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
梵妮戴上面紗之後,變回了那個冷血無情的碧蛇。雖然只是一聲斷喝,單竟然嚇得帳篷外面那人顫了幾下。不過外面那人倒也是冷靜,對梵妮的問題置若罔聞。只听見外面又傳來了細細密密的腳步聲。向來是被梵妮撞破之後,也不用隱藏了。克洛西皺起了眉頭,因為她敏銳的耳朵從中听到了弓弦張開的聲音。在她的腦中漸漸構築了這個的一個畫面︰夜色之中的一張孤零零的帳篷,卻被千軍萬馬所包圍。在遠處弓箭手趴在樹枝上張開了弓,刀斧手則虎視眈眈地圍在帳篷周圍。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你,西蒙。」梵妮沉默了一陣子之後,不由地大笑起來,「不,我不僅僅是小看了你,也小看了你們。你們號稱了他的死士,沒想到卻已經爛到骨子里去了。難道所有人都和西蒙狼狽為奸了麼?」
「∼大人,識時務者為俊杰。」西蒙的聲音從帳篷外面傳來,听起來確有一些陌生。他不再是白天那個卑躬屈膝的小人物,反倒是換上了一副溫文爾雅的口氣。梵妮听完之後微微冷笑了一聲。
「好,好,你很好。我以為你的野心不過是攀著我這顆大樹往上爬,沒想到你還有取而代之之心?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能在一夜之中聚集這麼多人。」梵妮冷冷地問道,「但是我想絕對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和你走,那些剩下的漢子去哪了?」
「大人果然慧眼如炬。」西蒙干巴巴地笑了一聲,「剩下的兄弟都心生退意,想要告老還鄉。我給了他們一些銀錢,就把他們送走了。現在應該正在回鄉的路上吧。」
「我看他們怕是已經走在了見閻王爺的路上了吧。」
西蒙听了這話,也沒有再回答。梵妮實在是點到了他的痛處,他之前那副溫文爾雅的姿態也有些裝不下去。雖然梵妮這番話說得好像游刃有余,但是和她同處一個帳篷的克洛西卻知道,梵妮現在並不輕松。她說完那些話其實是想動搖外面黑衣漢子的心。但是也不知道西蒙給這些人下了什麼藥,就算如此挑撥也沒有人有半分異動。梵妮暗暗嘆了一口氣,她知道這件事今日無法善了了。
「大人,您在南地縱橫多年,雖然稱不上是英豪,倒也是個奇女子。我心中一直是敬您半分的。」外面的西蒙繼續說道,「只是您今日里的做法寒了我們的心。為了找到那個盒子,我們一路上死了多少弟兄?就是剛才和孤狼的一番交手之中,我們就有折了二十幾個人。好不容易拿到盒子,只要問道打開方法我們就可交差了。只是您執意護著那個丫頭。只要您交出那個小姑娘,我們今後還是您的手下,您看如何?」
梵妮听了西蒙的話,不禁啞然失笑。自己剛才還在想著怎麼挑撥黑衣漢子之間的關系。沒想到這個西蒙竟然這麼快就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竟然開始開始挑撥自己身邊的克洛西。梵妮轉頭一看,身邊的少女正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梵妮笑了笑,將克洛西的手拉倒身前,深處手指在克洛西的手背上寫字。
「放心,我是不會把你交出去的。」
克洛西忽閃著大眼楮看著梵妮。
「這一晚,我和他們已經鬧翻了。我不可能容忍有這種不臣之心的手下,他們也畏懼我暗中報復。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老實說這件事情和你已經沒有什麼關系了。自從他們分到我的手下,矛盾就已經產生。西蒙的野心更是激化了這一層矛盾。他們想要殺掉我,向上匯報的時候只要說我不幸犧牲就可以了。那個人拿到了東西也不會多問什麼,反倒還會提拔西蒙。」
「怎麼會?」克洛西驚訝地張開了嘴,「他和你不是……」
「那是過去的他了。過去的他或許愛過我,但是現在的他已經變了。在權力和利益面前,沒有什麼能永遠保持不變。在我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他的話語雖然依舊溫柔,但是听到我耳中卻讓我感覺不到溫暖。」梵妮苦笑道,「只是,我是個傻瓜。就算是這樣我還是願意去幫助他,我希望你不要怪我。」
「我怎麼會怪您?」克洛西搖了搖頭,「在這種情況下您還要保住我……」
克洛西知道梵妮或許只是從自己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但是不管怎樣,她都是很感激梵妮的。
「誒……」梵妮嘆了口氣,站起身來,「你就在這個帳篷之中等著我,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不要出來。」
「等等,您難道是要……」
克洛西呆然地看著梵妮,他看不清對方面紗下是怎樣的表情,但是那一定是一張決然的臉。梵妮背對著克洛西擺了擺手,然後走出了帳篷。克洛西呆呆地看著梵妮的背影,不由地抱膝坐在了地上。外面到底是怎樣的情形克洛西並不清楚,但是她有一種感覺,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在見到梵妮了。
梵妮一走出帳篷,就好像石沉大海,不見半點升息。克洛西有好幾次都想悄悄掀開帳篷的一個角,去看一眼外面的情況,但是她都忍住了。她知道要是比智謀算計的話,她差了梵妮千百倍。既然梵妮說讓她守在帳篷之中,那麼一定是有所安排。只是不知道梵妮一個人怎麼面對外面那好幾十個黑衣漢子。他們手里還有弓弩,要是西蒙一聲令下,萬箭齊發……
克洛西突然感覺到一種難以自已的情緒,她想到一個生命或許就會因為自己而死去。雖然梵妮一再表示這個自己沒有關系,但是克洛西心里總是有些內疚。明明都是萍水相逢,為什麼她對自己就那麼好呢?同時,布蘭琪的身影也進入到了克洛西的腦海。這是她在這片密林之中第一個見到的人,布蘭琪像姐姐一般的關懷添補了克洛西童年時所空缺的溫情。而布蘭琪也是因為自己而被那個叫做孤狼的男人掠走了。那時候布蘭琪有沒有受到箭傷呢?那個男人是不是虐待了布蘭琪呢?
