啊……」孫恆的話里有著深深的無奈。
但是何嘗是趙亦緊張想知道,就連他自己,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楚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僅僅是出于擔心,更是出于醫者的本能,一種想要臨近救治最直接現場的本能。
但是鸞歌發話了,不讓他進去,所以他就只能強忍著沖動,在外面守著,仔細地听著內里的聲音。
就在這時,那條線蟲似是覺察到自己的困境,拱起了身子朝著間隔在它的頭和主枝的那道光牆撞去。
因為空間狹小,所以那道光牆比兩邊的都要單薄許多,被線蟲這麼卯足了勁兒一撞,霎時間便觸到了已經霎是敏感的主枝,惹得蒼狼又一次發出嘶鳴。
盡管這一次聲音已經小了很多,可是對于正在門外守著的趙亦而言,甚至比先前那一次的更要激烈,更要痛苦,更要讓他的心揪地疼!
「我要進去。」
趙亦的聲音中散發著冷意,就連屋內的鸞歌也能覺察出那樣的森然。
「可是小侯爺,鸞歌姑娘說了,她救治的時候不讓任何人進去,就連剛才小的要進去看看,都被她喝止了,要不您再等等,也許馬上就要好了。」
孫恆小心翼翼地勸慰道,如果鸞歌真的有辦法,那麼在治療的關節點上,是不能被任何人打擾的。
作為醫者,他知道這一點,所以已然欺身擋在了趙亦身前。
「讓開!」
可是趙亦卻已然不管不顧,那森冷的聲音已經變成低吼︰「娘的老子不讓她治了!這是在治病麼?!這分明是在整老子的蒼狼!老子就信,普天之下除了她沒有人能治得了。」
門外有人摔倒的聲音傳來,就在門吱呀一聲開出一條縫的時候,里面傳來更為冷清的怒吼︰
「你若真想讓它死,那就推開門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