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娜沖出房門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但是在硫娜的視野之中,周圍的景物依舊清晰。她無從分辨這是因為她半妖的血統帶給了她非人的視力,還是自己奇妙的盲感讓她能夠感知周圍的事物。在以戰士的身份執行任務的這段時間之中,盲感幫助了硫娜很多。
但盲感也無法消除硫娜內心的迷茫。當微風吹拂著她金色的頭發時,硫娜總會陷入難以抑制的抑郁之中。她嘆息著撫模著自己的大劍,用手去感知這上面的每一道微小的刻痕。硫娜感覺自己在撫模著自己心里的一道道無法愈合的創口。那些迷茫就在這創口之中發芽。
「布魯斯特說的很對。我這樣又弱小又膽怯的存在,對于戰士這個身份根本就是累贅。人們需要的戰士應該是那個人,而不是我。」
不知不覺之中,硫娜的劍已經掙月兌了被妖魔鮮血染成紫色的布條。硫娜感覺W@莫名的力量在自己的身體之中不斷充盈著。平時她一直在壓抑著自己,壓抑著自己作為半妖的一面。就像她清楚自己的弱小,硫娜也清楚那個硫娜的暴虐。但是現在她需要的就是放任自己心中的憤怒,發泄一場。好像一個不斷膨脹的氣球一般,硫娜急需一個釋放壓力點。很快,她的嘴角勾出了一道美麗的弧度——她所需要的正好來了。
「真是奇怪,都已經聞到了我身上如此重的血腥味,為什麼還不快跑呢?」硫娜對著背後的黑暗說道,「作為妖魔,你可真是太不聰明了。」
黑暗之中,一團暗影微微一頓。它意識到硫娜金色的瞳孔正在直直地盯著自己,終于也不再掩藏。從黑暗之中走出來的是個兩米多高的妖魔。它有著狹長的眼楮,和暗金色的瞳孔。最吸引眼球的是妖魔背後有著金龜子一般的巨大貝殼。貝殼微微張開,里面露出了昆蟲一般的翅膀。若是細看,就能發現那是像骨頭一樣的東西組成的扇形結構。妖魔雖然看起有些臃腫,但是行動卻異常靈敏。它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硫娜的攻擊範圍,但是硫娜卻總是微笑地站在原地。
「作為大劍,你也不太靈敏。」妖魔最終放棄了這些無用功,它知道硫娜是一個難啃的骨頭,「我出現了這麼長時間,你竟然沒有發現我。」
「因為我不想發現你。」硫娜微微一笑,然後說道,「我不想發現你,所以我就不會發現你。就像你在沙漠之中走了一天,找到了一碗水的時候。你也不會看到碗里面有一只蒼蠅,因為你不想看到。」
妖魔沉默了,她錐形的腦袋微微側了側,像是覺得不可思議一般地看著硫娜。
「你是一個奇怪的大劍。為什麼你要玩這種過家家酒一樣的游戲?」
「因為如果不這樣,我會發瘋。有多強大的力量,心靈就會受到多大的侵蝕。殺掉多少妖魔,我就會向著妖魔的方向前進多少步。說不定不久之後,我就會成為你的同伴了呢。」
硫娜用手中的大劍輕輕從地上削斷了一根草睫。硫娜的大劍足有上百斤重,長度也有接近一米五。用這樣的大劍精妙地切掉地上的一根草葉需要的是無比精準的控制力。這舉重若輕的功夫看得妖魔有些發抖,更讓踏覺得恐懼的是硫娜並不是在像她示威。這只是硫娜無意識的動作,對于硫娜來說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
這一年來,硫娜的懶人劍法又再次精進。她的一抬手,一投足,都是用最精巧的方式達到最大的效果。正因為如此,硫娜可以最大限度地力量身體之中的每一份力量。她的劍暴虐而又瘋狂,被她所擊殺的妖魔全都被肆意的力量撕成了碎片。這也是魯魯多次抱怨硫娜太過血腥的原因之一。
妖魔畏懼地向後退縮著。
「我可不想和你成為一類人。」
「我倒是很好奇,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里。對我感到好奇麼?」硫娜慢條斯理地用自己的大劍挑起草葉,然後走了幾步隱隱擋住了妖魔的去路,「你應該是一種異化了的妖魔吧。你和我不久前殺掉的那一只有什麼關系麼?」
「你是說那個‘投石者’麼?」妖魔搖了搖頭,「我和他見過,但是我們不是一伙兒的。他們投石者常常會認為我們‘前哨者’是垃圾。我們雖然不至于開戰——這對我們都沒有好處——但是如果他有機會他會很樂意殺死我的。妖魔和妖魔之間,可不是朋友。」
「因為……你會搶了他的食物?」硫娜眨了眨眼楮問道。
「沒錯。」妖魔慢慢向後退,「我看得出來你很厲害,但是我也不弱。你還不想死在這里吧,我們不如各退一步,從此當做誰也沒看見誰。這是我們妖魔經常遵守的法則。共贏總要比兩敗俱傷好的多。」