一時之間,千百個念頭在少女的心中流轉。她第一次品咂到名為「無助」的感情。克洛西自然不想總是被人保護,看到其他人挺身站在自己面前。她也希望可以回報那些一直幫助著自己的人。但是,如今的自己和以往不同。縴細的手足之間再沒有超人的力量,她已經不再是戰士。就算高超的劍法可以彌補上的欠缺,但是克洛西卻拒絕了使用力量的權利。
在那個預兆一般的夢境之後,克洛西就變成了普通人——她失去了戰士的心。克洛西害怕擁有力量,因為她無法承受自己力量所造成的後果。上天大概是公平的。既然克洛西無法駕馭力量,那麼上天就剝奪了她的力量。可是如今克洛西又後悔了,她開始痛恨自己的無力。這種感覺是之前所沒有的,他終于體會到和她同樣生活在這個大陸的千百普通人的心情是怎樣的了。
及無助又無奈。
心思轉到這里,克洛西突然想到了那些妖魔。那些妖魔在面對戰士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心情呢?他們是不是也會有無奈和無助?進一步來說,妖魔是不是也有和人來一樣的感情?這個危險的問題在克洛西的腦中不斷回響著,她覺得這樣想下去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這是克洛西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好在這時候外面終于有了談話聲,克洛西強行將自己的主意轉移過去。
——現在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這時,梵妮的聲音傳來。
「真是奇怪。你剛才想要這個盒子不是想得發狂。我現在放到你面前,你為什麼不要呢?」
「大人說笑了。這麼重要的東西您怎麼可能說給我就給我?」西蒙賠笑道,「您要是被盒子給了我,到時候我翻臉不認人,您不就死得不明不白?這麼簡單的事情您一個聰明人一定懂。」
「你怎麼不覺得是我相信你的人品?」梵妮笑著說道,「今日你放我和那個小丫頭走,盒子給你。你依舊不知道盒子怎麼打開,而我可以靠著小丫頭去找她姐姐。這樣我們雖然說不上是贏了,但也都不是輸家。」
「哈哈哈,我就是個小人,小人。小人當然無德,我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西蒙再次賠笑道。他這幾句話說得像極了奴才,形式好像和之前未翻臉一樣。只是現在西蒙和梵妮兩個人早已經窮圖匕現,這樣的對話再听起來就有些詭異了。
「再者說來,重要的東西我都喜歡放在自己的手里。」
「那盒子就在你眼前,怎麼不來拿啊?」梵妮反問道。
「哪有人再從您手上拿東西?誰不知道碧蛇不僅僅是心黑,還一身上下都是毒。」西蒙回答道,「我就是裹了十層布,帶著鐵手套也不敢從您的手上接東西。更何況這個也不一定是真的盒子,您要是弄吃個假的來詐我,小的可承受不起。」
「你怎麼就不想想這個盒子要是真的,你拿去了可就是莫大的機緣?」
「這點自知之明小人還是有的,您這樣的聰明人這時候出來見我,是絕技不會把真盒子帶在身上的。都說這盒子里有重大的秘密,有神器的寶物。但是我卻決計不敢打開來看的。只因為小的福分淺,受不得這珠光寶氣。」
「那你要這盒子干什麼?」梵妮詫異地問道。
「我用不起,總可以給用得起的人用。用這密盒體換我一份前程。」西蒙說道,「大人,希望您能成全我。」
「那你想怎樣?我給你盒子你不要,我們就這樣對著做著麼?」
「哈哈哈!我倒是沒有問題,我們不如在這里談天說地,月下飲酒,也算是別有一番風味?」
梵妮沉默了半晌之後,也大笑起來。
「有意思,有意思。不驕不躁,能進能退,或許你還真能做出一番事來……」
梵妮和西蒙兩個人就開始漫無邊際地聊了起來,但是卻絕不談關于盒子的事情。兩人都可以東西對方的想法,聊起天來也是妙語連珠,好似兩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般。完全看不出來兩個人卻是生死仇敵。
帳篷內的克洛西听著兩個人的對話,心思卻有已經不在那兩人身上。她的注意力已經被一句話所佔據。
「——您這樣的聰明人這時候出來見我,是絕技不會把真盒子帶在身上的——」
克洛西的目光在昏暗的帳篷之中巡視著,她看到梵妮的枕邊有一個破舊的小荷包,上面似乎還有點點淚痕。這恐怕就是她當年和情郎之間的信物。在荷包旁邊的被褥處有一處凸起,克洛西小心地掀開,看見了一個有些眼熟的長方體物件。
密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