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娜搖了搖腦袋,她感覺似乎有這麼一回事,又好像沒有這麼一回事。自從開始了魯魯交給硫娜的任務,硫娜的精神就沒有一刻停止繃緊。開始在聖城周圍的小鎮被狂暴的妖魔襲擊,之後帶著阿利克他們來到瞭望塔,隨後又在瞭望塔發現了一系列秘密。硫娜的大腦已經有些混亂,但是她仍舊強打精神。
「既然你們已經收拾好了戰場,為什麼還停在這里?」
「我在等你。」
「為什麼等我,該不會是向我解釋這里發生的一切吧?」
「不是。」艾路米達搖了搖頭,「是關于你下一步的行動。」
「下一步?」
「沒錯!祝賀你,No.45,你的這個任務已經圓滿地完成了。你找到了附近妖魔襲擊事件的源頭,並且將這個消息告訴了No.2,最後你和No.2一起和這些妖魔戰W@斗。不幸的是No.2犧牲了,妖魔也完全解決掉,但是對于No.45的戰士已經很不錯了。組織決定提升你到No.39,恭喜你!」
艾路米達用高亢的語調快速地念完了這一段話,然後用干巴巴的節奏開始鼓掌。硫娜冷漠地看著艾路米達繃帶之間的眼楮,經歷著這麼多事情後,硫娜對于戰士的排位毫無興趣。艾路米達倒顯得一點也不尷尬,他笑了笑,然後停止了鼓掌。
硫娜沉默地看著這個黑衣人。
「同時,No.39。你的下一個任務到了,你的任務隊友已經在等你了。」
「任務隊友?」
硫娜愣了一下,她看到樹林之中緩緩走出了兩個戰士。其中一個有著金色的波浪長發,看起來冷靜而又高傲。而另外一個戰士則被第一個戰士牽著手走了過來,她閉著眼楮,沉默不語。沉默的戰士身材嬌小,有著金色的短發。她的短發看上去比硫娜漂亮多了,在陽光的映襯下閃著曼妙的光。走在前面的戰士甩了甩她金色的長卷發,對著硫娜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後面的那個身材嬌小的戰士卻毫無動作,好像個人偶似的。
空氣中的水汽在戰士們之間彌漫,硫娜長大了嘴。
「No.37和No.32,這兩個戰士和你是同期,想必你十分熟悉。你們這一期只剩下三個人了,可要多親多近,不是麼?」艾路米達臉上的繃帶上下浮動著,好像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
「你們……我……」
硫娜想說些什麼卻又張不開嘴。成為戰士之後,硫娜再度回想起過去的日子總覺得恍若隔世。她還沒有想好怎麼面對賈思林和多麗絲,突如其來的相遇讓硫娜手足無措。
「好了,我們抓緊時間。」艾路米達拍了拍手,喚起了硫娜的注意,「這個是給你的。」
硫娜接過了艾路米達手中的東西,微微一愣。
那是一封黑色的信函。
「作為戰士,想必你很清楚它代表的意思。」艾路米達說道。
「……當戰士意識到自己的意志達到極限時,她們通常希望自己以人類的樣子死去。這時她們會取出裝在自己武器劍柄內的黑函,並通過代理人交給自己最想死在其手的戰士手上。通常代理人將黑函裝在一個黑色的信封中,並轉交給那位戰士。收到黑函的戰士會到約定的地方殺死黑函的主人……」
「沒錯,這是No.3的黑函,現在我將它給你。」
「No.3也不行了?」
硫娜一愣。她之前听說過No.3帶領的北方鎮守隊在作戰之中失利,沒想到這麼快就發出了黑函。這究竟是真的到了極限,還是一種變相的引咎自殺呢?硫娜不得而知。但如果這樣算下來,組織的實力其實大幅削減了。根據魯魯傳遞的情報,排名第一的維吉妮亞失蹤了,第二的赫蒂現在死了,而No.3也發出了黑函,正可謂禍不單行。
不過——
「不過我並不認識No.3,為什麼她要將這封信……」
