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餓故我在 第十二章 葛麗特

作者 ︰ 支蒼志乃

所謂的童話故事是什麼呢?

當我們打開童話書的時候,當我們用指尖觸模書頁上面的文字,小聲地讀出童話人物的名字的時候,童話人物就真的被賦予了生命的意義,開始動起來。拇指姑娘跳上了草垛,被微風吹得東倒西歪。黑心的皇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床上輾轉反側,思考著是不是要去詢問魔鏡,究竟誰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種下了金豆子的杰克用差異的眼神看著地面,他看見豆子生出的藤蔓越長越高,直到突破天際……

孩子們,大人們,看到這些童話人物活躍著,看著他們的故事,品味著他們的喜怒哀樂。之後,他們會伸一個懶腰,揉揉眼楮,將童話書放下來。

「現在已經是睡覺的時間了呢……」

就這樣,當童話書的書頁合上的那一刻,一切都停止了。拇指姑娘的表情僵硬在臉上,白雪公主&lt會永遠躺在水晶的棺材之中,一動不動,不會有王子來解救她。而杰克也會在停滯在豆子的藤蔓上,用疲憊和興奮的眼神看著上面,好奇著天空之上到底有什麼。

是的,一切都靜止了。

好像是這些故事都不存在一樣——雖然他們本來就是虛構的,但是童話人物在人們眼中總是活躍著的。不過當人們合上童話書之後,這些虛構的童話人物連存在的殘渣都不剩了。他們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他們的靈魂被抽離,留在書里的不過是一塊空殼。

當然人們再次翻開童話書的時候,童話人物才會再次動起來。他們看上去依舊鮮活,只是他們從來不說在人們合上書頁到打開書頁之間,他們究竟經歷了什麼,又究竟感受到了什麼。

我就是童話之中的人物。我就是糖果屋之中的葛麗特。在成功地從巫婆的手中解救了哥哥之後,我和哥哥終于過上了幸福的生活。如果是書中寫的那樣,我和哥哥應該得到了一大筆財產,然後和父母安穩地生活在一起。不過我所在的童話並不是那種廣為流傳的通俗版,我所在的童話要稍微現實一點點。在消滅了巫婆之後,我和哥哥沒有能分得什麼財產,這似乎是由于巫婆還有很多其他的親戚的緣故。可惡的親戚啊,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也沒有什麼辦法了。另一方面,我和哥哥對于父母已經完全失望了,所以我們現在是兩個人相依為命。現在哥哥在會社里面的工作做得越來越好,薪水也會一步步提高吧。明明很年輕,但是現在每個月所領到的薪金就已經可以供我們生活了。

真了不起呢,哥哥。

幸福其實是很簡單的事情,我只要哥哥過得好就可以了。開始我幫助哥哥除掉了想要生生吃掉我的巫婆之後,還稍稍有點擔心呢。因為我听說這個國家的法律是禁止我這種行為的。的確是有一些長相很可怕的大叔粗暴地將我抓了起來,不過更讓我受傷的是那些凶惡的大叔都用畏懼的眼神看著我。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啊,為什麼要那麼驚訝呢?不過我很快就想明白了,他們是害怕沾上我身上的污穢。為了除掉那個巫婆,我的身上也沾上了那個巫婆的污穢。不過不用擔心啊,那些觸模過巫婆的骯髒手指,我全部都削下來了,我現在完全不髒的。

我這麼和他們解釋之後,他們用另一種意義上的畏懼目光看著我。我並沒有被送到警察局,或者是監獄之類的地方,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相反,我之後一直住在醫院里,每周還能和哥哥見面。雖然住院的費用或許會讓哥哥幸苦一點,但是我覺得自己已經很幸福了。

「我真的好幸福啊……」我常常這樣發出了感慨,我有時候想到自己的處境,還會留下歡喜的淚水。我知道我能走到這一步,多虧了那個叫做時槻風乃的少女。是她教會了我一件事情。

我,是糖果屋里的葛麗特。

我,已經是糖果屋里的葛麗特了。

我,也只能是糖果屋里的葛麗特。

但是每次我感動得時候,總是照顧我的護士姐姐就會露出復雜的神色。那是混雜著詫異,不忍,以及畏懼的古怪眼神。

「你是認真的麼?你不是脖子以下的部分完全不能動麼?竟然還會說自己很幸福?」

「不能動又怎麼了?這不是很正常麼?」我笑了笑說道,「因為我是是糖果屋里的葛麗特嘛……」

護士露出了完全無法理解的眼神,我也覺得我和她說話時雞同鴨講。不過她很快就急匆匆地走了,因為這個醫院的人手緊缺,而特殊的病人又太多,她們照顧不過來。看著護士姐姐離去的背影,我笑著喃喃自語。

「我是糖果屋里的葛麗特喲~」

沒錯,我是童話故事里面的人物。在人們翻開書頁的時候,我就會上演我自己的故事。而當人們合上書頁的時候,就會一動不動。要說奇怪,或許也有些奇怪。但是我畢竟是童話故事里的人物嘛。我的故事現在已經結束了,所以陷入靜止實在是很正常的事情呢……

忽然,我听到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稍微轉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日歷,我發現今天已經是那個日子了。

稍微更正一下,我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隨著敲門聲,病房里米黃色的門被輕輕推開。整個陷入靜止的,灰色的房間也一下子多了鮮活的氣息。像是受到感染一樣,我的臉也不再僵硬、麻木。我努力將頭扭向門口,笑容自然而言地攀上了我的嘴角。

