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大劍打得酣暢淋灕,卻沒有發現身邊少了一個人。
布魯斯特見硫娜攔住了赫蒂,便想要下去幫助阿利克。不過這段時間的經歷也讓年輕的騎士漸漸月兌離了稚女敕,不再那麼沖動。權衡了利弊之後,布魯斯特悲哀地發現憑借著自己的力量就算是沖到城牆之下也毫無作用。最多陪著阿利克被萬箭射死,恐怕連帕爾默的衣角都沒法模到。若是直接去刺殺帕爾默,恐怕也會被周圍的士兵直接抓住。再者,現在帕爾默是聖城的英雄,是人們的精神人物。就算是他再壞,也必須要列舉罪證,經過審判定罪之後才能死。帕爾默將建成瞭望塔的功勞接下,就沒有人能夠動的了他。想到這里,布魯斯特不由地連連嘆氣。本來聖城之中有貴族教會、商人和騎士三派。貴族和教會祭祀相互勾結,是特權階級,他們宣稱瞭望塔是自己主持修建的,佔用的也是貴族的土地。商人則有財~力,他們為瞭望塔除了錢,當然也有好處。但是只有騎士一派毫無作為,上層不是被其他兩方收賣,就是像阿利克這樣被遠遠調走。布魯斯特發現自己的父親說的沒錯,騎士果然已經沒落。
縱然如此,布魯斯特還是堅持著騎士的精神,他絕不能讓阿利克作為妖魔被士兵站在聖城城牆上射死。赫蒂和硫娜打得難解難分,布魯斯特知道無法再借助硫娜的力量了。布魯斯特快步溜到了甬道之中,朝著瞭望塔的核心部分快步走了過去。本來布魯斯特以為自己會被阻攔,但實際上一路之中連個站崗的士兵都沒有。布魯斯特想了想,這倒也正常。現在戰斗力最強的兩個大劍出現了矛盾,騎士一派沒落,士兵們和變成妖魔的阿利克打得難解難分。現在的瞭望塔正是最薄弱的時候,布魯斯特這才有機會在這里面到處亂走。
「不對!」
布魯斯特走在半路上突然站住,他覺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一個關鍵的點。甬道之中的火光照得布魯斯特的連明暗不定,他的影子也在昏黃的光暈之中搖曳。相互戰斗的大劍,帕爾默和阿利克之間的對決,瞭望塔的落成儀式,這三件事情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也鉗制了所有的戰斗力。但是布魯斯特總覺得少算了一點什麼。他茫然地四下張望著,突然看到了甬道牆上的油燈。恍然之間,布魯斯特似乎看到了一只蒼白而又縴細的手探入油燈之中。
布魯斯特驚出一身冷汗。他突然想到,似乎聖城之中還潛伏著還有一個人。這個人的武力恐怕不必赫蒂與硫娜差,而且她還知道瞭望塔之下的秘密。布魯斯特連忙回到了上次進入瞭望塔地下世界的甬道,打開了密道。漆黑的樓梯依舊向下延伸,好像通向了永恆的為止。布魯斯特覺得自己的心在咚咚亂跳,就連踏下樓梯的腳步也有些不穩。布魯斯特拔出了自己的長劍,金屬的冰冷而又堅硬觸感讓他重新冷靜了下來。年輕的騎士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瞭望塔地下的深處,走過了源源不斷制造著妖魔的銀色房間,走過了紡織廠和磨坊。幽深的黑暗之中,是布魯斯特曾經去過一起的監牢。這里關押著最凶暴的妖魔戰士。為了保證這些妖魔戰士不會絕食,赫蒂和庫克讓他們終日處于難以忍耐的饑餓之中。而這也讓妖魔變得嗜血而又瘋狂。現在,這些妖魔對人類的接近有所感應,正從牢籠之中彈出自己的獠牙。這些妖魔如果出現在聖城之中,只怕一小時就能殺死幾十個人。布魯斯特感覺到遍體生寒,他快步地走到了甬道的盡頭。
布魯斯特在這里看到了上一次他見過的女孩。女孩依舊美麗,布魯斯特曾經以為她只是自己夢中所看到了的魅影。每次和她見面周圍都沒有其他人,布魯斯特更生出自己正處于虛幻之中的錯覺。但他知道自己並非出于錯覺之中。眼前的這個女孩正要將這些可怖的戰斗者投放出去。若是她成功了,今後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去。
布魯斯特雖然盡量掩飾自己的接近,但是在大劍的耳中,人類的腳步聲就像是敲鐘一般清晰可聞。布魯斯特發現女孩轉過身來,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這讓年輕的騎士緊張得渾身僵硬。
「我的確沒有想到你會來這里。」女孩笑著說道,她的銀色的眼楮讓布魯斯特無法察覺她的情感,「既然來了,我們就聊聊天吧。你是怎麼想到我會來這里解放這些妖魔的呢?」
「那是……」
