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好像听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似的,怪物搖晃著她丑陋的身軀,發出了分不清楚哭聲還是笑聲的怪叫,「那種事情我怎麼可能會做啊!」
伴隨著她溢滿的情緒,粗壯的手臂好像鞭子一樣地向著克洛茜抽了過去。克洛茜勉強俯下了身體,躲過了正面的直擊,但是妖氣所帶動的余震卻讓她的身體拋飛起來。如同人用手拂去了桌上的灰塵一樣,克洛茜就這樣被從大地上吹了起來。這一幕在戰士的眼中看起來更加可怕,縱橫的妖氣好像是老樹虯結的樹根一般,在空氣之中顯現。那僅僅是怪物一擊的威力,但是那飛騰的妖氣已經讓人睜不開眼楮。
本來戰士解放妖氣就相當于向著危險的覺醒進發,每增加一分妖力,就要承擔相應的代價。所以戰士的妖力往往是賦予在大劍上使用的。如同是長槍的槍尖或者是太刀的刀刃,妖氣起到的是畫龍點楮一樣的作用。然而眼前的異常食欲者好像本身就是妖力的聚合體一般,那肆意揮霍妖力的行為讓戰士們膽寒。
一種難言的情緒開始通過戰士的眼神、額頭上垂落的發絲、濺在劍鋒上的汗滴傳遞。好像是起了化學反應一般,戰士們突然互相看起對方的臉色。他們從對方的眼楮之中讀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恐懼和退意。
「這樣的家伙……贏不了的吧……」
「說起來,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種東西?」
「不要,不要過來……」
好像是第一次見到妖魔的人類一樣,平日里隨意屠戮妖魔的戰士開始半哭泣地退卻了。如同人類面對妖魔,妖魔面對戰士一般,戰士在異常食欲者面前好像紙片一般脆弱。在用自己的雙眼確認地這件事情之後,戰士的斗志消失了。說起來,她們本來也就是十來歲的少女。雖然環境造就了她們的堅韌的性格,但是面對這樣的詭異,大部分戰士就像是剝去了外殼的雞蛋一樣脆弱不堪。
這是對大部分戰士而言的。還有一些人做出了相反的選擇。
「還真是的被後輩教育了呢……」阿加莎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發出了爽朗的笑聲。好像是在回應那笑聲一般,克洛茜也好好地從地上爬起來,站到了阿加莎身側。她抽出了自己的大劍,擺了一個基本劍勢的起手式,表明了自己的決心。收到了阿加莎的感染,艾薇默默地站到了阿加莎身後。雖然她的手腳還在發顫,但是她的眼神已經變回成戰士的眼神了。
「還很頑強嘛……」異常食欲者對著阿加莎點了點頭,「你看起來不是一個一般的戰士。」
「都是克洛茜的幫助啊,本來我自己振作起來或許要花上更長的時間……」
「那個家伙不是一個單純的傻蛋麼?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莫名其妙地情緒高漲了起來。」異常食欲者指著克洛茜哈哈大笑。本來應該反駁對方的阿加莎卻用這復雜的眼神看著克洛西。這樣的反應反倒讓克洛茜本人困惑起來。
「我不知道什麼?」
「那個後輩已經察覺到了我真實的身份,她是在察覺到了一切之後鼓起勇氣站到我面前的。」異常食欲者的語氣變得鄭重了許多,「而你,你什麼都不知道。」
莫名其妙地被說了一通,克洛茜茫然地看向四周。伊莎貝爾和艾薇也呆呆地看著異常食欲者,看來她們也不懂。瑪莎倒是所有所思,但是她卻完美地無視了克洛茜的問話。最後一人的硫娜,雖然眼神看起來很凌冽,遺憾的是她沒法和克洛西說話。
「所有人按照之前的位置站好,我們要開始討伐了!」
阿加莎的話打斷了克洛西的困惑,戰士們也恢復了斗志。阿加莎揮出了第一劍,那是克洛西目光勉強可以追上的劍光。高速的劍似乎也讓那個怪物咋舌。怪物無法躲避,于是用角質的手臂外側擋住了這一劍。阿加莎的劍砍在怪物身上發出了擊中折疊在一起的皮革的聲音。可以預想得到,對方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瑪莎、伊莎貝爾、克洛西也趁著間隙將自己的劍向著怪物的要害插去。但是這其實很難,因為怪物身體的大部分都附著著盔甲一樣的硬皮,克洛西的劍很難透過硬皮給對方造成傷害。跟個何況阿加莎的劍很快,克洛西能捕捉到的空隙很少。
與苦戰的阿加莎完全相反,同樣身為前衛的硫娜看起來清閑很多。她做出的攻擊很少,最多的是在怪物身下雜耍一樣地跑來跑去。但是,這樣的硫娜其實卻牽制住了異常食欲者最多的注意力。硫娜出現的地方一直都是異常食欲者最不希望她出現的地方。