硫娜一邊說著一邊將信封打開。黑色的信封之中也是一張黑色的卡片,卡片上畫著屬于No.3的劍印。看到劍印的一瞬間,硫娜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恍然之間,她又回到了童年。她和化名為瑪麗的蒂法練劍,然後被躲在樹林之中的神秘人所嘲弄。硫娜走了過去,發現了一個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家伙,她的身邊還有一把劍。那柄劍上似乎也刻著類似的圖案。年幼的硫娜覺得自己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她想要將地上的劍拾起,看看那劍印是不是就是黑函之中的劍印。但是,對于每個戰士來說,她們的大劍就像是他們手足的延續一般。在硫娜就要模到那柄大劍時,本來奄奄一息的人突然瞪大了淡金色的眼楮,發出了一聲斷喝。
「No.39,你怎麼了?」
艾路米達看到硫娜愣神,于是這樣問道。硫娜這才得以從回憶之中掙月兌。
「我……我……不,沒有什麼。」硫娜搖了搖頭,將手中的黑函重新裝好,「只是有點疲憊。剛才我說道哪了?對了,我根本不認識這個No.3啊。」
「你也不認識麼?」艾路米達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硫娜,賈思林和多麗絲,「難道是……」
硫娜不明所以的看著黑衣人,賈思林從衣兜之中抽出了兩張黑函。
「硫娜,事實上,這封黑函並不是交給某一個人的。」賈思林說道,「我們這一屆活著的戰士都收到了這封黑函。我有,多麗絲也有。戰士一般會將黑函發給自己的朋友或者是對手,不管是親近的人還是不親近的人,一般對象都是一個。想這樣一次發出很多黑函的,我也覺得很奇怪。」
硫娜撫模著手中的黑色信封,呆立不動。
布魯斯特從瞭望塔走出來的時候,大雨已經要停了。天空之中重新攀升出的太陽並未給予他絲毫溫暖,布魯斯特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就像是做了一場可怕的夢。布魯斯特看到士兵們正在清點損失,死去的尸體在地上擺成了一排,等待家人來認領。布魯斯特看到城牆的牆壁上有一片焦黑,空氣之中彌漫著一股怪味。布魯斯特看到聖城的人們亂成了一團,他們有的相互爭吵,有的惶恐地盯著地面。布魯斯特知道這不是一場夢,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因為他最後沒有能阻止那個女孩,聖城受到了幾十年不遇的浩劫。
年輕的騎士邁著僵硬的腿走在泥濘的街上,周圍的人都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他。布魯斯特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很恐怖,眼楮想必是發紅的,胡子也亂糟糟。但是他完全沒有打理自己的心情,一點也沒有。天空之中的太陽發出了刺眼的光,為了躲避著一切,布魯斯特來到了阿利克最常去的那家酒館。他學著老騎士的樣子,點一杯酒,然後用一天去喝它。鄰座的人用詫異的眼光看著布魯斯特,他用酒杯撞了撞布魯斯特的手。
「你家里有什麼人死掉了麼?」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布魯斯特抓著自己的頭發說道,好想要將它撤下來一般,「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連我自己也變得不像自己了。」
「怪人。」鄰座的人聳了聳肩說道,「那你知道妖魔攻打聖城的事情麼?」
「哦?妖魔攻擊了聖城?」布魯斯特興致缺缺地說道,「然後呢?」