布魯斯特愣了一下,他驚訝地發現對面的女孩真的不在有其他動作,好像真要和自己聊天。布魯斯特無法理解對方的想法,但是他也明白自己應該先順著她說話,拖延時間。布魯斯特來的時候沒有將甬道的門關上,或許會有察覺到這里的異狀。布魯斯特只能這樣在心里祈願。
「我從一開始就有些懷疑你。」布魯斯特說道,「你所說的話,我也沒有完全相信。你告訴我,赫蒂是為了提高自己斬殺妖魔的戰績而飼養這些妖魔的。但是我後來找到了赫蒂,了解到在她沒有來聖城之前,她就已經不需要什麼‘戰績’。你這麼告訴我,是為了讓我認為飼養妖魔和放出妖魔的是同一個人。實際上那些妖魔是你放出去的,對麼?」
「的確……」女孩點了點頭說道,「我沒有想到你在知道赫蒂如此危險之後,還會自作聰明地去跟蹤她。我也沒有想到赫蒂沒直接殺了你,而是告訴了你真相。這兩點的確是我的失誤。你的莽撞和赫蒂的天真都遠超了我的想象。」
布魯斯特露出了苦笑。女孩的這話與其說是在懊惱,倒不如說是在諷刺自己和赫蒂。
「所以,在我知道你在欺騙我,誘導我做出錯誤的判斷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你。知道這個地下的妖魔基地的人一定很有限。能夠避開守衛並且釋放這些妖魔的家伙,也一定不是一般人。我開始想過是庫克大師的可能性……」
「你竟然懷疑你最喜歡的庫克大師……」
女孩眨著眼楮笑著說,布魯斯特尷尬地笑了笑。經過了這段時間的經歷,他已經過了無腦崇拜他人的時代了。
「我懷疑過庫克大師,但是如果是他要這麼做的話,根本不用這麼麻煩。他甚至可以做到天衣無縫,而不被別人發現。畢竟這里真正了解妖魔改造養殖技術的只有他而已。」
「原來如此,所以你就開始懷疑我了麼?因為我也知道這個瞭望塔地下的秘密。」女孩了然地點了點頭,「但是你為什麼會知道我會現在來解放妖魔呢?」
「既然你知道這里的秘密,那麼你一定知道赫蒂和庫克大師在上一次妖魔解放事件之後,對這里的防御措施增加了改進。」布魯斯特說道,「赫蒂告訴我,如果你釋放了這些戰斗者,整個聖城都會收到警報。如果赫蒂及時發現這一點,我想這些戰斗者恐怕很快就會被她捉住。」
「所以你斷定我會在赫蒂被纏住的時候動手。」
「沒錯,我覺得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布魯斯特皺著眉頭說道,「從你上次找我到現在,我都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你會選擇我。教會丑陋的內幕不是我這個層次的人能夠接觸到的。我的父親雖然是商會的會長——那為什麼你不直接和我的父親交涉?你認為我是改革的核心——我也隱隱約約察覺到我被卷入了一場不得了的陰謀之中。這看上去很合理,但是如果考慮到你的身份倒令人奇怪。你是一位大劍,你用一只手指頭就可以打到我。或許我在人類之中還算是特別,但是在身為大劍的你眼中,我應該顯得無關緊要。這里的妖魔基地,你再告訴我之前,不更應該告訴硫娜麼?」
「……」
一直掛在女孩臉上的微笑僵住了。
「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硫娜是大劍,那麼有關于妖魔的問題去找她不就好了?剛才我看到了她和赫蒂戰斗,雖然她的身體狀態不是很好,但是看上去卻和赫蒂一樣強。如果你找的是硫娜,或許她那個晚上就會直接找赫蒂,而你就可以偷偷地將妖魔解放出來。這是最簡單的方法,像你這麼聰明的人不應該想不到。除非……」布魯斯特停頓了一下說道,「除非你並不想見到硫娜。或許你因為一些事情無法見到硫娜,或者你們之間有矛盾。你和她之間都是大劍,你們或許互相認識——總而言之,你因為特殊原因無法找硫娜。這樣很多謎題都解開了,比如為什麼你會等到硫娜夜里離開時才來找我。比如為什麼你非要將我引誘到遠離病房的地方,才開口和我說話。因為你不想讓硫娜知道你的存在。而你為什麼會找上我的原因也正是因為這個——」
布魯斯特看著女孩的眼楮說道。
「你很想告訴硫娜關于瞭望塔地下的事情,但是你卻不想親自露面。所以你選擇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在她身邊的我。這樣不論是我沒忍住將這個秘密告訴了硫娜,還是我獨自調查,都會被硫娜發現。這樣你就可以間接地傳遞給硫娜信息。或許硫娜並不相信你說的話,但若是我,她應該會相信。我說的對麼?」