「我以為妖魔都是沒有大腦的莽夫……但是你很不一樣,我對你有興趣了。」硫娜完全不打算放這個妖魔離開,「你提到了很有意思的東西。能跟我多說說‘投石者’和‘前哨者’麼?」
妖魔沉吟了一陣,她在權衡利弊。最後硫娜身上不斷放出的危險氣息還是讓它屈服了。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明白我們被按照異化的方向不同,分成了大致的幾個類別。一共有那些類我不知道,每個類別有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投石者’和‘前哨者’都是戰斗之中的非正面單位。投石者投擲物品遠程攻擊,而前哨者大概相當于人類的哨兵。你能殺了投石者,的確很厲害,但我想你或許沒法打敗‘強襲者’或者是‘游擊者’。」
「那不需要你擔心。」硫娜聳了聳肩,「沒想到你們妖魔異化之後竟然還分了這麼多套路,感覺你們的智力也提升了不少。到底是誰再給你們歸類?你們有個領導者麼?」
「我不知道,我只听說有人這麼稱呼我們。我們一直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我們的身體好像被下了某種毒藥或者是詛咒。如果不定期吃一種解藥,我們就會備受煎熬。那種解藥會突然出現在地牢之中,似乎有人在用這種方式囚禁我們。沒有解藥的痛苦讓我痛入骨髓,所以我沒有試過逃出去。」
妖魔對著硫娜伸出了它縴細的爪子。
「大劍,你能夠想象那種痛苦麼?永遠看不見陽關,永遠看不見地面,甚至無法看到自己。感覺身體慢慢被掏空,心靈直接暴露在空氣之中,然後被黑暗所侵蝕。安靜,一切都是安靜地,只有我一個人在徘徊。永遠。定期的時候,有人給我投食。我依靠這個來記錄時間——你能體會到這種痛苦麼?」
硫娜沉默了一陣,她想起了自己過去被關在地牢之中的經歷。但她又突然展開了笑靨。
「哦,但是你還是出來了,不是麼?」硫娜饒有興趣地繞著妖魔打轉,她指著妖魔的背後說道,「有趣,你身上有一個和那個‘投石者’類似的圖案。好像是一個文字,又像是有人往你身上刻了一個烙印。我在書里見過這種東西,好像是人們為了標記囚犯的。」
「那是個惡毒的詛咒。」妖魔用爪子在地上刨著,顯得非常憤怒,「就是這種東西讓我們備受折磨。我出來是因為地牢突然被人打開了,地牢未免還有奇怪的藥水。有的妖魔告訴我只要喝了那個,就不會再受那種刻骨的痛苦。我沒有選擇,這或許是我離開地牢的唯一機會了。周圍的妖魔都跑了,我也走了。但那其實並不管用!」
妖魔憤怒地大吼著。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並沒有得到真正的自由。我出來之後的那幾天里,我的確沒有受到詛咒的影響。但到了後面這個印記又發作了。開始並不強烈,我以為是我被折磨的太久,出現了幻覺。但是現在我感受到了,我的五髒六腑都在燃燒著!那種藥水其實並不治根,它只能延緩我的痛苦。現在它的妖力消耗的也差不多了。」
「呵呵,這或許是你吃了那麼多人類之後的懲罰。」硫娜對妖魔的境遇完全不覺得同情。
「我雖然吃過人,但是我還沒有殺過。」妖魔搖了搖頭,「每次都是有人將內髒扔下來。那些人早就死了,不是我殺的。我什麼都沒有做,在我有意識的時候我就一直在黑暗之中徘徊,背負著這個詛咒。」
「你……沒有殺過人?」硫娜詫異地看著妖魔,「沒有殺過人的妖魔,我真是第一次听說這件事情。如果你不吃人,那你不就能和那個投石者和平共處了麼?」
「那很困難。」妖魔說道,「我越來越無法控制住自己了。對于身體的不適,我們妖魔有一種解決它的土辦法。那種土辦法可以抑制我們經受的所有痛苦。」
硫娜愣了一下,隨即眯起了她金色的眸子。她指了指周圍被鮮血所浸染的大地說道。
「你說的土辦法不會是這個吧。」
「就是這個。」妖魔點了點頭,「正常情況下,沒有妖魔會瘋狂地獵殺如此多的人類。這對我們沒有好處,我們也不需要吃這麼多。」
一時之間,戰士和妖魔都沉默了。周圍被血染成黑色的泥土好像活動了起來,就像流淌著的岩漿。硫娜閉上眼楮,她覺得死去的亡靈會用顫抖的手將自己從泥土之中拔出來,好像一顆剛發芽的幼苗。但是當她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依舊是原來那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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