「然後是帕爾默大人帶領著我們打敗了妖魔!」鄰座的人興奮地高呼道,「感謝帕爾默大人,感謝庫克大師!要不是他們聖城就沒救了。你真應該看看那些士兵們是如何利用新建的瞭望塔將那些可怖的怪物打得落花流水。」
「帕爾默?」
布魯斯特詫異地念叨著。布魯斯特知道妖魔一定對聖城進行了可怕的襲擊,但是沒想到將他們打倒的人竟然是帕爾默。
「你這個鄉巴佬,要給我加上大人!」鄰座的人不滿地說道,「帕爾默大人可是貴族里為數不多的好人了。當妖魔攻城的時候,大多數貴族全跑了,就只有帕爾默大人和我們同生共死。你這一點都不知道,真是個白痴!」
隨即,酒吧里傳出了一聲哄笑。周圍的人也看著布魯斯特,他們在看笑話。布魯斯特面無表情,他現在已經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了。反之,他對于阿利克的終末更加關心。
「那個,像是穿著盔甲一樣的妖魔,它是怎麼被打倒的?」
「盔甲的怪物?」
普通的民眾並未真的看到交戰的場景,他們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在酒吧角落之中站起來一個纏著繃帶的中年人,他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吧台面前。
「你說的是那個妖魔的首領吧!的確,那是個很凶猛的怪物,最後都爬上了城牆。我也參加了聖城防御戰,不過我沒有到第一線去。」這個人看上去是個士兵,他將粘在胡子上的酒沫一把抹掉,「听說是帕爾默大人指揮大家放箭殺死的。那箭矢可不是你平時在獵人後背的箭袋里看到的那種顢頇貨色,那是能夠射穿青石的大個頭。然後在上面涂上油,特制的油弄得妖魔渾身都是,燒起來根本沒法熄滅。你敢相信麼?就算是天上下著雨,怪物身上的火也還在燒。」
「死了……是麼……」布魯斯特喃喃地念道。
「沒錯,殺死它廢了我們九牛二虎之力。多虧了帕爾默大人的領導。開始我們還以為他和其他油頭粉面的貴族公子一樣,是個孬種。但沒想到他如此的冷靜而又智慧。」
布魯斯特皺了皺眉頭,他一點也不習慣這些人對于帕爾默如此稱贊。在他的腦海里,帕爾默是個下三濫的貨色,私生活很亂,陰險而又卑鄙。
「這個帕爾默……大人,現在是聖城的新首領麼?」
「不,不知道。」鄰座的人端著啤酒搖了搖頭,「他在指揮完我們之後,就突然消失了。在聖城最危險的時候他站在第一個,在聖城安全了之後他又隱姓埋名。這就像是他默默無聞修建瞭望塔一樣,真叫人佩服。」
「就是!」另一個人接口說道,「相比之下,其他的貴族都是廢物。虧我們給他們交了那麼多稅錢。在聖城防御戰之中,我們終于將這一點看清了。有小道消息說,那些妖魔其實是教會和貴族的人偷偷養的……」
酒吧的酒保將自己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了桌子上,他顯得十分緊張。周圍的人看上去也差不多,他們對這個問題都噤若寒蟬。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清楚,平民不該討論這個。就算是大人物也要在沒人時才能冒出一兩句嘟囔。但是總有嘴大的人,他們一喝這貓尿就開始肆無忌憚。
「據說有能把人類變成妖魔的邪術,是那些腐敗的貴族老爺研制的。那些被變成妖魔的人,會被當做戰士。」
「戰士?」布魯斯特挑了挑眉頭。
「沒錯,戰士。去北方鎮守土地,和怪物打。或者是當作士兵,圍剿藏在山里面的大劍組織。說實話,那些金發銀眼的怪胎的確讓人覺得惡心。」
「大劍幫了我們很多吧。」布魯斯特反駁道。
「沒錯,但是誰知道那些怪胎會不會反過來殺人呢?她們可比妖魔更加厲害,要是發起瘋來。」一個醉酒的人站起來高談闊論,「而且,大劍只會為有錢人賣命。都說她們是妖魔的斬殺者,但是如果不將人頭大小的黃金交給她們,這些家伙甚至不會將背後的大劍取下來。所以,只有那些付得起錢的人才會喜歡大劍。」