布魯斯特說完之後,深吸了一口氣。他已經做好了女孩惱羞成怒,將自己殺死的準備。但是女孩卻只是露出了復雜的神情嘆了口氣。
「我和硫娜……我們已經走在上不同的道路,所以現在我們還不能見面。」女孩轉向布魯斯特說道,「不過你……你倒是有些妄自菲薄了。你的存在對于整場變革都是異常重要的,我不去找你的父親,是因為……你很快就會明白為什麼了。我是真心誠意地希望你加入到我們變革的行列之中。我們和硫娜是不一樣的存在。硫娜就算是一個人也可以一直走下去,她走上的是一條通向絕頂的極端的路。但是我們這樣的人,如果心里沒有一個什麼作為引導的話,就活不下去。我們害怕寂寞,擔心自我被無盡的黑暗吞沒,懦弱而又虛偽……」
「那只是你吧。」布魯斯特反駁道,「我和你才不是一路人。看來你雖然在利用硫娜,但是卻並不真的討厭她。我想你若是改過自新,還有機會。」
女孩听了布魯斯特話,愣了半晌,然後笑了出來。
「你還真是個有趣的人。你的話很有意思,我會參考的。」女孩模著自己的下巴說道,「不過你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本質麼?」
「本質?」
「我就在這里,如果你捉住了我的手,我就沒有辦法解放妖魔了。」
女孩一邊說,一邊走進了布魯斯特的身邊。她令人屏息的俏臉正對著布魯斯特寬闊的胸口,昏暗的燈光下,女孩縴細的手腕閃著陶器一般的光澤。布魯斯特看著那手腕,喉結上下起伏。他想要伸手將女孩抓住,但是卻無法動彈。並不是因為他和對方實力相差過大,或者是被女孩的氣勢所震懾。布魯斯特無法行動有著更加根本的原因。
當他真的接近狂暴的妖魔時,他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想阻止這一切。
當布魯斯特的大腦在思考著如何拖延時間的時候,他的內心其實在祈願女孩能夠直接將那牢籠打開。年輕的騎士利用他遺傳自商家的頭腦嘗試找到女孩的破綻時,心里卻又在構想著無數妖魔沖入聖城的情景。就像是被植入了妖魔血肉的戰士一樣,在布魯斯特的身體之中,不知不覺已經盤踞了一只惡魔。
「所以,你也希望解放這些妖魔吧。」
女孩像是情人一般將自己的手貼在了布魯斯特的胸口,那奇妙的觸感讓布魯斯特渾身發抖。
「如果不解放這些妖魔,阿利克一定會被當做是妖魔而被殺死。他所信奉的騎士精神將會這段,而你拼死也要組織這件事的發生。對于你來說,阿利克是否活著無所謂,你需要的只是他像個騎士一樣死去。現在帕爾默身邊有無數的士兵,所以你也希望阿利克身邊有足夠的幫助,這樣才算得上是勢均力敵。你內心的深處也贊同我的行為。聖城將會多少士兵死去,又有多少人會流離失所,對于你來說都無所謂。你只是想要看阿利克在一場盛大的決斗之中死去。你欣賞他,所以你想要幫助他,就算這樣會有千百人死去。」
「……別……別再說了……」
「說到底,你真的有所謂的騎士精神麼?你雖然崇拜阿利克,但是你真的關心他,喜歡他麼?你說關注的並不是身為朋友,導師或者是人類的阿利克。他對你來說不過是個玩偶,是個象征。你希望他成為你所期盼的騎士,死去,然後化為不朽。他是否真的幸福,你毫不在意。」女孩繼續道,「你不是騎士,你只是騎士的愛慕者。新生的騎士和騎士的愛慕者都愛著老騎士,所以你產生了錯覺。你誤以為自己是個好人,誤以為自己可以犧牲或者是奉獻。但真正的騎士是愛著那些普通人的,而你卻做不到這一點。你自大而又懦弱,你……」
「別再說了!」
布魯斯特咆哮著將女孩按在了牆上,他的臉上青筋暴起,好像要吃人。被按在冰冷的青石上的少女臉上卻帶著無所謂的微笑。雖然她隨手就可以掙月兌布魯斯特看似強硬的鉗制,但是她卻選擇了不反抗。她在欣賞布魯斯特的猙獰表情,她在品味著布魯斯特的憤怒。因為她知道這憤怒是布魯斯特對于自己的鞭撻,因為她自己也常常會有這種憤怒。
「所以,你明白了麼?」女孩伸長了脖頸,將粉紅的嘴唇貼到了布魯斯特的耳邊輕聲呢喃,「你和我,是一樣的。阿利克和硫娜這樣的人,我們只能仰望。我們這樣的家伙,不應該嘗試和他們為伍。太陽的光芒太過耀眼,若是過于接近,自己恐怕也會被灼燒致死。」
布魯斯特好像瞬間失去了力氣,他頹然地坐倒在地上。他茫然地看著女孩從他的身體上跨過去,然後解放了那些妖魔。甬道之中回蕩的咆哮聲,帶著腐敗惡臭的利齒和口水讓布魯斯特頭暈目眩。他所听到的女孩的最後一句話長久地在布魯斯特心中回響。
「記住了,這件事,你也是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