是哥哥,站在門口。

打開的門就像是翻開的書頁一樣,再次讓我動了起來。我,糖果屋里的葛麗特,再次有了生命。而賦予我生命的,正是我最喜歡的哥哥。我和哥哥相依為命,我和哥哥不可分離。每次哥哥看到我,都會露出懊惱的神情,然後快步走到我身邊,親吻我的額頭。而我也會將我最美的笑容展露給哥哥,听他講他在會社里面遇到的好玩的事情,陪著他一起歡笑……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哥哥這次來了之後,並沒有快步走到我身邊,而是微微側身,讓出了門口的位置。

難道哥哥還帶了其他人來?是會社里面認識的朋友麼?亦或者是醫生和護士?我微微皺了皺眉頭,心里閃過了不好的預感。

跟在哥哥身後的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黑色的長直發,無暇的臉頰,縴細的身體還有溫婉的笑容都在悄悄沖擊著我的眼楮。我心中涌動出了難以言表的躁動感。她好像是也注意到了我,轉過頭來,對我展顏一笑。

我張大了嘴巴,驚愕得不能說話。

那是怎樣扭曲的笑啊。靜止的臉頰一下子就化作了碎雞蛋殼一般的古怪形狀,嘴部的線條折疊著,看了讓人覺得惡心。隨著她的笑容蕩漾起來的頭發就像是被人揮舞的墩布一樣難看,最可怕的是她的眼楮。那是一雙不由地讓人聯想到死亡的眼楮。雖然時槻風乃的眼楮也會讓人聯想到死去的尸體,但是那是一種在美麗意義上的比喻。時槻風乃的美麗是因為她和尸體一邊停滯了的完美,而我眼前的這個女孩的眼楮卻讓我覺得她在動態地腐朽著。從她黑漆漆的瞳孔之中,我只看到了令人作嘔的空虛。

如果時槻風乃是一具行走著的美麗的冷凍尸體的話,這個女孩應該就是被蛆蟲所侵蝕得只剩下空殼的惡心殘渣。

轉瞬之間,女孩的笑容收斂了。她又將自己表情藏在了垂下來的長直發之中,恢復了最開始的樣子。我眨了眨眼楮,有點不敢相信剛才看到的是真的。但是胸口的氣悶告訴我,我看到的是真的。這個女孩早就腐爛到了骨子里,她只是戴上了欺詐的面具,然後又恬不知恥地站在哥哥身邊。

我突然感覺到不寒而栗。這樣的人究竟是想把哥哥怎麼樣呢?如果巫婆僅僅單純地想要控制住哥哥,將哥哥吃掉,這個女孩一定會做出更加邪惡的事情。有一瞬間,我覺得有些氣惱。為什麼總是哥哥,為什麼總是我最喜歡的哥哥遇到這種事情。哥哥總是會被奇怪的壞人所盯上,被他們當做目標,被那些壞人邪惡的所捕獲。

不過,我又稍稍有點高興。

果然,哥哥還是需要我來保護的。平時總是依靠著哥哥賺來的工資或者,有時候也會感覺自己像是個寄生蟲一樣。但是現在我卻再次發現了我存在的意義,我是為了保護哥哥而存在的。在糖果屋里面,葛麗特也是保護哥哥的。看來我的童話故事還並沒有結束,我還要繼續保護哥哥,從邪惡的魔女手中保護哥哥。

沒錯,這個女生就是魔女。所以她必將會想巫婆一樣,被我徹底抹除。但是現在告訴哥哥的話,時機有些不太好。就像是巫婆那個時候一樣,哥哥一定已經被魔女蠱惑了。現在就算我和哥哥說明了真相,哥哥也一定不會相信我的。我只能先隱忍下來。

說實話,我或許有點興奮過頭了。腦子里一直都想這些,連哥哥到底對我說了些什麼都不知道。知道哥哥連續叫了我的名字,我才從自己的世界之中清醒過來。

「沒事吧,美月。」哥哥用溫柔的目光看著我。

「啊,我不要緊的。」果然還是哥哥最好了,我再次在心中明確了這一點。所以不管怎樣,我都要守護好哥哥,「剛才說到哪里了?」

「啊,你真是的……」哥哥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但是我心里很清楚哥哥沒有真的不耐煩,「剛才是說,那個叫做夕子的女孩的故事……」

哥哥給我講了一個初中生女孩的故事,不,是灰姑娘的故事。明明是經常出現的童話故事,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哥哥要如此鄭重其事地說出來。

「童話事件不斷地在發生,我……」哥哥露出了很痛心的表情,輕輕地撫模我的頭發,「美月,我向你發誓,我一定會終止這些不幸的事件!」

「可是,我覺得那個叫做夕子的女孩,很幸福啊。因為,她最後終于自由地飛起來了嘛……」

我一不小心將自己的心聲說了出來,害得哥哥瞪大了眼楮瞧著我。

「美月你……」

「啊,不用擔心我會去飛起來啦。因為我還必須要和哥哥在一起呢,我不會做傻事的喲?」

哥哥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然後我看到那個表情也笑了出來。

沒錯,我還要和哥哥永遠在一起。那麼,為了除掉阻礙我和哥哥幸福的污穢之物,就算是動用比那個叫做夕子的女孩更加過激的手段,也是沒有辦法事情。

因為,我是糖果屋的葛麗特嘛。

在我和哥哥親切地交流的時候,魔女坐在稍微遠的地方,帶著古怪的眼神看著我們。我從她的眼神之中感覺到了邪惡,我知道我必須要做點什麼了。

ps︰雖然是期中考試的時段,但是我還是手賤來更新了。最近課業壓力真是大啊……果然還是第一人稱視角寫的方便,這樣比較容易渲染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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