在異常食欲者側身躲避阿加莎襲向胸口的劍時,硫娜就會剛好移動到異常食欲者身側。看到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小人,異常食欲者本來穩固的姿勢一下子就崩壞了。在快速突進的時候,硫娜就會不經意一般在異常食欲者重心的平衡點加一把力。就這樣,異常食欲者大部分的精力都用來查找硫娜的位置。更讓她惱怒的是,硫娜的身體之中沒有散發出半點妖力。就算是想用妖力感知的技能來代替眼楮來捕捉也辦不到。但是一直把目光對著硫娜也不是辦法,阿加莎的劍也是不容人分心的快劍。另一方面,硫娜常常會做出一些像是在開玩笑一樣的假動作,異常食欲者被她面無表情的臉和毫無征兆的抬手戲弄了不知道多少次。
隨著戰斗的繼續,異常食欲者的精神越來越狂暴。明明都是一幫螻蟻,明明都如此弱小,黏在一起竟然如此難纏。沒看到戰士之間的一次眼神交互,異常食欲者就會感到難以忍受的焦躁。埋藏在她心中深處罪惡感開始悄悄上涌。曾幾何時,異常食欲者也有可以一起並肩作戰的伙伴。但是當她的伙伴選擇戰士之死的時候,異常食欲者逃避了。因為自己內心的懦弱,因為對于組織的遺棄行為的怨恨,因為種種復雜的心情,它最終變成這樣怪物的形態,苟且活了下來。
看著眼前可愛的後輩,異常食欲者——不,覺醒者想到了自己的過去。于是她的心露出了破綻。
那是一個阿加莎等待了很久的破綻。
在了解了怪物的真實身份之後,阿加莎的心中就一直在醞釀著這個計謀。本來,直白地說,伊莎貝爾、克洛西、瑪莎三個人其實沒有什麼用。更進一步說,艾薇的涌出也只是保護阿加莎沒有防備的後背罷了。硫娜和阿加莎才是戰斗的主力。但是,在了解到了這一點之後,阿加莎還是要求其他幾位戰士一起加入了戰斗。這是為了給覺醒者一種假象——這六個戰士加在一起才能和它打平手。也就是說,這六個戰士都很弱。讓螻蟻可以戰勝大象的奇跡之物是什麼呢?那就是可以讓覺醒者精神崩壞的,戰士之間的情誼。
如同阿加莎所期望的,覺醒者那狂妄的身姿傾斜了,本來凝固在空氣之中好像城牆一樣的妖力也分散了。阿加莎跳了起來,發現硫娜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了自己腳下。看到這個身影,阿加莎不由地咋舌。硫娜出現在這里代表著她也看出了覺醒者的動搖。更進一步地,她連阿加莎的計謀也看穿了。
「到底是在什麼時候知道的呢?」阿加莎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將腳踏在了硫娜身上,進一步地向著高處騰飛著。不知道是偶然,還是故意。阿加莎的腳踏的位置就是硫娜受過傷的肩膀。那也是阿加莎妖力隱藏的暗傷。
硫娜發出了一聲慘呼,跌倒了地上。但是好像是反彈一樣,阿加莎以更快的速遞飛躍到了覺醒者的腦側。那個速度讓覺醒者無法躲避。
「什麼……」
「這就是你的遺言了麼?」阿加莎帶著優雅的微笑,一劍將那丑陋的頭顱削下。阿加莎在覺醒者身後落地,而那巨大的頭顱也在戰士眼前滾動著。紫色的鮮血好像開花一樣飛濺著,阿加莎看著這一幕露出了微笑。為這次攻擊做出重要貢獻的硫娜正抱著肩膀蹲伏在地上。雖然很抱歉,但是阿加莎認為這場勝利的主角是自己。所以不能讓硫娜在眾人眼前更多地活躍。
然而,阿加莎所期望的的戰士們的贊許卻沒能到來。之間克洛西大睜的眼楮,瞪向覺醒者的頭頂。阿加莎的心中涌起了不祥的預感。滾落在地的頭顱開始干癟縮水,而覺醒者的頭頂開始發生了微妙的扭曲。那是肌肉超常運動的發出了怪異聲音,听起來既甜膩又惡心。在失去了頭顱的斷口處,又長出了兩個頭。新生的頭顱看起來有些透明,但是那確實兩個頭。
「都說了吧,我們是一家人。有我,我爸爸,我媽媽。我是我媽媽呢。」
「這麼說來,我是我爸爸?」
「但是只有我們兩個人啊?我去哪了?」
「是啊,我們的惡孩子去哪了?」
兩個頭開始對著轉了個角度,開始了對話。戰士們皺著眉頭听著他們的對話。不同頭說出來的話雖然語氣不一樣,但是聲音的音色卻是一樣的。那是可以听出來的精神病一般的自言自語。阿加莎意識到自己低估了覺醒者的異常性——雖然砍了頭或許會死,但是誰也沒說那只有一個頭。
「地上的那個不會是我們的孩子吧?」
「誒?那個是我?」
兩個頭繼續進行著對話,但是那個語氣已經不再友善。那是失去家人的憤怒——雖然這麼說,但是戰士們都能听出來那是假裝的憤怒。本來父親、母親的角色也是覺醒者自導自演的,那麼那憤怒自然也是假的。但是覺醒者卻沉浸于自己編織的夢境之中,不能自拔。
「竟然敢對我的家人做如此過分的事情!殺了你!」
「竟然敢對我們的家人做如此過分的事情!殺了你們!」
阿加莎呆呆地看著怪物的手臂襲向自己,不由地露出了苦笑。現在是最壞情況,如同之前阿加莎抓住了覺醒者的動搖。現在覺醒者也抓住了戰士們的動搖。更糟糕的是硫娜因為阿加莎的任性現在處于戰斗不能的狀態……
「原來如此,這就是報應麼?」
阿加莎默默地念叨著,然後被覺醒者一下子抽飛到了空中。
這是戰士潰敗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