「有錢人都不是好東西!」一個醉漢將手中的杯子一扔說道,「我听說了,教會和貴族養妖魔的事情,商會的人也除了錢!那群彪子樣的!」
「原來商會還做了這樣的事情。」布魯斯特鄰座的人說道,「虧我之前還為他們會長被殺掉了幾滴眼淚。沒想到死的是這樣的人渣,活該被殺!」
「就是就是!」
周圍的人群情激奮,他們一會變成了剛剛參加聖城守衛戰的士兵,一會兒又像是劫富濟貧的俠客,等到他們評論起局勢時又像是貴族的幕僚一樣睿智。突然,這幫人的高談闊論被一聲脆響打斷了。布魯斯特的酒杯打翻,酒全灑了出來。周圍的人紛紛站起身來,以免沾上酒液。鄰座的人站起身來就要發飆,卻被布魯斯特一把抓住了領子。
「你剛才說了什麼?」
「活……活該被殺?」這個人還想發橫,但是卻被布魯斯特血紅的眼楮看得直打哆嗦。
「誰被殺了?」
「商會會長?」
「那個商會會長?」
「就是,叫丘奇的那個……」
布魯斯特一下子失去了力氣,癱坐在了椅子上。鄰桌的人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布魯斯特,卻也怒不敢言。周圍有人發出了嘆息,他們覺得布魯斯特是個小商販。商會會長的去世對于小商販來說的確是個沉重的打擊。一只手搭在了布魯斯特的肩膀上,來人沉聲說道。
「小兄弟,你是多久沒打听消息了。商會會長可是上個星期就死了。」
「我……」布魯斯特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他……他是在怎麼死的?」
「不知道,反正是被殺的。有的說法是刺客混進了家,有的說法是晚上出去會情人時死的。」
「他那個樣子,女人是不會喜歡他的。」
布魯斯特喃喃地說道。說完之後,他覺得這話有些可笑。于是布魯斯特笑了出來,他笑著笑著,那笑聲有開始變得干澀有堅硬。就像是石子相互摩擦一般。布魯斯特低下了頭,身體微微發抖。
「小兄弟,你是真的不知道這些事?」搭話的人小心地問道。
「我……我竟然不知道……」
布魯斯特懊惱地抓住了自己的臉。他想起來赫蒂支支吾吾的表情,想起來那個神秘的女孩隱隱約約的暗示。布魯斯特早就應該察覺的,但是在他的印象之中,自己的父親是無敵的。他只擔心過自己的父親會不會剝削別人,卻沒想過他會出事。那個拄著拐杖的人在布魯斯特心里的裝量要比他想象之中的要重得多。
搭話的人嘆了口氣。
「商會完蛋的事情你知道麼?」
「商會……完了?」
「據說是和妖魔有牽連,所以被查抄了。有一筆巨額的流動資金不知去向,有人說是用來養殖妖魔了。有的人說,是想要自立為王,是要造反。」搭話人一邊說道,一邊小心地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總之,丘奇這個名字已經臭了,你倒也不用太悲傷。早點和這種人月兌離關系是好事。」
「是麼……」
曾幾何時,和丘奇月兌離關系是布魯斯特努力爭取的事情。現在听起來,卻是那麼的虛幻。
「這麼說來,你也不知道那件事咯?」
「還有哪件事?」
布魯斯特抬起了頭,他隨即感覺到自己的臉受到了一擊猛擊。布魯斯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的身體繞著吧台的柱子轉了一圈,將桌子上的東西通通掃到了地上。他想要爬起來,但是臉上又吃了兩連擊。有人將盤子扣到了他的頭上,黏糊糊的觸感順著後頸一直滑了下去。年輕的騎士只覺得眼冒金星,只有耳朵還能依稀听到模模糊糊的聲音。他听到了混亂,女人的尖叫,椅子翻倒在地的聲音,以及搭話人的大笑。
「所以你也不知道,現在商會會長的兒子,布魯斯特是聖城的頭號通緝犯。據說商會的流動資金就掌握在他手上。誰抓到了他,誰就會得到大筆賞金呢!」